夏暖端过蛋羹,被云涯这番话吸引,望着他。
    云涯转过脸,独冲着夏暖笑的千树万树花开灿烂,开口道:“我第一次去边疆是十来岁罢,那个时候边塞一片雪白雾茫,我也是第一次吃烤肉,那个时候是在……”
    水南接口:“南疆外面。”
    “对了,是南疆外,牧民都拿着马奶酒招待人,还有边塞的姑娘和京城的姑娘也是大不一样。那种民风,去过一次就忘不了。”
    夏暖被那个笑蛊惑一瞬,又听完水南的话,接口道:“我知道,我小爹和我说了好多次,牧民的姑娘热情大方,若是看上了谁会主动开口说出来的。”
    水南脸上一瞬有些尴尬:“莫不成萧大人受过此等殊荣。”
    夏暖笑了起来:“是啊,有个姑娘送的东西现在还在我小爹屋里挂着呢,我爹每次都想扔出去来着。”
    云涯敏锐问了句:“王爷能容下别人的东西?”
    夏暖笑就消散了些,低声道:“故人之物罢,那姑娘为了护着小爹死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开口。
    夏夜方才有些插不上话,此时劝慰道:“此生做了善事,那姑娘下辈子定能投个好胎。”
    夏暖点点头:“我家在普渡寺供了两盏长明灯,有一盏就是点给她的。”
    夏夜怔怔,两盏?
    云涯持筷的手一顿,只觉心被刺了一下。
    水南正欲说些什么带过这话头,雅座竹门轰然被人大力推开,一人黑衣带风,直扑着夏暖面前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嚎着:“好妹子,你可是要帮我这一把啊,不枉自我冒死带你去见识一番人间风情!!!”
    夏暖急急扯过手,生怕柏林下句话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忙指着夏夜和云涯道:“柏公子,公主和云大人还在呢~”
    柏林怔怔,方才只顾着一路尾随夏暖了,在安阳王府就知道她来了蓉地,快马加鞭到街上一来就看到了人,进来打听半晌才知道她来了此间,却未曾料得竟是还有夏夜和云涯。
    柏林只觉被人打了一闷棍。
    云涯的眼瞅着柏林的手,目光带寒,柏林一瑟缩,说不出半个字来。
    夏暖在马车上听了水南的一番话,哪里不知道柏林来此间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只得扯扯他衣服,引导着道:“柏公子还是先见过公主罢。”
    柏林这才后知后觉和大家见礼。
    这之后人才堪堪回神,不要脸就是要挤着夏暖身边吃下这一顿便饭,云涯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压抑着不把筷子拗断。夏暖被柏林这一打岔,吃的更少了,偏生柏林还不断献殷勤给她夹菜,全是大鱼大肉什么名贵的什么来。
    夏暖看着一碗菜色真是哭笑不得,柏林不停歇给她添菜生怕她吃的少了。
    中途云涯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小二陆续又添了许多清淡的菜色,夏暖尚且还要强迫着自己吃下柏林的好意,此刻一只手将夏暖吃了许久都没吃掉的大鱼大肉端走,将一盘青菜放在她面前,云涯风轻云淡道:“郡主病才好,还是别吃这些荤腥。”
    言罢甚是不经意给夏暖夹了一筷子糖莲藕,又自己吃起来。
    柏林马屁拍在了马腿之上,只是看着云涯对夏暖的热乎劲儿又暗自安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今天还在浪~火速校正完,赶去看魔兽了~
    其实云涯当时内心场景是:
    柏林:郡主啊你可要帮帮我啊……
    云涯起身将他扔出窗外,柏林卒,世界清净了。
    ☆、两难·二回
    一顿饭吃的别别扭扭,水南和夏夜还好不曾让气氛冷下来,而柏林的专注力自然是全在夏暖身上,夏夜和柏林互相都不想多话,出了百味楼,最初的安排是去看蓉地夜景,柏林终于找到了机会将夏暖偷偷拉到一旁。
    夏夜和云涯走在前方,夏暖也任由柏林拉着落在后面。
    柏林开口就哀求着:“夏暖妹子,你可是知道不知道,长公主……”
    夏暖接口:“中意云涯么?我知道。”
    “那你,可还知道……”
    夏暖想了想又打断道:“我现在知道的有,皇后中意夏夜,陛下举棋不定,你中意车心,长公主中意云涯,而陛下又将夏夜推给了云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柏林顿了顿,懊丧道:“可还真没有了!”
