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吃好喝一顿哄,都弄不走它。
    “姑娘,严嬷嬷之前告诉说,明天宫里会送来嫁衣,您得试一试,看看还有没有哪里要改的地方呢,”
    寻香端了好些瓶瓶罐罐放到一旁的矮几上,然后才对舒瑶如此说道。
    舒瑶哼哼唧唧许久,才说道,“我知道了,”随后就和寻香诉苦起来了,
    “祖母肯定不喜欢我了,我今天才在沅安堂待了三个时辰,她就赶我回来了,”一天也才十二个时辰,睡去了六个时辰,吃饭洗漱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怎么都不该觉得在沅安堂待三个时辰,算短了啊……
    但主子的思绪,她这个身边人大概也能明白的,若是能让陈氏跟着舒瑶一起嫁,舒瑶肯定不会这说了。
    舒瑶继续搂着年糕,随年糕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被碰到痒处,还忍不住“咯咯”笑两声,但随后立马就会恢复成悲戚的模样,看得寻香又是心怜又是无奈,
    但她也知道此时的舒瑶不是一般话语就能安慰得了的,只能继续沉默,将她带进来的瓶瓶罐罐都摆好,再一一打开,留备一会儿要用。
    “瑶儿,”
    陈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舒瑶脸上的表情立马变成了欣喜,也顾不上穿鞋,推开年糕,就迎着陈氏而去了。
    她在青州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放着软毯,就是归京了,紫萝院和沅安堂里也依旧是如此,一点不用担心冻脚。
    “祖母,”舒瑶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然后才拉着陈氏往里面走。
    陈氏也是无奈,舒瑶从小就爱黏着她,这个月尤其变本加厉,完全把自己当她的小尾巴了,从早到晚,醒来就自动过来寻她了。
    她怕她无聊,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她就一副被抛弃的表情看着她,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祖母最喜欢的就是我们瑶儿了,刚才说的是什么?”陈氏点了点舒瑶的额头,笑骂了一句。
    “我说,我最喜欢祖母,祖母也最喜欢舒瑶,”舒瑶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真全然忘了自个儿方才说过的话似的,俏皮又狡黠。
    “带年糕出去,舒瑶过来,今天祖母帮你,”寻香带进来的瓶瓶罐罐不是作别的,而是用来涂身体的,她这一段日子可谓是各种药浴各种药膳接连着来。
    身上更是涂抹了好些东西,连一些极为私密的地方都要被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去,每回到这时候,这丫头一准眼泪汪汪,不为别的,只是羞的,恨不得把自己缩得一团,钻到地下去,也就是对她的时候,会坦然一些。
    舒瑶乖乖点头,蹲下身体,安抚了一会儿年糕,才让寻香带它出去。
    半个时辰后,陈氏才为舒瑶拉好衣服,揉了揉她羞红的两颊,略有些不甘心地说,“便宜他了,若是以后敢对你不好,祖母会收拾他的。”
    舒瑶连连点头,她不是没和陈氏抗议过,不要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保养,但是陈氏却没同意,只让嬷嬷们继续如此,陈氏也是为了舒瑶好,不想她之后受苦。
    舒瑶所进行的保养,一部分都传自前朝宫廷,一部分是大家族里常用的法子,但她给舒瑶的肯定是最好的,效果也很明显,只是这丫头怕羞,不到十天就要成亲了,还一副动不动就羞答答的模样。
    舒瑶放光的眼睛看着陈氏,孺慕信任无比,“舒瑶相信您。”
    隔天,宫里送来了嫁衣,舒瑶被折腾了一早上才被放过,嫁衣很合身,除了胸口需要加大点,没其他要改的地方。
    她坐在紫萝院后庭的秋千架上,一口一口吃着周允钰让宫人一同送来的点心,吃完了还不忘嫌弃一句,“肯定是他给我吃多了,我才胖的。”
    从她回蒋府之后,几乎每日里蒋家都能收到宫里的赏赐,不是周允钰的,就是太后的,周允钰每次都还不忘捎带些精致可口的点心来,陶义每回都是笑呵呵地亲自送到她手中。
    但比起各种金银器物,宝石珍珠,她确实更喜欢这样的礼物,投桃报李,她也给周允钰默写了不少古篇,残篇,也没管他用不用得上,想起来了,就会默写出来,让人给他送去。
    她究竟看过多少书,她自己也不大记得,陈氏出生书礼世家,蒋家是江南望族,老宅里的藏书绝对不少,陈氏还和青州青山书院的院长相熟,舒瑶和院长的孙女儿也是好友,青山书院里的藏书,她也看了许多,而且都尽找那些没看过的看。
    舒瑶嘴上这么说,吃得还是挺高兴的,心里也盘算着今天该给周允钰默写什么书好。
    周允钰也能感觉那日竹林谈话之后,舒瑶对他的态度有了极明显的转变,否则以她平日的性情,是绝对不可能在成亲之前,与他半点东西,更别说还是她亲自默写的书文。
    娟秀清丽的字迹跃然于纸上,每次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三哥……皇上!”段之澜大声唤了两句,看着明显走神的周允钰,极是无语,“想什么呢?”他还不知道,对着他,居然会有人走神。
    “没什么?”周允钰收起眼中的恍惚,看向了段之澜,“你什么时候走?”
