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住手!”
    就在银枪锋利的枪头快要没入宁威的心口时,楚烨的咆哮着制止了段清的猛烈攻势。
    他不解的回头去看,看着被楚烨抱在怀里生死不明的她。
    对上段清质问的眼神,楚烨眼底一片撕裂的疼痛:“银针上有毒。”
    紧握银枪的大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等再次恢复冷静,段清整个人都似变成了冰人,硬冷异常、冷冽逼人,长枪被抛开,大手如钳狠狠地掐在宁威的脖颈上,逼问:“解药!”
    青衣卫看见主子瞬间就被段清制服,急忙扑上来营救。
    砰!的一声,紧闭的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个身着金甲黑衣的御林军如过江之鲫般从院外冲进来与青衣卫缠斗在一起;原是守在外面的徐诺听见了楚烨的大声呼喊,不顾圣旨命令,一脚踹开宣旨公公,领着御林军就冲了进来。
    宁威透过重重身影看向数步之外抱着徐昭埋头痛苦、颤抖不止的楚烨,目光如血的对段清得意的笑:“江湖唐门的暗器,蜀州最毒的九转断肠花之毒,她——死定了!”
    段清手上的力道大作,掐的宁威浑身抽搐,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涨青着脸色咧嘴大笑,鲜血从他的齿缝中流出来,这一刻的他,哪里还有一点昔日风流贵公子的风雅潇洒,反倒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狰狞到令人心悸。
    徐诺举着大刀冲在最前头,刚进院子就看见皇上半个身子都隐在夜色中,而他的怀里似乎正抱着一个人;一股刺痛的恐惧感让徐诺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的提着宽刀冲过来。
    “阿昭。”
    看清楚躺在皇上怀中脸色发白嘴唇青紫的妹妹,徐诺扑跪在地,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徐诺的喊声让楚烨从无尽的痛苦中回过神,一双永远清冷的眼睛里此刻正翻卷着将来的风暴,紧抿的薄唇几乎拧成了一条细线,可见此刻他的痛苦和挣扎。
    “大哥。”徐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痛死了,可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却又逼的她连昏厥的权利都没有。
    这该是多阴毒的暗器,让人在极度清醒的情况下体会着宛若人体极限般的疼痛;就像是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死一样,不仅仅是身体的折磨,更是对心灵的极大摧残。
    徐诺跪行到徐昭面前,颤抖着手指去擦她嘴角不断溢出来的黑色血液:“大哥在,妹妹,大哥在,你别说话,别害怕。”
    徐昭还是第一次看见土匪气十足的大哥露出这么恐慌的表情,本想扯着嘴角笑话他,可浑身的力气都被她用来压制身体上的疼痛,现在别说是让她笑了,让她哭都费劲。
    “吱吱——吱吱——”
    一个小小的白团从徐昭的袖口中钻出来,小家伙眨动着灵气十足的金色眼睛,硕大的耳朵一个耷拉一个支棱着;在看见身受重伤,脸上带着死气的徐昭后,小家伙明显一怔,跟着便吱吱大叫的跳到她的身上,伸着白白的毛爪不断地擦拭着徐昭嘴角的血渍,小小的三瓣嘴飞快的蠕动,叫声里居然带着哭腔。
    楚烨和徐昭都没想到半路上会跳出这么个小东西,本还以为是什么牲畜小兽,可看它亲昵地偎依在徐昭的身上,便猜出小家伙可能是徐昭这几天收养下的,便也不拂开它,任由它爪忙脚乱的去擦那流也流不尽的鲜血。
    正准备霍霍掐死宁威的段清听到了元宵的动静,本是阴郁的脸色突然想到什么,伸出手指便毫不留情的在宁威的琵琶骨上狠狠一点,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夹杂着吃痛的吼叫从宁威嘴里喊出来。
    看着瘫软在地的宁威,段清道:“留着你的命,等着她来收拾你。”
    话音一落,段清便脚步飞快的朝着楚烨等人快速走去。
    只是短短的几息时间,徐昭的气色更差,沉重的眼皮没有力气的搭垂着,本是粉嫩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铁黑色,一张脸白到透明,甚至都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鼓鼓的跳跃。
    段清飞步赶来,眼神沉重的看着饱受折磨摧残的徐昭,伸手就在她身体上的几处保命大穴上麻利地点了几下,然后就从楚烨怀里接过她,伸手就要脱掉她肩上的衣衫。
    徐诺看见他的动作,怒而制止:“你做什么?”
