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沉吟一下:“这件事你不要管,也不要问,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除非尔夫主动找到咱们,凭我多年的江湖经验,这件事会非常麻烦,出力不讨好,能不沾就不沾。”
    我点点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对黑哥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身上江湖气很重,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男人,看着表面粗粗拉拉,恶声恶气,真要磨合下来,人还算不错,出了事他绝不站在后面,主动出来承担责任,为手下人的错误背锅挡枪擦屁股。
    黑哥和义叔完全是两种风格,但两人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经历多,什么人什么事都碰过,看问题一针见血,总能找到乱麻里最纠结的所在。
    这些日子,我总是情不自禁想起那天晚上,做的那个关于女人在大桥上吊的怪梦。这个梦太逼真了,印刻在脑子里挥之不起,有时候竟然恍惚觉得,自己真的经历过。
    我有种直觉,自己做这个梦不是白做的,可能是一种预兆。
    过了几天,我接到王思燕的电话。我们寒暄了两句,这女孩鬼精鬼精,有什么话不直接说,拐弯抹角,嘘寒问暖。
    她不说我也装傻,有一搭无一搭跟她瞎聊。
    聊了两句,王思燕道:“齐翔,你晚上有时间吗,能不能来我这。”
    “干什么?以身相许啊。”我不客气地说。反正也泡不着了,用不着说话小心翼翼,该讽刺讽刺,该骚扰骚扰,这叫无欲则刚。
    王思燕笑:“你就坏吧,思想好脏。你来吧,来了再说嘛。”
    “不去。”我说:“别让你那个官三代的男友误会,再揍我一顿,我何苦来着。”
    “来嘛来嘛,求你了,晚上请你吃大餐。就这么说定了。”王思燕不容我拒绝,挂了电话。
    对于王思燕,我没完全死心,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说不去吧心还痒痒。下班后,我打了辆车,到了她家的小区。
    在门岗登记,进入公寓楼,王思燕亲自来开门,女孩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家居服,脚上是兔宝宝的棉拖鞋,素颜常态,清纯可人。我喉头上下直动,她家如果没外人,只有我们两个,就算用强,我也得把她拿下。
    你一个大姑娘引狼入室,就应该有这个思想准备。
    到了她家,果然家里没人。我心怀不轨地说:“阿姨不在家?”
    王思燕给我倒了水,拿了水果,坐在我的对面,翘着两只脚说:“妈妈到同事家里去了。”说完,她忽闪忽闪大眼睛看着我。
    我端着水,心猿意马,说:“你找我来干什么。”
    王思燕道:“我想让你见个人。”
    我一听顿时皮球泄了气:“你家还有旁人啊?”
    “你以为呢。”王思燕瞪我一眼:“我一个人在家会把你招来吗,想什么呢,满脑子坏思想。”
    我放下茶杯,再也控制不住,来到对面沙发,一个纵身把她压在身下。王思燕惊叫一声,没想到我这么大胆,我嘿嘿笑:“我就先坏坏你。”
    王思燕不敢说不敢叫,脸红得像大苹果,两只小手抵住我的下巴,喘着粗气说:“齐翔,你能不能尊重尊重我,你这样我不喜欢了,以后你也别来找我。”
    “不找就不找,”我嘿嘿笑:“今天先搞定再说,这叫日久生情。”
    我想起老黄的口头禅。
    王思燕知道我的意思,脸更红了,拼命摇着头,那模样就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我喉头直窜,正欲下手,突然听到小跃层楼上的一个房间里传出咳嗽声,像是老年人。
    我一惊,不知怎么后背发凉,那股劲泄了,松开手疑惑:“你爷爷来了?”