    加上西南到京城的路程,段之澜离开西南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看他近日的动作,似乎是打算要离开京城了。
    第043章 :旧梦
    离开了也好,免得老是担心他要给他捅什么娄子,而且介于他上辈子对舒瑶时不时展露出来的不一般,他觉得若无必要,绝无让两人接触的机会,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段之澜回西南去了。
    段之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感觉到周允钰对他莫名其妙的提防,他眯了眯眼睛,
    “正巧能遇上你娶亲,初十吧,再急也不急这几天,”
    段之澜说着,想了想,自己这几日的动作,他在西南肆无忌惮惯了,到了京城也没改这行事风格,周允钰不知道才奇怪,他补充道,
    “我近日要出京城一趟,大概在你成亲前会赶回来,不会错过你的人生大事的,”
    段之澜和周允钰此时正在那日舒瑶和周允钰邂逅的竹林里,这个地方又经过了周允钰的一番改造,除非极懂奇门遁甲之术,若非有人带着,很难走出去,同样很难走到这中心的位置来。
    但在这中心露台却可以很容易发现那些误闯到林中的人,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室外谈话地方。
    周允钰听完段之澜的话,食指轻轻在石桌上敲了敲,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许久才道,“你到底在查什么?或许朕可以帮你。”
    段之澜翻了一个白眼,但他天生绝好皮囊,如此不雅动作,也丝毫无损美色,他淡淡地道,“梦,一个梦……你能帮我找到梦吗?”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但段之澜却说的十分认真。
    “什么梦?”段之澜说一半留一半,他如何帮他找。
    “我若是知道了,还需要找吗?”段之澜摇了摇头,眼中的迷茫并不作假。
    “有需要就找朕,在不威胁到民生社稷的情况,朕都会帮你,”无论从国家角度,还是从私人情感,他都不希望这辈子段之澜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挺想劝他,不要找什么梦了。
    但他并不知道内情,并没有权利和立场去劝阻段之澜解决心中的疑惑,而且他能感觉得到,段之澜并不相信他,或者说,他并不相信任何人。
    本来信任这种东西是很难强求的,连他自己也很难真正去相信一个人,自不会强求段之澜,他看段之澜脸上并无松动,也不再多劝了。
    “需要你帮忙,我不会客气的,”段之澜笑了笑,拍了拍周允钰的肩膀,而后看向了远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一个缠绵多年的旧梦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周允钰看着段之澜眼中扭曲和一闪而过的迷茫,眉头皱了皱,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多年?他五岁就进京,进京之后,就有他一直扶照着,按理来说,不大可能发生什么,让段之澜至今都耿耿于怀的事情。
    再早的话,就是五岁之前的事情,可是五岁之前,他不是该在西南后院的吗?
    周允钰沉思,这或许是他可以调查的方向之一。
    那日他让龙卫去查庆元十年十一年的事情,却一再碰壁,有人曾经用极为暴力的手段,将那一段过去,强行抹去,从抹去的痕迹里看,还不止一方人动的手脚。
    段之澜肯定和他遭遇了一样的情况,所以才会想把调查的方向延伸到京城之外,甚至要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梦,如此或许会有什么别的发现,又或许他作为当事人本就要比他知道的多。
    但眼前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让段之澜不远万里进京一定要弄清楚的事,和死去的云氏有关,他母后或许知情,或许知道也不多,但有一个人,绝对清楚全部真相。
    那个人就是陈氏,只是段之澜现在就如他以前那般,根本没注意到陈氏这个人。或许直接找上她询问,会是最准确最妥当的方法。
    但偏偏段之澜看不到她,而他也找不出一定要这样做的需要来。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陈氏并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摆布吩咐的人,她肯不肯说,全看她自己,如今便是看在舒瑶面子上,他都不能强求她。
    没关系,慢慢来,他总会自己弄清楚的,眼下他要操心的还不是这些,而该是西北的情况,从入春之后,西北就没下过一滴雨,更往北旱情更为严重,而且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到今年秋季。
    人祸或许还能免,但天灾却是他所无法改变的,他所能保证的只是他大虞子民的损失减到最小,戎狄死多少就不是他能管的,而且,今年只要他们还想进犯大虞边境,他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等着他们的。
    心中略过这些想法,周允钰从袖子里翻出数十张他重新誊写的奇门遁甲古篇,放到段之澜面前,“南地多竹,好好学一学,或有一日可以用得上。”
    当年段之澜被暗算死去,西南大乱,西梁和西南部族大举来犯,他御驾亲征,大胜而归,这个“偶然”所得遁甲古篇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根据这几日舒瑶给她送来,他大致也弄明白上辈子所谓的“偶然”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了,那个时候,陈氏已经去世,就纯粹是舒瑶想要帮他的忙了。
    舒瑶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体会,他反应过来这些,心中有多温暖,就有多悔恨了。
    “学完就烧了,不能外传,”周允钰叮嘱了一句,这种东西在他们手里就是神兵利器,若是落到懂它的敌方手中,敌我优劣,瞬息转换了。
    段之澜翻了翻,又看了看这片竹林,点了点头,忍不住感叹了起来,“不过才几年没见,我怎就落后你这么多了?”
