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们在做什么?”
    门开到一半时,力道还保持着试探与平稳,等欧阳维看清了房里面的情景,两边门扇已重重地拍到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响。
    惊鸿一瞥,银剑出声屏退欧阳维身后跟随的一干人。
    欧阳维极力抑制要发抖的身体,挥手让银剑也退下。
    他在密室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等了三十几个时辰,看到的却是那两个人衣衫不整地厮混在一起。
    要是他再来晚一会……
    欧阳维一步一步走进房中,镶铜的扇门在他身后关的如一阵风。
    “以拔蛊之名,行苟且之实,你们好大的胆子。”
    苏丹青面上还带着淡淡的桃红,眉眼间却无一丝惧色,“我与淡然两情相悦,何来苟且一说?”
    两情相悦?
    这三天他们一直在两情相悦叙旧情吗?
    欧阳维哈哈大笑,上前扯住岳淡然,“他强迫你的是吗?”
    岳淡然挥臂挣脱欧阳维的手臂,笑道,“我和他做了三年夫妻,你所谓的苟且之事做过不知多少次。”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笑的却比刺骨的寒风还要阴冷。
    被岳淡然的笑容刺痛的何止欧阳维一个,苏丹青望着她决绝释然的表情,才知道自己也像个傻瓜一样落进了她的陷阱。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以为她是爱他的,爱过的也只有他,到头来,他只是她用来激怒欧阳维的一颗棋子。
    原来她还是想借他的手杀了自己啊。
    蓦然间,苏丹青幽幽长叹,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欧阳维一掌击晕。
    岳淡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被欧阳维半分不差地看在眼中,“你怕我伤他?我怎么敢,我的命,你的命都在他手里,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眼看着他一步步越走越近,她的心却越飘越远。
    欧阳维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岳淡然……到底谁才是你心里的人?你对苏丹青也并非无情的吧,可是你不要忘了,你已经嫁给了我,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怎么敢同别的人有肌肤之亲?这几天你们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最后一句嘶吼震聋了岳淡然的耳膜,她微微扭过头,嗓音低沉的像是坟墓里传来的声音,“我和他什么都做了,你要不然就放我跟他走,要不然就杀了我。”
    欧阳维再也控制不了指尖的颤抖,原来从那天到现在,她求死的心还是大过恨他的心。
    他宁愿她恨他,他宁愿她恨他入骨入髓,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是不是只要她足够恨他,她就会生出求生的斗志,顽抗复仇的心?
    欧阳维满嘴都是咽不下的血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既然没男人就活不了,那我就送你到你该去的地方。”
    第92章 飘零君不知
    苏丹青被欧阳维囚禁了一月有余,再见岳淡然时,她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对她做了什么?”
    欧阳维只冷笑,“他们说她疯了,你看看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苏丹青屈身查看岳淡然,“她身上怎么这么烫……她受了什么伤?”
    欧阳维忍着咳嗽叫“来人”,银剑挥手将归一与小风扔进房来。
    “她变成今天这样,都是这两个奴才做的好事,竟大胆到在我眼皮底下传信给皇上。”
    苏丹青拉开岳淡然的衣袖,两臂皆有伤,有鞭伤有烫伤,他抖着手扯松她衣领,里衣掩盖不住的皮肤上也密密麻麻都是伤痕。
    “你打她?”苏丹青全身发抖,恨不得将欧阳维碎尸万段。
    “打她的不是我……不如你问问那两个奴才,打她的是谁?”
    跪在地上的归一与小风·都吓得说不出话。
    苏丹青伸手去捏岳淡然的脉门,“淡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维望向苏丹青的眼神如嘲似讽,“她疯了,不管是真疯还是装疯,她都不会回答你,我问了她一天一夜也问不出一个字,你猜她要是开口对你说话,我会怎么样。”
    苏丹青扶起轻的像树叶一般的岳淡然,“她身上的鞭伤烫伤,错过了上药的最佳时机,注定要留下疤痕,再不处理感染的伤口,她活不活的成都不一定。”
    欧阳维嘴角带着笑,眼中却只有彻骨的凉意,“那就别让她活了,反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去死。”
    苏丹青明知他说这话并非出于本意,却还是被他的灰心绝望刺的寒毛倒竖。
    看来疯的不止岳淡然一个人,欧阳维也被毁的所剩无几。
    眼看苏丹青扯住岳淡然的手不放,欧阳维越发的不耐烦,“她是真疯还是装疯,你诊出来没有?”