    王思燕红着脸坐起来,整理整理衣服,梳梳头发,呸了一声:“我爷爷早就过世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这才想起来,她爷爷死在六十年代,受不了毒打和批判,从八楼跳下来摔死的。
    “谁在上面?”我疑惑。
    “这就是我让你来的原因,他是你要见的人。”王思燕说。
    我有不好的预感,感觉像是一条蛇藏在她家。我想想说:“算了,没啥事我先走了。我不见生人。”
    王思燕生气了:“你走吧,走了咱们就绝交。”
    刚才我压住她的时候,她都没生气,说的那些话更像是娇嗔撒娇,而现在她是真的怒了。
    我犹豫一下,指着楼上说:“头前带路。”
    “这还差不多。”王思燕带着我顺着楼梯上去。我还是第一次到她家的顶楼,这里有两个房间,是从阁楼分出去的,一间装着杂货,一间可以住人。
    王思燕把门打开,里面拉着窗帘,黑黑糊糊没有光线,隐约能看到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在窗户旁有一张床,床边坐着一个人,捂着厚毯子,背向大门,佝偻着腰,时不时咳嗽两声。
    屋子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有些发腥。看着这个人的背影,我站在门口愣是没敢进去,轻声说:“这是什么人,不会有病吧?”
    “你想哪去了。”王思燕走进门里,招呼我进来,她把门关上。
    她径直来到床头打开台灯,一抹泛黄的光晕散开,我看到那个人的头发全是灰白色。王思燕轻声说:“尔夫,人我找来了。”
    我大吃一惊,这人居然是尔夫?!那人慢慢转过身,我情不自禁倒退了三步,几乎摒住呼吸。
    他还真是尔夫,像突然老了五十岁,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看得特别清楚。他双眼浑浊,全然没有光彩,眼珠看起来像是假的。他像是怕冷似的,紧紧裹着毯子,屋里烧着电暖器,温暖如春,可他还是发冷,身体颤抖,牙齿咯咯响。
    “尔夫?”我轻声叫着。
    尔夫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他看着我:“找……找黑哥,找……找和尚,救……救我,救救我。”
    第五十一章 手指头
    看到尔夫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敢上前,问王思燕,他怎么了?
    王思燕没有说话,忧伤地看着尔夫。尔夫好像不认人了,说话颠三倒四地重复:找黑哥……找和尚……救我。
    王思燕抓住尔夫披着的毛毯,尔夫紧紧把住不让她动,口气近乎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尔夫,小齐来了,他是黑哥的手下,你让他看看吧。”王思燕说着,拽开了尔夫的毛毯。
    她让尔夫转过身,让我看他的后背。光线很暗,后背黑森森的,好像有纹身。我一时迟疑,王思燕拉过床头灯,竖起灯泡,对准尔夫的背后,这次看清了。
    尔夫的后背上生着一张巨脸,这张脸是由皮肤皱褶所组成的,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他的后背被大火烧过,皮肤皱皱巴巴,有的外卷有的烧焦,凑在一起,形成一张脸的形状。
    皮肤有的黑有的白,竟然形成这张怪脸的高光效果,极富立体感,就算再没有想象力的人,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这个女人微微沉目,一头长发,脸是长长尖尖的,眼角带着浓浓的戾气。这样的女人如果在现实中出现,肯定是个厉害角色,嘴毒心毒的泼妇。
    我抹了一下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张脸的出现是巧合吗?
    尔夫没了毯子,像是特别怕冷的样子,浑身哆嗦。他一哆嗦,后背跟着动,那张脸也似乎有了表情,像是活过来一般。不管何种表情,配到这张女人的脸上都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恶毒神色。
    我实在看不下去,情形太诡异,简直是虐心。
    王思燕把毯子给尔夫披上,尔夫紧紧裹住,像是小孩一样瑟瑟发抖。他重新面向窗户,嘴里喃喃:“找黑哥,找和尚,救救我……”
    “怎么会这样?”我两条腿有些发软。
    “就在几天前,尔夫找到了我,那时候他神智还清楚。”王思燕说:“他说他惹事了,撞邪了,走哪都觉得有人跟着,吃饭不香睡觉不好,整天疑神疑鬼。他说他想找黑哥,可黑哥不接他的电话,他没有办法只好找到我,委托我做中间人,把黑哥约出来。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突然就不行了,每天晚上都在惨嚎,我妈妈都吓走了,不敢在家住,还要我把他送走。我们是朋友,我能这么干吗,我能落井下石吗?我想找你来,商量个对策,让黑哥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有了数,黑哥非常精明,他知道尔夫找他准没好事,特别麻烦,反正钱也收了,索性就装傻充愣,根本不接电话。
    黑哥决定的事,我人言微轻,只是他手下一个普通打工的,他怎么可能因为我改变主意呢。
    当着王思燕的面,看着尔夫落到这般下场,我也不好意思不管。我咳嗽一声说:“等我回公司,找个机会找黑哥问问。”
    “别。”王思燕说:“你也别回公司了,现在就打电话。”
    我呲着牙叫苦:“真拿你没办法。”掏出手机,拨通黑哥电话。
    电话里哧溜哧溜的,黑哥正在吃面条,他一边嚼着蒜一边问:“咋了,来业务了?”
