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愣了一下,半晌才望着江城渐渐展开笑颜,她终于搁下笔,摁着眉心摇头笑叹。
    “好了好了。”此事未晚并不知晓,杏遥忙拿话把她支开,“小姐这边我伺候着就行,你去厨房拿点热乎的饭菜过来。”
    “哦……”
    眼见房中再无外人,明霜窝在玫瑰椅里,面容憔悴地翻着手里的账本。
    见她沉默,江城抿了抿唇,开口问道:“还在烦恼白天的事?”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杏遥琢磨着出主意:“您既心疼铺子,他说要一万两,那就给他了吧?反正上回缎子咱们也赚了不少,顶多大家伙儿再给凑一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能赚回来的。”
    明霜无奈地笑着看她:“傻丫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像他这样的人,出尔反尔是家常便饭,只怕到时候给了钱又赔了铺子才是真的。多半是之前降价抛售惹恼了他,不把咱们扳倒,他哪里肯罢休?”
    “啊?”她惊愕,“那怎么办?”
    “是啊……”明霜垂眸喃喃自语,“怎么办……”
    要么去服个软,可是对方来势汹汹,财大气粗,不见得容得下他们。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遇上这样的事情,忽然就没了主见,拿手抚着眉心,遮住脸,欲哭无泪。
    不想让她如此难受,江城忍不住出声:“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姐不要太难过,总会好起来的。”
    这人不善言辞,连宽慰的话都说得如此笨拙。
    明霜涩然笑了笑,把书一合,长长叹了口气,“小江,你看小姐真是没用,前些天还帮着人家想办法卖铺子,这才多久,自己也摊上事儿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只是对不起高先生和小婉,眼下怕连给住处也没法给他们了。”
    江城微微皱眉:“您就那么想要一间铺子?”
    “哪里是我想要。”明霜笑叹,“只是我若没有这个,天下那么大,又能依靠谁呢?”
    她声音轻轻的,屋里却无人再言声。
    大约是由于今天神经绷得太紧,明霜很早就睡下了。
    夜里骤雨初停,还未到子时,江城便回了房,推开门,室内漆黑一片。他把手里的剑弃在一旁,犹豫片刻,从床下将一个雕漆盒子取了出来,转身往外走。
    街上更声绵长清脆,东华门外一座小院里,烛火微明。
    高恕掩嘴咳嗽,上前把射蛟箭囊递给他,眸中担忧:“您当真要去么?”
    “嗯。”说话间他已然换好夜行衣,回头朝角落里的人温声道,“小婉,把箭给我。”
    高小婉周身一抖,这才哆嗦着把抱在手里的玉腰弓拿过去。
    江城伸手接了,正垂眸想去摸她的头,后者忙不迭避开,怯怯地躲在高恕身后。
    他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大公子,张毅此人我知道,他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有钱,怕死得很,出天价聘了数十个高手贴身保护。府上还养着护院,人数可不少。”高恕到底还是拦住他,“您孤身一人,实在不宜去冒这个险。”
    江城顿了顿,沉声道,“张毅若是不除,她日后必有麻烦。”
    高恕苦苦劝他:“您从前为了给严大人铲除朝中异己,每回都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明家,您且惜命吧!”
    “不妨事,就当是还个人情了。”他点完箭矢数量,将面巾蒙上,匆匆离开。
    去张府的路上,江城又折返回了一趟明家。
    偏院中,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颜色暗淡,他站在外面,隔着扇窗,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咳声。声音不大,于他而言却很清晰。杏遥在外间睡得很死,半点没注意到动静。
    他本转身将走,定定在原地挪不开脚,最终还是翻窗进去了。
    明霜睡得不踏实,被衾滑在腰间,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露着,初秋更深露重,很容易着凉,江城俯身替她把被子拉上。
    天幕云层重重,没有月光没有灯火,他看什么也不真切,只听她在梦里叹气,叹了几回,含糊不清地呓语。
    他把被角仔仔细细掩实,轻声道:“安心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
    没有雨,晚间却还是狂风大作,吹得满树落叶纷飞。
    高恕点着灯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不时往漏壶上看一眼,时间一刻一刻过去了,四周仍没有动静。他等得焦急,又不能出门去瞧,心绪难平。
    高小婉早顶不住睡意,缩在榻上打起小呼噜,高恕见她睡得香甜,不由羡慕。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啊,半点忧虑都没有。
    他起身去把薄被拿来给女儿盖上,守在门边望眼欲穿。
    亦不知过了多久,高恕撑着头昏昏欲睡,猛然听到“喀喀喀”的叩门声,他一个激灵,走上前去警惕的问:“谁?”
    对方的喘息声很重,顿了好一阵才低低道:“高先生。”
    高恕连忙把栓取下,一开门,就看见他提着剑,浑身是血。
    第20章 【角弓鸣】
    他倒抽了口凉气,赶紧把江城让进屋,探头往外面张望一番,飞快将门锁上。
    “追兵已经甩掉了,你不必担心。”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擦净了剑身上的血,放在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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