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上下打量我,一笑露出满嘴黄牙:“小哥一块玩玩啊?”
    我赶紧摆手:“你忙你忙。”
    娘们哈哈大笑:“是个小雏鸡,来,一块玩玩,我不收你钱。”
    我看看里面抠脚的糟老头子,又看看她。心说和你们两个一起玩,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大嫂皱眉:“别扯淡,我弟弟出事了,得赶紧找活佛去看看。”
    暗门子娘们点点头:“那你赶紧去吧,说不定他们又要换地方。”
    大嫂带着我出了胡同,看到外面的阳光,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心里这个压抑,比撞见鬼都难受。暗门子这个行当,只听说过没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心里沉甸甸的。
    大嫂看来熟门熟路,神色平常,我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现在怎么如此多愁善感。
    我跟着她走了能有二十分钟,绕过汽车站进到里面,有一排平房,为首的房子上面用红漆喷着三个字:小雁楼。
    进到门里,里面大多平房,最高二层,中间有个大院子,有人正在扫地。院子角落里放着花,还养着几只小鸡。
    在院子里我一眼就看到有个特殊人物,是个男人,好像得过小儿麻痹症,拄着双拐,穿着一身破旧的西服,正在院子里看天。
    大嫂老远打招呼:“老王大哥。”
    男人转过头,我心里一惊,这个面相简直绝了。这男人大概不到一米六。长得跟猴子差不多,不知多大岁数,一脸皱纹,颧骨特别高,半夜看见能吓谁一跟头。
    老王大哥拄着拐过来:“萍儿,有日子没过来听课了。”
    大嫂说:“你们怎么搬走了。找都找不到。”
    老王大哥忽然抬头看我,然后拄着拐来到我身边,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真像猴子成精,围着我转了一圈,他说道:“小伙子身上怎么有尸臭。”
    这一句话把我问愣了。人人都能闻到我身上有臭味,可是尸臭这么专业,就不是谁都能闻出来了。
    我说:“我是殡仪馆运尸体的。”
    老王大哥说:“你可以跟我修修不净观,机缘难得。”
    “什么?不净观?”我想起很久以前黑哥曾经跟我说过,他说圆通和尚修行的就是不净观和白骨观。
    老王大哥说:“我看你挺灵的,学起来能快点。不净观是佛家一个入定法门。道法千万,调心入定为第一关,修习后能够戒淫欲戒嗔恼。所谓观人不净观尸净,观美不净观脏净。”
    我大概猜出来,这老小子就是一神棍,仗着自己会背点书。便给穷苦大众办班授课,假借神佛名义骗钱,跟传销一个意思。
    我客气地笑笑:“再说吧。”
    老王大哥还喋喋不休:“小伙子,你现在正在境界突破的当口,是不是感觉触摸到了什么又说不明白,跟我修入定法门吧。解决世上一切苦厄。”
    我在心里苦笑,跟你学?跟你学能让贾佩佩回心转意吗,跟你学能让我重新做回公司高管吗?学来学去,无非就是糊弄自己罢了。
    “小伙子,你把这个吃了。”老王大哥从裤兜里拿出个小药瓶,那双手估计好几年都没洗了。跟鸡皮差不多,他从瓶子里倒出一个黑色药丸给我:“小伙子,这个能帮你祛除尸臭。”
    我从他手里拿过药丸,看他那双手,我几乎要吐了。这药丸黑不溜秋,说是药。不知道还以为是这老小子从咯吱窝搓下来的脏灰蛋儿呢。
    大嫂在旁边道:“老王大哥是有道行的人,给你药是你的造化,犹豫什么,赶紧吃!”
    我一想,不吃这玩意,恐怕今天连门就进不去。为了老黄,我认了,我一闭眼把药丸吞下去,一股浓浓的药味窜上来,我拼命往里咽。
    可也别说,药丸一下肚,头脑突然豁然开朗,周身暖洋洋的。
    老王大哥笑咪咪看我,对大嫂说:“萍儿啊,这小伙子有点意思。对了,你这是干嘛来了,看你眉头郁结,是不是出什么事?”