    “你要是不想看着她死,就别给我捣乱。”
    “你再敢动我妹妹一下,老子削你!”
    “徐诺。”看着横眉怒竖的徐诺,楚烨出声喊住:“朕,信他。”
    徐诺诧异的看向皇上,脸上写满了对段清的不信任,可是在对上皇上笃定的眼神后,终究是放开制住段清的手,低哑着嗓音在他耳边说了句:“你若敢耍花招,就算你是大宛领兵数十万的王爷,老子也会宰了你。”
    听着徐诺警告的声音,段清脸色沉静,目光落在徐昭苍白的脸上,眼底的沉痛被小心隐藏。
    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徐诺对着楚烨行礼道:“皇上,微臣去清剿青衣卫余孽,皇后娘娘——就交给您了。”
    说完,徐诺便抱拳离开;那一身的黑衣金甲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快被烧起来,正如他此刻煎熬的心,痛如火烤;这帮混蛋,敢这样欺负他的妹妹,他一定要让这帮王八羔子偿命。
    看着徐诺沉重离开的身影,楚烨着急的问段清:“你想怎么救?”
    “救不了的!唐门暗器诡异多变,这牛毛银针一旦入体就会随着血液漫身游走,伤其全身筋脉,再加上剧毒辅佐,纵然一代神医朱悬在世,也是穷途末路、爱莫能助。”被打穿琵琶骨的宁威倒在血泊中,讥笑着看向楚烨说道。
    楚烨看着被几乎废了全身无功的宁威,如果不是他心挂徐昭安危不能随意走开,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个让他恨之入骨里的混蛋亲手送进鬼门。
    段清却在听到宁威的话后,讽刺的笑了笑:“你说我不能救吗?好,那本王就偏偏救给你看。”
    说完,段清便看向趴在徐昭怀里吱吱哭不停的元宵;小家伙灵性十足,在察觉到段清的眼神后居然默契的抬起头,金色的大眼睛里装满了两泡晶亮的眼泪,脸上的银毛早就被泪水打湿,湿哒哒的贴在它小小圆圆的脸上。
    “我知道这么做会很凶险,可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你愿意吗?”
    元宵金色的眼睛望了望段清,最后又落在嘴角沾着黑色血渍的徐昭;突然仰天长吱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带着悲伤的哀啼,映着火光露出宛若小刀似的的大板牙,冲着段清狠狠地点头。
    看见段清对一只耗子说话,宁威撑着一口气哈哈大笑:“段王爷,你这是疯了吗?居然跟一只老鼠说话?”
    再次受到侮辱的元宵悲愤的冲着宁威吱吱乱叫,抓起挎包里的果子就要砸他,可手臂刚扬起就立刻收住,想到主人曾经对它说过的话,它蔫头耷耳的垂下脑袋;果子是主人给它的,它舍不得拿出来丢这样的坏人,主人告诉它丢石头丢果子都砸不死他,它太弱小了,没有办法替主人和自己报仇。
    元宵伤心坏了,抱着徐昭垂在胸前的长发吱吱吱的哭的伤心;它不想让主人死,它愿意为主人拼尽一切;因为她,是它在踏入俗世后遇见的第一个对它好的人。
    段清感慨的望着窝在徐昭胸口的那团雪白,想到也只有古灵精怪的她才能养出这么灵性十足的爱宠吧。
    “你觉得它只是一只肥鼠?”段清讥笑着望向宁威:“真是一双段事不明的狗眼,北戎雪山上的灵兽,天下至宝的银毛雪兔,也只有你这种人不识金镶之贵。”
    银毛雪兔?宁威刹那间刷白了脸色,耳楚烨却是精神大振,惊喜的看着那白团。
    段清却不去看那两个人,而是专心将徐昭身上沾了血污的外衫脱掉,看着那柔嫩的肩膀暴露在被烤热的夜色下,刚准备动用内力将她体内的牛毛银针打住来;突然眼瞳猛缩,如遭雷击的看着徐昭**的肩头上一朵殷红艳丽的睡莲图腾,莲瓣层层、妖娆绽放,如生于骨血之中,带着令人心惊的神秘。
    睡莲图腾,自幼天生,藏于身躯,埋于骨血;这可是大宛皇族最尊贵的标志。
    ☆、029:神医奇葩
    瞧着段清突然不动,楚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伸手去探徐昭的鼻息,察觉到还有薄弱的气息,这才长出一口气,对着段清催促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
    被楚烨这一声惊醒,段清眼神怪异的看着垂着头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徐昭;重新运足内力,手掌如风,朝着徐昭的后背几处飞快击去。
    刹那间,就看已经疼的发晕的徐昭突然睁大眼睛,然后一脸痛苦的朝着漆黑的天色吃痛大喊;跟着,深埋入体的牛毛银针从她体内飞出,朝着不远处冒出来的石头猛扎进去。
    “兔子,来!”银针飞出,段清立刻替徐昭封穴止血,招了招手元宵就一跃跳上他的手心:“准备好了吗?”