    “大概是真疯……”苏丹青开口之前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坚定。
    “疯了……也好……”欧阳维的笑声零落混乱的让人不寒而栗,“来人,打断这两个奴才的腿。”
    杖刑人应声进房,内室一时哀嚎不断。
    苏丹青医者仁心,看不得有人当着他的面受到如此虐待折磨,连声求欧阳维手下留情;欧阳维充耳不闻,只把眼看向岳淡然。
    岳淡然从头到尾连眼皮都不抬,面上无一丝波澜。
    “一条腿就够了,将人带下去。”
    银剑领侍从进门,将两人搀出房。
    苏丹青嘴唇被咬的一片血红,欧阳维哼笑一声,“你还等什么,给她敷药治伤。”
    桌上早就摆着伤药汤药,岳淡然的伤显然不需要非劳动他亲自处理。苏丹青已经猜到欧阳维此举别有深意,说不定是要借他试探淡然。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淡然又到底是怎么受的伤,苏丹青要被无数个不好的猜想压垮了,抬头去看欧阳维,欧阳维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又似清明一片。
    苏丹青深深吸一口气,到桌边选了一瓶最温和滋补的外伤膏,再扶岳淡然起身坐到床上,低着头帮她脱衣敷药。
    她身上的伤……
    触目惊心……
    苏丹青的眼泪流的如泄洪之川,失声间,他耳朵里却传来细而不闻的声音,“丹青,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露出半点异样。”
    淡然的声音……
    虽然与她平日里的嗓音大相径庭,苏丹青也分辨的出,他听到的是岳淡然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去看她,她双眼却空洞无神。
    幻听吗?太过心神不宁才臆想她同他说话吗?
    “丹青,是我,听我说,不管一会我说什么,你都不能表现出半点异样,答应我就眨眨眼。”
    苏丹青惊得瞪大了眼,一时不知所措,直直望着岳淡然发呆。
    岳淡然手脚都软软的任他摆弄,神情也满是恍惚,难道……她是在用腹语同他说话吗;苏丹青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欧阳维,欧阳维瞪着他的目光比刀子还锋利。
    苏丹青忙转回头,挡住自己的脸对岳淡然眨眨眼。
    “他给我用了软筋散,我现在连端杯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丹青,你能帮我配解药吗?”
    “他为什么要折磨你?”
    话一出口苏丹青就知道自己唐突了,只好做出自言自语的姿态。
    欧阳维嘴角露出阴冷的笑,手扶桌做出要起身的姿态。
    “他将我送到那种地方,是想折磨我,让我恨他而已……丹青,看在我们一场夫妻的份上,我求你三件事,第一件,帮我配软筋散的解药,第二件,帮我要回白蝉,第三件……我没气了,你再凑近一些。”
    岳淡然的声音越来越弱,欧阳维也起身一步步地踱了过来,苏丹青顶着他的目光又贴近了她几分。
    欧阳维眉梢眼角满是挑衅,“药敷好了还不肯给人穿衣服?”
    苏丹青攥拳站起身,强挤出个笑容,“淡然的失心症治还是不治?”
    欧阳维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可怖,“装疯不用治,真疯的话,更不用治。”
    苏丹青手心后背都是冷汗,“合欢蛊……治不治?”
    “你不是将可用的法子都用尽了吗?”
    “琼瑜琳三国有四宝,若有幸集齐了,大约能治百毒。”
    四宝之说欧阳维也有耳闻,当下也不免活动心思,“东海之东,七色落英;南瑜之南,黑山虎涎;西琳之西,天山雪莲;北琼之北,白湖龙尾。”
    “不错。”苏丹青神宁心定,“世人只知四宝,却不知如何取用这四宝;要想将这四样奇珍入药,着实要花一番功夫。摘西疆雪莲,须等它开花的一刻摘下,取东海的七色落英,却要趁它凋谢却不落地的一瞬;白湖活足十二年的龙鱼,活捉活斩其尾;这三样还算得来方便,最难得的是黑山虎涎,从取到入药服用不能超过半柱香的时间,否则效用全无。”
    欧阳维半信半疑,“苏家曾赠过淡然雪莲,白湖龙尾,皇宫有存,至于落英与虎涎……”
    苏丹青笑道,“这次我等进京为王爷道贺送上的礼物,就是败不落地的七色落英。”
    “你的意思是,如今只要取了黑山虎涎,你就有法配出拔除合欢蛊的解药?”
    “苏家人生来身带奇毒,以毒攻毒,我自愿做淡然的药引,用药之前采白蝉每日吸血,四位药配搭齐全,不妨一试。”
    欧阳维心里本不抱希望,但见苏丹青言辞笃定,字字如凿,明知他目的不单纯,却还是下决心试一试。
    从取虎涎到入药使用不得超出半个时辰,那用药的人自然也要一同去黑虎山了。岳淡然从头到尾都没回看欧阳维,嘴角却露出纹丝笑意。
    大队人马不日就浩浩荡荡地出发,欧阳维带了暗堂众人,在黑虎峰的密林中分散寻找灵虎的踪迹。
    岳淡然窝在欧阳维怀里,待银剑等人的声音消失在密林里,她便伏在他耳边笑着轻语一句,“没人告诉你吧,黑山的灵虎,不是黑色,而是纯白如雪。”
    她果然是装疯。
    欧阳维的心像被重雷劈中。
    一语毕,她已挣脱开他的怀抱,施展轻功奔了出去。
    她的内力与轻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欧阳维奋力一抓,只扯破了她的衣角,他身边留守的暗卫反应过来,她已飞出了让人望尘莫及的距离。
    “悬崖,黑虎崖……”
    欧阳维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苏丹青也一脸惨白。
    “追上她,否则,你们也都跟着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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