    夏暖发笑道:“那你来找我干嘛,我又左右不了什么。”
    柏林叹口气,语调难受:“可是我除了找你还真找不了其余人了,我知道云涯喜爱你,郡主,给我个盼头罢。”
    夏暖抬头看,柏林下巴有些青色的胡渣,眼下有些微微青黑,这几日倒是真忧心了。
    夏暖叹口气:“柏公子慎言,其余的不说,云大人那儿我可以肯定,他不会接受车心郡主,而长公主,亦不会真的将车心郡主许给他。”
    柏林:“为何?”
    夏暖转过头道:“这个就不能多言了,你若是信我一句,就放宽心罢。”
    柏林估量着夏暖的神色,也不多问了,心里思量一遍,信了八分,剩下的两分满满的是对未来的惘然。一路五人,云涯和夏夜聊得还好,水南独自转着,唯后方的二人沉默着走各自想着心事。
    柏林看着夏暖不时往前方望着,虽然很想云涯收了夏夜,却觉得这念头委实不太厚道,最后还是开口问:“你,你就这样看着啊?”
    夏暖有些茫然:“啊?”
    柏林努努嘴向着前面:“云涯和别人正相见欢呢,你就看着?”
    夏暖回神,道:“挺好的,郎才女貌。”
    柏林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晌道句:“难不成,你一直不喜欢那人?”
    夏暖低头,似是而非答一句:“有些事,命里没有莫强求。”
    “你……”柏林你了半天,见夏暖不愿提,倒是乖乖将没说完的话兀自吞下去。
    柏林这人天性开朗,夏暖甫一说那话他心结就去了一半,蓉地夜里街市繁华走着看着又去了一半,不多时就和水南开始到处看着小摊小贩,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最后剩了夏暖一个人在后方走着,一身安然和街市的喧嚣格格不入。
    洵青跟着,也不言语。
    走了许久,走到一座桥前,夏暖看着桥边那颗挂满了红布条的树,脑海中想过千百回的归桥就这样到了。这么晚了,树下还有叫卖红布条的人,夏暖走到树下抬头,触目飘红。
    宁植曾告诉过她,他亲手系过一条红绳在上面,夏暖想问上面写过什么,怎么问他都不开口了,夏暖一度试了好些法子,宁植只说,说了就不灵。夏暖心里清楚,一定和自己有关。
    夏暖呆站了许久,洵青还以为她要买红布条写字。
    哪知夏暖看了许久,竟是对洵青道:“子玉哥说他以前挂过一条红布,在最高的枝头,你去,帮我找下来。”
    洵青目瞪口呆,夏暖坚持,幸好树大又高,洵青从背后去没有人看见这缺德的行为。洵青本以为要找很久,熟料来的人少,一上树冠就几条红布条在枝桠里面,洵青估摸着年月,往下去找,手伸进去,不多时提溜出几条,一条条看了,果然有宁植写的,又要将另外几条塞进去,熟料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洵青想罢还是将另一条红布塞到了怀里带下去。
    洵青将宁植那条红布给夏暖的时候,她接过的手有些发颤。
    雨水斑驳,字迹模糊,好在写的大,还能看出形状。
    诸事安好,竹梅成双——宁子玉。
    夏暖恍惚记起,这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前,恰好宁植加冠。大夏男子加冠后,算成人,宜家世齐全。
    这么些年,也勉强算的青梅竹马。
    “郡主,还有一条,我看着也是宁大人写的。”洵青说完又递了一条给夏暖。
    这红条更短,只有四个字。
    江南柳絮——夏暖。