    元宵亮了亮自己的大板牙,金色的眼睛里带着果敢和无畏,张嘴就朝着自己的前臂上狠狠地来了一口;元宵痛的吱吱乱叫,可小家伙凶悍起来着实要人敬佩,硬是在咬伤自己后将滴着血的前臂伸到徐昭嘴边,看着鲜血一滴一滴的往徐昭嘴里送,这才撒娇般的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毛爪去抱段清的大拇指,一边可怜的摇晃着短短的小尾巴疼痛的大哭。
    望见这一幕的宁威和楚烨都惊住了,难以置信世间居然会有这等灵宠;可是再又想到刚才段清对它的称呼,便也不觉得意外。
    银毛雪兔在北戎相当于珍兽级别的存在,听说灵智非凡,食可入药,乃是天下至尊和无数江湖之人梦寐以求之物;本以为这东西只存在于书册典籍中的记载,可没想到如今却看见了一只活的。
    望着那小小白白的一团,宁威认命的闭上眼;连银毛雪兔这样的珍兽都能被他们遇到,可见真的败局已定。
    ——
    徐昭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大火冲天,眼前不断有人影跑过,而她一下变的很小,小到被包裹在襁褓中,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奇怪的世界;然后,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眼前飘过一层血雾,她被重重的摔到地上;浑身上下的疼痛让她激灵颤抖,一下就从昏昏沉沉的梦中醒过来。
    “娘,你说她会不会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女的清脆和娇软,可也难掩语气中的戾气;而这个声音徐昭听了十几年,自然一下就辨认出是徐倩的声音。
    杨氏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缂丝长裙,裙面上绣着金福如意的字样,虽说款式简单,可金线交错、明珠暗缀,足见这件衣服的价值不菲:“皇上几乎将整个太医院都搬到了徐家,她就算是想死也不可能。”
    “啧!”娇软的声音变的阴沉扭曲:“还真是便宜她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中了毒都死不了,命真够硬的。”
    听到徐倩诅咒般的声音,杨氏心惊的忙上前去拉女儿:“这里毕竟不是咱们房中,你这孩子说这种话怎么不分场合。”
    “娘,你怕什么;反正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不在,谁会将我们的话听了去?难道是床上那个要死不活的?”徐倩眼带怨毒,伸出染着豆蔻的手指指着床帐中一动不动的人,刚瘪嘴准备再说几句,突然听见床帐中传出低低的咳嗽声,立刻吓的俏脸苍白,慌忙捂上大张的樱桃小嘴。
    杨氏也没想到昏迷了整整三天的人突然有了动静,惊恐间就去拉徐倩的手想逃。
    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从远处长廊上走来的楚烨,杨氏脸色苍白,拉着女儿就下跪行礼:“臣妇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可楚烨却像没看到这对母女,直接大步走过,直直跨进门朝着床帐方向而去。
    躺在床上的徐昭自然是将杨氏这对母女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刚才出声咳嗽不过是想吓唬她们,只是让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楚烨来了。
    杨氏拉着捂着嘴不敢动的徐倩依然跪在地上,偷偷的抬头往床帐方向偷看,还揣着侥幸的心思刚才听到的咳嗽声不是徐昭发出的。
    “楚烨……”
    嘶哑孱弱的声音再响,如一桶冰水彻底从杨氏母女头顶浇下。
    楚烨三步化作两步的冲到床头,连日来疲惫的双眼迸射惊喜的火光,一把抓住徐昭伸出来的手,激动地连呼吸都在抖;而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宛若听见魔音,杨氏双腿发软,徐倩阵阵发晕。
