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璐出言阻止:“不行,你杀一个日本人,他们就会用十个中国人的命来抵。”
    刘彦直道:“难道投鼠忌器就不回去了?”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再想想。”姬宇乾左顾右盼,盯着远处一个小乞丐道:“那小子注意咱们有一会儿了,不会是日本人的探子吧?”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去,关璐道:“不会,日本人的探子应该是大分头瘦骨嶙峋一双绿豆眼那种,这孩子长得这么正义,一看就是八路军的地下交通员。”
    说曹操曹操到,那小乞丐胆子挺大,竟然冲他们走了过来,一口近江郊县口音:“你们干啥哩?”
    “找人。”刘彦直答道,他意识到这个小乞丐大概肩负来某种使命。
    “是不是找一个姓刘的老爷爷。”小乞丐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对,你认识他?”众人都来了精神。
    “你们跟我来。”小乞丐道,说完头前领路,也不管那几个人是不是跟在身后。
    “不会是什么圈套吧?”关璐有些迟疑,止步不前。
    没人笑话她,战争年代什么可能性都有,这小乞丐出现的太过诡异,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但刘彦直判断不会有事,他跟着小乞丐去了,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了过去。
    小乞丐走了半个钟头,终于将他们带到一个偏僻的土地庙,这儿明显是游击队的一个据点,刘彦直不用抬头就知道,大树上藏着一个狙击手,拿的是三八大盖,庙后面还有四个壮年汉子,拿的是铡刀抓钩子之类农具,他们的素质不是太高,因为呼吸很粗重,心跳很快。
    一个年轻汉子从土地庙里出来了,头顶德式山地小帽,对襟小褂,外罩日本呢子军大衣,腰间插一把南部十四年式手枪,威风凛凛,似曾相识。
    “你们回来了,事情办妥了么?”汉子问道。
    “你是……”刘彦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汉子不过三十岁上下,但是眉眼如此熟悉,似乎是年轻时代的刘骁勇。
    其他人也看出来了,争相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年轻版的刘骁勇。
    “老爷子,您怎么返老还童了?”
    “真的是老爷子么?”
    “一定是彦直输血起的效果,不行,我也得输点血。”
    刘骁勇先屏退手下,这才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诊所出来就越变越年轻了,最后停在现在这个样子,这应该是我二十八岁时的状态,和1943正好相符。”
    老人家如何实现了返老还童这件事可以容后再议,迫在眉睫的是怎么回到基准时空,刘彦直道:“我们事情办完了,现在该回去了,您这边是怎么回事,拉了个游击队么?”
    刘骁勇道:“对,我干掉一个落单的日本兵,缴了他的枪,出城来找游击队,游击队没找着,我就自己拉了一支队伍,都是附近村子无家可归的人,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
    见他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姬宇乾忍不住泼冷水道:“再过两年抗战就结束了,您就算拉起游击队,对正面战场帮助也不大,不会提前结束战争,反而徒增没必要的伤亡。”
    关璐也劝道:“对啊,老爷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刘骁勇道:“我从八十岁往后,基本上就不再干什么具体的事情了,成天就是回忆往事,看看老相册,擦擦老枪,就这样过了二十年,我经常做梦回到金戈铁马的年代,醒来后就像打了一针兴奋剂那样,能高兴一整天,现在我终于回来了,你让我回去,我能答应么。”
    这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架势啊,刘彦直还是不想放弃努力,他苦口婆心的劝道:“老爷子,你不回去,汉东他们怎么办?我怎么向他交代?”
    刘骁勇道:“我活了一百零三岁,活够了,老而不死为贼,我继续苟活在江北市滨河小区那个房子里有什么意义呢,再说了,我这个样子回去,谁认识我?儿孙们心里的长辈是另一个人,不是现在的我。”
    这倒是实话,刘骁勇已经脱胎换骨,从一百零三岁的老人变成二十八岁的青年,他这样回去,连离休工资都领不到,也别指望儿孙能接受这样一个年轻的爷爷。
    刘彦直没招了:“老爷子,咱们来的时候是一个整体,回去的时候也得是一个整体,您要散伙也行,我们几个先商量商量。”
    刘骁勇道:“行,你们商量去吧。”
    除了拴柱之外,另外三人聚在一起商量,到底要不要带走刘骁勇。
    “他留下又改变不了历史。”关璐嘀咕了一句。
    姬宇乾却道:“改变不了历史,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啊,我看过老爷子的档案,三十年代的地下党员,老资历了,江北起义前是国民党军队的上校军官,五五年授衔却只给了一个中校,后来转业到粮食局,从军队到地方,一直担任副职,老人家最辉煌的就是抗战这段岁月了,他想留下也是情有可原,谁不想重新活一回啊。”
    刘彦直道:“就一个问题,他重新来一回,那这个时空的刘骁勇怎么办?”