    第一百八十六章 傻活佛
    大嫂把老黄被针头射伤生死未卜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老王大哥,我弟弟是不是魂魄走阴了?想请傻活佛帮帮忙。”
    老王大哥点点头:“这个忙能帮,傻活佛在里面,我带你们进去。”
    他拄着双拐,在地上用极为诡异的姿势,一拐一拐来到里屋门前,撩开门帘。里面是前后两个屋,外屋的炕上还睡着几个女人,最老的能有五十出头,年轻的有二十来岁,挤在一起。一人裹着一个被单,肩膀露在外面,看上去放荡不羁。
    屋里充斥着很难闻的骚气,我情不自禁抹了抹鼻子。一个留着非主流发型的女孩从床上坐起来,我一看就呆住,她根本没穿衣服,也不用东西遮挡,就那么盘腿坐在床头,随手抓过烟抽,二十出头大姑娘像一个饱经风月的妈妈桑。
    我在后面拉住嫂子,低声说:“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王大哥耳朵还挺灵,说道:“我们这里是暗门子,这些都是我养的娘们。”
    我心里有点膈应,活这么大从来没到过这样的场合,全身像是长了虱子一样别扭。那女孩冲我吐烟圈,看我吓得魂不守舍,她哈哈大笑。
    老王大哥停下来,看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脏?”
    我赶紧摆手:“我没这个意思。”
    老王大哥笑:“我们本来就脏。脏也是没办法,人要吃饭的,是不?总不能活活饿死。”
    我们来到里屋前,大嫂让我停下,她伸手帮我掸掸衣服上的灰,然后她把自己也弄得整齐些,告诉我傻活佛就在里面,一会儿进去,一定要对活佛尊敬。
    我紧张起来,不知道傻活佛到底是何许人也。
    里屋有声音,好像是电台的广播,大嫂撩起帘子。老王大哥拄着拐进去,然后她拉着我一起走了进去。
    屋里布置是九十年代风格,暗色的高低柜,一张破床,床边放着老旧的八仙桌,一个女人正在桌边吃饭。
    桌上放着一个锅,里面散发着怪味,好像乱炖着大白菜和豆腐,我几欲呕吐,等看清那女人的模样,反胃更严重了。这个女人一看就是傻子,不知多大年纪,脸皱如核桃,弓着腰,穿着一身不知从哪个垃圾箱扒来的破衣服,筷子都不会拿,好不容易夹起来一块豆腐,塞嘴里“吧唧吧唧”乱嚼,看到我们来了,嘿嘿嘿傻笑,像是没牙,上下嘴唇抿的特别厉害。
    我从小就对傻子有阴影,小时候我们村里就有个傻子,常年不出屋。被爹妈关在柴房里。我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有一次和小伙伴到柴房去玩,门上着锁,可窗户开着,我们探头往里看,里面黑不隆冬,勉强能看到靠墙最里面放着一张床,一个行将就木满脸胡子的人被锁在墙上。那人看到我们小孩在看他,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嘿嘿嘿一边傻笑一边来抓我们,我们这些孩子吓得屁滚尿流,我还摔了一跤,从此之后对傻子就有阴影。
    眼前这个老女人就是活脱脱的傻子,虽然没有攻击性行为,但我一看到她,就天然的害怕,比看见鬼都害怕。
    屋里有台老式的收音机,里面正播放单田芳的评书,单老特殊的嗓音在屋里飘荡,桌上散发着怪味的饭菜,一个正在吃饭的傻子,九十年代风格的家具,这些东西造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意象,在这个环境里。我似乎感觉时间都凝固了。
    一看到这个傻子,大嫂居然熟门熟路从床底下掏出蒲团,摆好了跪在傻子面前,非常虔诚,嘴里念着:“活佛好。”然后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
    傻子乐的拍手,像是看到了好玩的玩具。探出手去摸大嫂的头发。傻子的手就像是木头造出来的,全是老皮,她也有点小儿麻痹的意思,左手的五根手指分不开,形如鸡爪。
    大嫂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看我:“老菊。过来,给活佛磕头。”
    我客气地笑笑,摆摆手,示意不用。
    大嫂不高兴了,过来拽我:“这里是活佛的道场,你空着两只手来的。我就不说你了,是我考虑欠妥,但你现在必须给活佛磕头,这是规矩。”
    我已经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王大哥就是个一知半解的神棍,这个所谓的活佛不知是从哪个山村旮旯拐来的傻子。肯定是近亲结婚的产物。老王这个神棍利用人的信仰挣钱,同时他还是个拉皮条的,管着老娘们做皮肉生意。
    就算真有活佛,不在大雄宝殿坐着,不去当高官富豪的座上宾,会来这种烂地方?
