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蛊要真能置我于死地,那女人怎么不早用,要等到别人来给我下?她在我身上下魂追时我毫无还手之力,她怎么不一并把天阴蛊也下了呢?你就不能好好用脑子想一想?”
    “什——什么?”我被他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听碧,你知道我的真身是什么吗?”
    “……真身?”
    “……你不会……”他嘴角抽搐地看着我,“从没想过我的真身是什么吧?”
    我干笑两声。
    我……还真没想过。
    沉新看上去已经无话可说了:“你……在你得知瑶台玄女的事后,你居然还没想过?”
    “呃,瑶台玄女……她的真身是什么?”我不敢说她和沉新之间的母子关系,就只能含糊其辞地问。
    “……七翎凤凰。”
    “凤凰?”我眼前一亮,凤凰血能解百毒,那就是说——
    “不对啊,苏晋不是说只有麒麟血能解天阴蛊的毒吗?”想到苏晋说的话,我刚兴奋起来的心情就刷地一下又落到了谷底,“就算是凤凰血脉,也——”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沉新在我眼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威风凛凛的——
    我睁大了眼。
    麒麟!
    ☆、第148章 真身(下)
    “你、你——”我睁大了眼,惊讶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说不出话来。
    麒麟?
    麒麟?!
    “你——沉新,你——”
    我盯着他——或者它,只觉得唇齿不听我的使唤,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沉新化身的麒麟不耐烦地刨了刨蹄子,在我身边步态沉稳地转悠了一圈,金红色的毛发中带着如火焰一般的细小火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耀珠一般光彩熠熠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对我目瞪口呆的无奈和鄙夷来。
    “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面前的麒麟摇身一变,又变回了沉新原来的样子,他挽着双臂促狭地笑着看我,眉眼间是我熟悉的不可一世的神情。
    很好,不是我的错觉,他是真的目带鄙夷。
    “怎么,没见过麒麟啊?这么惊讶地看着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简直是有损你龙宫公主的淑名啊。”
    “你说谁眼珠子掉出来呢!”我面红耳赤,尽力解释,“麒麟、麒麟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一头麒麟代表什么意思?还是活的!”
    沉新的嘴角就抽了抽:“麒麟与天同寿,就算因故死了也是化为虚无,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忙道,“我只是觉得很惊讶,一头活生生的麒麟……”
    “……有什么好惊讶的。”
    “你难道不知道?麒麟向来神出鬼没,它们虽然与龙凤齐名,但是——”
    头生两角,脚踏祥云,尾翼似火,目若耀珠,是为麒麟也。麒麟者,主太平长寿,主祥瑞兆、吉祥兆,与龙、凤齐名,与天同寿。
    只是它虽与龙凤齐名,却和我们不同。我龙族掌管四海,分封建制,自立为王,统领天下水族;凤族居长虚山脉,为百鸟之王,等级森严,也是以王室为制;可麒麟却与我们不同,它们久居世外,行踪不定,通常一头麒麟守护一方地脉,占据一座仙岛,一座仙岛上能同时存在两头麒麟就已经是奇观了,更别说聚集成族、承天之召了。因难见麒麟一眼,世人都道麒麟神踪鬼迹,甚至我还曾经猜测过麒麟会不会因为常年与世隔绝、不像我们龙族一样繁荣昌盛而逐渐衰落了,没想到我眼前居然有一头活生生的麒麟!
    “你真的是麒麟?”我上前一步,伸手摸上他的胳膊,捏了捏,又捏了捏,手下触感温暖紧致,是属于人的胳膊应有的触感,和麒麟那粗糙坚硬的皮肤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我握着他的胳膊,只觉得不可置信:“真的是麒麟?还是活生生的……你不是在用变身术诓我吧?”
    我仿佛看见沉新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谁吃饱了撑的用变身术诓你?!”
    “可是世人都言麒麟神出鬼没,有的神仙终其一生都见不到麒麟的一根毛发,三清也多年没有麒麟的消息——而且你、而且瑶台玄女还是头凤凰,你怎么会是麒麟的?”
    沉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哭笑不得道:“她是凤凰,就不兴我是麒麟吗?你们龙族除了族内通婚以外,难道族外通婚生下来的都是颗蛋?那谁还敢和你们龙族通婚?”