    一阵沉默。
    “那还是把他绑回去得了。”姬宇乾道。
    “我同意。”关璐也跟着举手。
    三人秘密商议完毕,但这个结果需要瞒着刘骁勇,大家重新聚到一起,刘彦直说我们同意你留下,但是你得帮我们回到基准时空。
    刘骁勇道:“我拉起队伍就是为了帮你们,咱们在翠微山上消灭了一个小队的鬼子,引起省城驻军极大震动,他们怀疑中国军队要在淮江中有大行动,事先拔除这个钉子,所以派出大队人马驻扎在山上,原先一直没配备的重炮也搬上去了,现在想要穿越回去,先得解决这个拦路虎。”
    刘彦直道:“山上有多少兵力?”
    “一个中队的鬼子,两个大队的皇协军。”刘骁勇道,“武器配备很齐全,掷弹筒、重机枪、迫击炮,山炮都有,可能还有化学武器。”
    “那么,就凭您收的这四五个人,两支枪,能起到多大作用?”刘彦直深表怀疑。
    “所以,先要把我们游击队武装起来,我才能帮你们顺利撤离。”刘骁勇双目炯炯有神,充满了自信。
    大家都觉得心目中的老人完全被颠覆了,原本刘骁勇是个智睿大度慈祥的老爷爷,现在却变成一个执着坚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年轻人,他绕了一个弯子,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儿孙的命运。
    他疯了,刘彦直这样判定,返老还童让刘骁勇失去了理智,原本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点自私和野心被无限放大,必须将他拉回正常轨道。
    “您不会是想让我劫日本人的军火库吧。”刘彦直道。
    刘骁勇摇摇头:“不用兴师动众,你只要帮我联系到一个人即可。”
    “谁?”
    “伪政府省主席柳优晋。”
    “为什么找这个人?”
    “柳优晋是受我姐夫指派潜伏敌营曲线救国的义士,有他做缓冲,江东父老能少受日本人的压迫,他是唯一能够帮助我的人。”
    ……
    刘彦直和刘骁勇同进省城去找柳优晋,其余人留在原地待命,进城之后,两人在府前街上寻了个小馆子坐下,点了一壶白酒,四个菜,慢慢喝着,一直等到天黑透,这才会了账,沿着马路走了。
    近江沦陷后,原先省里大员们居住的枫林路别墅区都被日本高级军官强占了,柳优晋搬到府前街上的一处宅子居住,他是重要政治人物,为防军统特务刺杀,官邸警卫森严,前门封死,出入都走后门,后门在一条巷子的深处,巷子头有警察站岗,家里窗户常年不开,挂着厚厚的窗帘,阳台上有拿着步枪的便衣保镖警惕的望着四周,院子里两只大狼狗来回巡逻。
    柳主席的专车从省政府方向驶来,鸣笛进入后巷,秘书提着防弹公文包先下来,看看周围情况,确认安全,才护着柳主席下车,闪身进了后门。
    柳优晋进了家门,才松了一口气,家里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其实并非防备军统刺杀,他是陈子锟布下的暗棋,军统高层是打过招呼的,他防的是伪政府系统内的暗箭,来自内部的敌人才是致命的,就算做汉奸也有人争抢,这个省主席的位置很多人觊觎着。
    这些措施,防得住刺杀,但防不住世外高人,当柳优晋走进二楼书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书桌后面坐着一个陌生人,他转身就走,藏在房门后的另一个人举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屋里没开灯,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谁派你们来的,让我死个明白。”柳优晋道。
    “柳主席,别怕,过来坐,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找你帮忙的。”书桌后面的人打开了台灯,室内顿时明亮起来,但房门后的人依然隐藏在黑暗中,只是将枪收了起来。
    “我能力有限,怕是帮不了你们。”柳优晋见对方收了枪,眼珠一转,猛然向门口扑去,嘴里大喊:“来人!”
    隐藏在黑暗中的刘骁勇见势不妙,急忙抓住柳优晋往回拖,楼下急促脚步声响起,柳优晋回身看清楚刘骁勇的面容,不禁大惊:“是你?”
    “是我,自己人。”刘骁勇低声道。
    “好了,没事了,你们不用上来了。”柳优晋对楼下的保镖说。
    保镖们闻言退下。
    柳优晋松了口气,关上房门问道:“骁勇,你这些年跑哪儿去了?”