    “那啥,”我看着王思燕,女孩掐着腰直直盯着我,我只好说:“是关于尔夫的事,他有点麻烦……”
    还没等我说完,黑哥打断我:“不该你操的心别操,把自己本职工作做好,你这个月出几个单?关于尔夫的事,你就说我出差了。”
    他“啪”挂了电话。
    我佯装又和电话聊了几句,最后装模作样挂了电话,说:“思燕啊,黑哥挺忙的,上东北出差去了。怎么也得年后回来,要不等过完年再说?”
    王思燕气得吹刘海:“你们公司的人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哦,给钱了就称兄道弟,有了麻烦就一推六二五,什么人品啊。”
    “在商言商嘛。”我说。我在心里腹诽,他妈的你人品好,为了攀高枝把我这个糟糠之妻都给踹了,整个一陈世美。
    “放屁!”王思燕瞪我。
    我在屋里呆得实在憋屈,气都喘不上来,说道:“那啥,我回去了,找机会再跟黑哥沟通。”
    “黑哥不来也行,”王思燕说:“你帮着解决。”
    我干笑两声:“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这本事。”
    “谁跟你开玩笑了。”王思燕说:“上次你陪我回老家埋骨灰,我就发现你这人很聪明,让人心里托底,你帮帮忙准没错。”
    看我犹豫,王思燕又说:“尔夫可说过,谁如果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他有厚礼相送。尔夫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你如果帮了他,对他有救命之恩,你以后的发展就妥了。齐翔,你总不能做一辈子的殡葬礼仪吧,尔夫能给你更大更宽广的平台。”
    真别说,王思燕是不是研读过心理学,太会把握人的心理了,循循善诱,一针见血。
    如果以后义叔义婶不回来,公司就是黑哥的天下,他虽然现在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善,可从一些事上也能看出来,此人说翻脸就翻脸,说无情就无情,以后说不定就会把我开了。
    真要这样,我怎么也得给自己找个下家。尔夫这条线真要攀上,有益无害,就算给他拎包,那也是进入娱乐圈,票子房子美女豪车就不远了,好一好以后还能到国外定居。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此时不博何时博。
    我挠挠头:“就算我想帮,也无从下手啊,谁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王思燕道:“咱们出去说。”我和她出了房间,王思燕把门关上,说道:“也不是没有线索,这几天我守着尔夫,听到他总是翻来覆去念叨一句话。”
    “什么?”我随口问。
    “他总是在说,手指头,找到小青的手指头。”王思燕说。
    我一开始没听清,等王思燕重复了几遍,我脑子嗡一下炸了,惊得几乎跳起来,额头浸出冷汗。
    王思燕看我:“你怎么了?”
    我重重咽着口水。在我的噩梦里,那个大桥上吊死的女尸就喃喃自语:手指头,我的手指头呢。
    我颤抖着问:“小青是谁?”
    王思燕做了一个很神秘的眼色,低声说:“小青叫慕容青,是很早以前尔夫的一个歌迷粉丝。她主动献身,尔夫跟她睡过觉。”
    “操粉?后来呢?”我心中隐隐蒙了一层阴影。
    “还记得那个房子吗,尔夫卖给了一对小夫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王思燕说:“小青就是死在那个房子里。”
    我喉头窜动,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们刚到那房子时,就觉得不对劲,黑哥告诉我那是凶宅,肯定出过命案。果然没错,黑哥看的真准。
    “这个小青是上吊死的吗?”我问。
    王思燕瞪大了眼睛:“咦?你怎么知道?”
    我抹了一把脸,颤抖着问:“穿红衣服吊死的?”
    “细节我就不知道了。”王思燕看我:“齐翔,你别吓我,你怎么会知道她是上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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