    “阿昭,你醒了。”楚烨欢喜地看着只是短短几天却瘦了一大圈的徐昭,满心满眼的心疼;天知道在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救他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恨不能替她去痛,恨不能毁天灭地:“你终于醒了,我很担心你。”
    徐昭睁开眼就看见楚烨惊喜的神色,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这次是真的醒来,她真怀疑还在做梦;毕竟楚烨对她向来都是冷冰冰,有时甚至连一个微笑都极吝啬。
    她的手被他捧着放在脸颊边,这个动作简直不要太温柔;徐昭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间苍白的脸上飞来一抹红晕,羞臊的转过头,却对上杨氏怯怕偷窥的眼神,这要本来还有点小女儿心思的她立刻冷静下来,耳边不断徘徊着徐倩对她的诅咒和怨恨。
    本以为徐倩的性格不过是骄纵任性一些罢了,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她太天真;有些人本性就是狭隘自私的,就算她用最宽宏大量的心去包容,也无法改变她扭曲的性格;只要一想到自己躺在床上重伤不起,身为亲人的她们却在盼望着她死;徐昭的嘴角就勾起讥讽的笑容,大皇子的例子告诉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看来她要找个机会好好的打法了这对母女,留她们在徐府,早晚会给家人和自己招来灾祸。
    “让你担心了。”徐昭仔细打量着房间,发现这里居然是自己的梧桐院:“这是在徐府?”
    楚烨点头,“你身受重伤,虽说得到及时救治,可身体筋脉被牛毛银针毁了大半不易移动,所以就没回皇宫,直接带你在家里养伤。”
    被楚烨提到伤势,徐昭这才想起那夜的凶险,现在再回首宛若噩梦重现,眼前偶尔还会飘过青衣卫朝着他们厮杀过来的迫人情景。
    “宁威怎么样了?还有段清……哦对了,元宵呢?”刚醒来就要为这些不省心的家伙操心,徐昭再次感慨自己的命真他奶的够苦的。
    瞅着徐昭虽然虚弱但依旧精神的眼神,楚烨神色温柔,刚准备说什么,却被从门外突然飞进来的一个白影打断。
    白影如归巢的幼鸟,朝着徐昭就猛扑过来,一头扎进软绵的锦被里,小小的毛爪紧紧地抱着被子的一角,冲着醒来的她就是一通精神亢奋的子里哇啦。
    瞧见这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徐昭绽放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刚准备噌噌这个在她危难之时都不曾抛下她的小东西,从门外又冲进来一个青色的人影。
    来人气喘吁吁、衣衫凌乱,乌黑的头发乱如鸡窝,活似刚被强了一千遍似的;元宵正趴在主子的怀里以叙关心之情,听到动静看见来人,刹那胡须抖动、惊叫出声,逃命般的直往徐昭怀里乱拱,仿佛看见了最恐怖的东西,唯有主人温暖的怀抱才能抚慰它受伤脆弱的水晶心脏。
    那人听到元宵的吱叫声,本是四处寻找的眼神立刻放亮,顶着鸡窝头的脑袋上露出一张辨别不出年龄的娃娃脸,一边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玉瓶,一边朝着床上的目标逼近:“小兔子,别害怕,本神医只是在你的爪爪上割一道小口子放点血拿回去做研究;放心,你可是千金难求的神奇之物,本神医可舍不得把你放血放死。”
    徐昭惊讶的听着来人的言语,再低头朝着怀中一看,元宵惊恐龇牙,伸出小小的毛爪紧紧的捂着金色的眼珠,喉咙里发出类似求救的声音,显然是快被逼疯的前奏。
    能把她家爱宠摧残到这般地步,这朵奇葩是谁?
    ☆、030:离别
    楚烨头疼的看着不顾君臣之仪,一心醉心医术的某人,轻咳一声,开口:“朱泽,朕还在这里。”
    听到声音,朱泽立刻刹住脚,像是才看见屋内的人似的,立刻做出惊喜状,手舞足蹈的往楚烨面前一蹲:“皇上在这里呀,您什么时候来的?”
    楚烨一头黑线,朕早就在了!
    看见这一幕,徐昭咬着被子笑的快抽风;还是第一次看见楚烨吃瘪的表情,这娃娃脸实在是太有趣。
    楚烨看了眼这个躲在被子里偷笑的女人,手下使劲捏这小没良心的,跟着又狠狠地给朱泽甩了个冷脸,立刻就让这鸡窝头悻悻的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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