    夏暖笑了,笑过又有些寂寥,十三岁那年听着宁植说江南多柳,风姿绰约便念念不忘,他竟是当成自己的愿望写了上去……
    夏暖珍重将两条红布放在手心,走到树下的石凳下坐着,独望着归桥下的流水沼沼。
    洵青不知夏暖想到了什么,有没有伤心难过,唤了声:“郡主。”
    夏暖许久幽幽道一句:“这两个愿望都没成,可见,这树不灵。”
    说完,夏暖又道:“买条红布来罢。”
    夏暖写完,给了洵青,当着夏暖的面的洵青不敢拆开,上了树拆开瞥了眼。
    洵青心涩难受,没将红布系上,准备留着往后去普渡寺暗渡成仓系在那灵的树上去。洵青下树对夏暖点头,夏暖抬头看树片刻,温柔笑了,将宁植那两条红布收好,慢慢走出去。一上桥就正正撞上焦急赶来的云涯。
    他停住微有凌乱的步伐,看着夏暖。
    两个人之间不过三步的距离,谁也不上前不退后,夏暖没低头,静静看着云涯,云涯深吸口气,问:“怎么不跟上来?”
    夏暖被这饱含情意的话问住,看云涯,他肤白,夜风冷,鼻头微微红,是被风吹的。原来已经找了她很久了么?
    相对站着,夏暖忽然觉得这形状可笑起来。
    良久,夏暖听见自己说:“阿云,公主真的很好。”
    云涯甫一听这话,气极,咬牙道:“我这找了你小半个时辰,你就想跟我说这一句话?”
    夏暖唇分阖几番,轻轻道:“心口疼,走快了便喘不过来气。”
    云涯闭眼叹了口气,似是真拿夏暖无可奈何起来。
    后面跟来的水南夏夜还有才揣好红布的洵青,一上桥就见得这场面,大家都顿住步伐,夏夜看得到夏暖的神情,背对着她的云涯脸色不见,终年相思苦,夏夜往前走几步,夏暖从善如流上前笑吟吟道:“方才贪玩落后,云大人正要训我呢,夜姐姐,让你们苦找了。”
    夏夜一哽,她们倒是没苦找,反而是……这话却万不能说。
    夏夜抬头看前方两步云涯的身影,看不到他作何神情,夏暖见他又咬牙起来,想必又是骂她是个小骗子。这个夏暖倒是猜了个准,云涯正是这般想着。
    云涯吸口气,一转身神色就跟画皮一样流转变化,温柔对着夏夜道:“让公主见笑,我们走罢,绕过前面些路就回去了。”
    夏夜只得微笑以对,心中难受,用见笑这词?分明是一副家事被外人撞破的样子。
    夏暖看着夜灯下云涯低头对着夏夜的模样,心上细碎的小口子摧枯拉朽般破成一大道,这一道口子,还偏生是自己凑上前挨着的。夏暖苦笑,现在是真的走不动了。
    夏暖还是和洵青坠在后面,走了几步,夏暖对洵青道:“洵青,你说,小爹是不是明明知道才让我出来的?”
    “知道什么?”
    夏暖低眉,知道亲自见难受,才推她出来,让她看清楚。
    回了宅子,夏暖洗漱过,洵青和霜河退下了,夏暖打开霜河带来的梳妆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套头面,真要论起来,还比公主的好。
    夏暖拉开第二格,想到一贯是空的,又准备塞回去,晃眼一过几盒胭脂触目。
    夏暖停了手,可能是近来她偏爱胭脂的缘故,霜河细心带上了。
    夏暖打开来,唯有朱红的那盒从未动过。
    鬼使神差,夏暖将那浓墨重彩的红抹在唇上,待抹匀净才敢睁眼,铜镜明净,印出一人颊面苍白,唇红似血,倒是像戏折子里的女鬼。夏暖止不住又想将颊面抹上些胭脂,手举到半空中就不动了。
    闭上眼,夏夜那张如花娇艳的脸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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