    刘骁勇也纳闷:“我能去哪儿?”四十年代的自己,一直在抗战第一线奋战,这一点柳优晋又不是不知道。
    “民国二十七年,你受命掩护大部队撤离省城,带着整整一个团的人马消失在翠微山上,从此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柳优晋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第八十九章 时空悖论
    历史再次发生了改变,原本时空的刘骁勇失踪了,只剩下一个穿越回来变年轻的刘骁勇,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刘骁勇语焉不详的敷衍了一句:“潜伏下来了,这事儿不提也罢。”
    柳优晋却不依不饶:“这可不行,大帅还以为你牺牲了,家里摆了你的灵位呢,我得赶紧发密电报告他这个好消息。”
    刘骁勇硬着头皮道:“不急,我找你有别的事。”
    “什么事?”柳优晋心情很好,“只要我能办到的,肯定会帮你。”
    “我拉了一支游击队,需要武器装备,另外,我想送几个人上翠微山,你能协助么?”
    柳优晋面露难色,沉吟半天道:“武器装备嘛,最多能搞到一些短枪,上翠微山这事儿难度太大,等等,翠微山上一个小队的鬼子被人全歼,这事儿是你做下的?”
    刘骁勇道:“我参与了。”然后看了一眼刘彦直。
    “这位还没给我引见。”柳优晋道,“你们是一起的吧。”
    “他叫刘彦直,是我的朋友。”刘骁勇道,“柳秘书长放心,我们是抗日武装。”
    他称呼的是柳优晋当年的职务,陈子锟当政时期,柳优晋是省政府秘书长,沦陷之后他当了伪政府的省主席,可谓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我明白了。”柳优晋淡淡道,“你们是共产党,怪不得你失踪了五年杳无音讯,刘骁勇,你投共了。”
    刘骁勇百口莫辩,想解释却又释然了,他本来就是地下党,公开了正中下怀。
    “对,我确实跟了共产党,怎么?柳秘书长不打算帮我了?”刘骁勇继续微笑着,这笑容却生分了许多。
    “不,共产党也是抗日的,大家殊途同归,我会尽力帮你的。”柳优晋走到桌旁,写了一张条子递过来,“你拿这个去警察署,领五支撸子,这是我最大权限了,另外再领两张特别通行证,没有这个,近江寸步难行。”
    这一趟算是没白来,蚊子腿也是肉,五支撸子就五支撸子,刘骁勇接了条子,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只能告辞。
    等他们走后,柳优晋擦一把汗,思来想去,又写了一张条子交给亲信,送出去转了七八道弯,通过地下密电台发报给江北游击区,向陈子锟司令报告刘骁勇依然活着的好消息。
    ……
    刘骁勇相信柳优晋不会给自己下圈套,次日一早,他堂而皇之的去警察署领了五支老掉牙的撸子和配套的765子弹,柳优晋这个省主席能掌握的力量也就是省城警察署了,五支撸子算作官邸警卫装备,数量很小,不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
    整个近江处于戒严状态,伪政府的和平军和日军联合执勤,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动辄盘查良民证,只有持特别通行证的人才能来去自由,不受军警宪特盘查。
    宪兵队被人血洗,皇军眼皮底下发生此等大案,真是出了奇了,从上海调来的特高课人员仔细检查了凶案现场,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踪迹,另据唯一的幸存者报告,确实是一个人屠了整个宪兵队的人。
    这不科学,一个支那人屠戮几十名皇军,除非这个人是神鬼妖魔,特高课的老特务们陷入苦苦思索,世界上总有些未解之谜,偏偏就被他们遇到了两件,上一件在不久前发生,抗日分子在南泰县大打出手,皇军五十余名战死,据目击者称,敌人仅有三四名而已,其中一人刀枪不入,能上天入地,当时特高课上下都认为这是为推卸责任的胡扯八道,现在看来,未必不是真的。
    整个近江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但老百姓们似乎挺开心,宪兵队全军覆灭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全市,恶人有恶报,老天爷在惩罚小鬼子,说明他们气数已尽,蹦跶不了几天了。
    二刘大摇大摆出了近江城,找到其他人,大家坐在土地庙外的树墩子旁分享了世界上只剩一个刘骁勇的秘密。
    “老爷子,您能解释一下这回事么?”刘彦直问道。
    刘骁勇皱眉道:“说来这话就长了。”
    “唠唠呗,再长也不过俩钟头的事儿。”大家都很想听故事。
    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蒋委员长决定在中国最繁荣的地域上海和日本人决一死战,全国军队源源不断的投入这个巨大的血肉磨坊,四川、云贵的军阀都派出军队,江东王陈子锟也毫不藏私的派出了最精锐的军队,国民革命军模范第十七师,整整一万名虎贲,军官都是江东陆军官校培训出来的专业军官,不是以往那些土匪出身的老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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