    上次比武给他的打击可不仅仅是肩膀上那痛了几日的瘀伤,这次再见,他愈发能体会到,周允钰身上巨大的改变,他真的强大了起来,从内而外的强大。
    当天出宫没多久,段之澜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京城,段之萱倒是没带上,她就还住京城的段王府,即便数日后段之澜回西南,也没打算带上她。
    “让小嫂子随便找个人帮她嫁了,”这是段之澜留给周允钰的原话,周允钰没反驳,这点要求在他看来并无什么。
    只是段之萱也是个会折腾的,他打算之后就让舒瑶将她丢给她上辈子的夫家去管,他可没打算让舒瑶花太多心思帮他管妹子。
    黄昏晚膳前,蒋府沅安堂里,一身淡青色锦袍的蒋书玦正在给陈氏禀告事情。
    从那日皇觉寺回来,一直到现在,他就没正经休息过一日,和那些朋友们的聚会更是少的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开始全力准备明年的春闱了。
    他也并无任何抱怨不喜的意思,反而,这几日他越忙越是精神奕奕,接触得越多,他就越知道他祖母的厉害,也越发能明白,为何舒瑶会对陈氏如此崇拜了。
    这个家里,或许舒瑶才是那个真正的明白人。
    从皇觉寺的事情开始,他就感觉到,陈氏对他的培养方向有了很大的转变,至少在那之前,陈氏并无打算真让他参与进太多的事情,她原该是想要他走纯粹的仕途之路。
    “段之澜出京去了,他沿途一直在找一个十多年前疑似被烧毁过的村子,”蒋书玦汇报完一些正经事情,想起了方才到沅安堂前,才得的消息,就随意提了他一句,段之澜给他的感觉很不凡,是他为数不多看不透的几个同辈人之一。
    鉴于他在皇觉寺里的事情,他一直很在意他的行动,想到了也就顺口提一句,或许祖母能看透他此行的目的也说不定。
    但他一抬眼就被陈氏眼中瞬间失控的情绪给惊住了,那猝不及防的一眼中,有恨,有悔,还有疯狂。
    然陈氏一向自制力惊人,短短瞬息,她就恢复了回来,却许久无语,似乎被他这句话牵起了许多本不愿多想的往事来了。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才道,“随他去,敢找真相,就要有承受真相的准备,只是……可惜了云氏当年的一片心意,也可惜了……”她的昭儿……
    可惜了什么,陈氏没有再多说,她微微闭上眼睛,收起了点点忍不住散溢而出的伤痛。
    这样悲伤而脆弱的陈氏,是蒋书玦从未见到过的,便是舒瑶只怕也鲜少见到。
    蒋书玦已然知道自己失言,勾起了陈氏的伤心事来,但自责之外,他也不由得有些在意,云氏,那是他的生母啊!她和段之澜会有什么牵连,而所谓真相是不是和当年云氏早产,甚至去世也有关?
    和舒瑶一样,他对云氏也没有任何印象,仅有的印象也纯粹是从他人言语中拼凑出来的。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若是云氏还活着,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兄妹分离这么多年,是不是大哥脸上就能多些笑容了呢。
    “祖母……”小厅房的门被推开,舒瑶走在前面,她身后的依依端着一碗,她在小厨房里和厨娘帮忙,特意给陈氏准备的甜汤,但是舒瑶的敏感是真的敏感。
    她一进入小厅堂就觉得不对了,她挥手让依依退出去,对她二哥点了点头,就蹲在陈氏面前,伸手抱住了陈氏,也不说话,就这么依偎着。
    而陈氏也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抱住了舒瑶。
    蒋书玦对陈氏行礼离开,没打扰舒瑶安慰陈氏,他带着满心的疑惑从沅安堂里离开,他到底要不要去查?陈氏那句话可不止是针对段之澜说的,对他来说同样如此,他是不是有承受真相的准备呢。
    第044章 :前夕
    陈氏并未失态太久,或者说,她从不容许自己失态太久,又有舒瑶陪伴,加上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舒瑶很乖巧,并也没有多问,神色也无任何的探究,就像她知道陈氏和老太爷之间有着多年隔阂,但她也从不曾试图去化解过,这些都只是因为相信陈氏,敬爱陈氏,认可她如今的一切选择。
    更重要的是,她从不认为陈氏觉得不能原谅的事情,需要因为她,而有任何的改变,在老太爷和陈氏之间,她永远只选择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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