    老黄危在旦夕,如果任由这些神棍折腾,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
    我拉过大嫂,把她叫到门外,这时外屋睡觉的那些娘们都醒了,在床上也不避讳,大大咧咧穿衣服,一边穿一边说着流氓话。
    我越呆越觉得气闷,很直白地告诉大嫂这里都是骗人的,你不要相信,我们回去再另想办法。
    大嫂急了,说活佛是骗人的,比骂她祖宗都厉害。她狠狠瞪我一眼:“你怎么不懂事呢,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我苦笑,这里什么环境你没看出来吗,外面一堆小姐,里面一个傻子,真有活佛能在这?佛也太不开眼了。
    我觉得大嫂这人也是愚昧至极,真是应了这句话。傻子骗傻子,我可不能陪她在这瞎耽误工夫。
    我说:“嫂子,既然你信这个人,那我就先回去了。咱们兵分两路,你在这使劲,我也想想别的办法。”
    大嫂直愣愣看我,突然骂了句脏话:“没有佛缘,愚昧无知,你赶紧滚吧。”
    我一听就火了,简直气笑了,妈的,谁愚昧?看你这个弱智样吧,活该被骗。
    我不想和她讨论什么,转身就走,这时老王大哥在后面说:“你是不是不信活佛?”
    我已经不想浪费时间了,呵呵笑:“我没必要信不信,信不信对我都没有意义,我朋友危在旦夕。我要想办法救他。”
    老王大哥说:“小伙子,你着相了,见傻子便是傻子,着于相而不堪悟,难怪你现在烦恼这么多。”
    我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这些适合百样人的百搭话,属于跑江湖的技巧,想糊弄我还差点。我确实烦恼多,可谁的烦恼又不多呢?只有一种人没烦恼,就是屋里吃饭的那个傻子,她根本没有人类正常的情感,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傻乐,从这个角度来说,称她一声佛也无不可,没烦恼嘛。
    “小伙子,这样吧,”老王大哥说:“你也别这么浮躁,你朋友的事我都知道了,救是肯定能救的,咱们也别急在这一时。我给你测个马前课如何。”
    我冷冷看着他,没说话。老王大哥拄着拐到高低柜前,让一个老娘们从柜门顶取下来一样东西。这是个鞋盒子,打开后,他从里面掏出一套工具。
    下面是圆盘,上面由铁杆机关连了两只小小的纸马,只要给个力转起来,两只纸马围着圆盘转圈。像是走马灯差不多。圆盘上外圈写有数字编号,看看马最终能停在哪个数字上。
    我一看就明白了,转纸马,马停下来落到哪个数字,就有相应的占卜,这就是马前课。
    老王大哥说:“小伙子,试试手气吧。”
    转转就转转,我深吸口气过来,随手一转纸马,两只纸马晃晃悠悠开始围着圆盘转,时间不长停下来,老王大哥看了看:“你是哪年生人?”
    我告诉了他,老王大哥掐指算了算:“你是19号。”他抽出一个写着19的香囊,递给我,让我看里面的卦辞。
    我打开之后,抽出来,一看就愣了。
    上面写着四句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看到这首诗,虽然我不太理解里面的内涵,但就这个字面的意思,让我的心似有所动。
    老王大哥拿过我的纸条看看,说:“这是唐朝布袋和尚的一首禅诗,讲的是如何堪悟着相,小伙子,你现在入相太深,已到堪悟边缘。一念之间,拿起来重如千斤,放下了便轻似鸿毛。”
    我心念大动,忽然想到了贾佩佩,想到了自己的工作,我喃喃跟着他念着:“拿起来重如千斤,放下了轻似鸿毛。”
    我现在对贾佩佩还是一往情深,一想起她,我心里就疼,吃不下睡不香。现在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好像豁然开朗了许多。
    老王大哥说:“小伙子,其实给傻活佛下跪,跪的是谁?不是活佛,而是你自己。你能跪下就能放下,跪不下,就还在那端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走阴
    老王大哥指着屋里这些娘们:“她们都有一肚子苦水,出来卖肉有的为了生活,有的为了养家,有的为了自己老爷们,谁愿意干这个?翠儿,你过来。”
    梳着非主流头型的女孩打着哈欠过来,老王大哥说:“翠儿今年22,已经结婚四年了,你告诉这个小哥,你孩子多大了。”
    “孩子四岁了。”这个叫翠儿的女人瞅我笑。
    老王大哥目光炯炯地看我:“你觉得你比她伟大吗?她不出来卖,孩子就吃不上饭。”
    大嫂在旁边说:“老王大哥,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们这些城里人根本不懂生活的艰辛。”
    老王大哥道:“咱们农村人是人,他们城里人也是人,萍儿你也有点着相了。”
    我沉默片刻,说:“我该怎么办?”
    老王大哥笑了:“进去给活佛磕个头吧,一磕解千愁。”
    我想了想,给一个傻子磕头。她本来就是残疾人,生活又如此不堪潦倒,我磕一个头表示同情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为了解决老黄的问题,我委屈委屈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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