    “你才是颗蛋呢!”我想也不想地就回骂过去,可偏偏他说的话又是对的,让人无法反驳。
    神仙与凡人不同,与那些野兽就更是不同,凡人自不必说,无论美丑老少,生下来的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凡人;野兽则是只在同类之间生育繁荣,生下来的自然也是同类,老虎生老虎,花猫生花猫;而神仙却不同,无论是吸天地之阴阳自身修炼成仙的,还是以凡人之躯而修得大道的,亦或是和我一样继承父母神力的天生神胎,都遵循天地之道,修的术法虽然五花八门,道却是唯一不变的,因此成婚也不像凡间那么诸多限制规矩,爱跟谁成婚就跟谁成婚,无需管自身真身是何。因此这三清的血脉其实早就乱了,鲤鱼和蝴蝶可以生出一只白鹭来,狐狸和灰狼也可以生出一只兔子来,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那瑶台玄女虽为七翎凤凰,但生出沉新这么个麒麟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得是多么的好运才能以麒麟为真身啊?虽然这千万年来也有非龙族的神胎托生为龙的,但这么多年也不过出了七八个,且都是三爪的玄龙应龙一流,五爪龙就没见过。我虽然是头一回看到真正的麒麟,但在古书上见的描画也不少,那模样分明就是最纯正的耀麒,他这运气未免也好得太厉害了吧?
    “想什么呢?”沉新的目光在我脸上盯了片刻,颇有些兴味地问道,“脸上的表情这么哀怨?”
    哀怨?没错,就是哀怨,或许还要加上几分的羡慕。这份好运我估计就连天帝都求不来,这世上怎么就有他这么幸运的一个人呢,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佩剑是倾我龙族与整个三清之力的神剑沧海,师尊是大名鼎鼎的锦华神尊,现在就连真身都是常人难见一眼的上古麒麟,我真是——真是——
    我半是羡慕半是哀怨地把心底的想法跟沉新说了,没想到这厮却在听了我一通抱怨后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我幸运?你居然觉得我幸运?”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话多有不妥,他的亲生娘亲想要了他的命,甚至帮着外人来对付他,于这一点来说,他的确是不幸的,但除此之外——他明明已经很好命了啊!
    “你的确很幸运啊……”我不解地喃喃道。
    沉新笑得不能自已:“沧海剑当初又不是随便从天而降落到我头上的,至于麒麟——谁跟你说我是托了麒麟的真身的?听碧,你是龙,你爹也是龙啊。”
    我懂了,释然了,原来这家伙也是随了血脉的,不是天生的好命。
    这样一想,我心中的那些不平就顿时没有了,而且因为意识到一件事更加兴奋了起来。
    “这么说天阴蛊的毒性你能化解一二了?!苏晋说麒麟血能去天阴蛊几分毒性,虽然不能完全化解,但好歹也算是有救了!”
    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根本就不信那套无药可救的说法,只是有些东西毒性太猛,不等解药药效发作就能要了命去,那瑶台玄女又有神女哨这般“珠玉”在前,这天阴蛊她自然不会手软。这下好了,只要蛊毒能被化解,就算只是一分二分,沉新也有很大的可能解了这毒!
    思及此处,我喜不自禁,要不是顾忌着他的伤势,我都想扑进他怀里好好蹭蹭了。
    绝处逢生,不外如是!
    “不是能解一二,是完全没有用。”沉新挑眉道,“我说过了,如果这东西有效,那女人早给我服下了,哪还能等到今日借苏晋之手?”他冷笑着轻哼一声,“怕是想做最后一试吧。”
    “我曾经因为一些事几乎魂飞魄散,”见我面露不解之色,他解释道,“师尊为了救我,几乎拼尽了一切。当时我的伤势严重到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只能化出真身,而若要完全救我,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脱离麒麟之躯,附到师尊精心养了多年的白子神莲中。”
    “白子神莲可解百毒,也可生死人肉白骨,”我想起了药王经中的一句话,“长生殿中就种满了无数的白子神莲。”
    他点点头:“不错,我若是附身于白子神莲中,命和修为虽然能保住,但麒麟血脉就会从此不见,师尊当时也本想让我放弃麒麟之身的,但得知了天阴蛊的存在后,就放弃了此法,转而费力催莲结果,拿了白子莲心给我服下,再辅以诸多师伯师叔从旁相助护法,才救回了我,也保住了我的麒麟之身。”
    我听得奇怪:“你当时就知道天阴蛊了?”
    “那蛊原是那女人炼来当做小玩意赠给她夫君的,自然对麒麟血无效。”他讽刺一笑,“待她想拿它来对付我时,因药性已成,无论她费了多少心机,麒麟血始终能遏制此蛊一二,这才没有拿它对付我。我估计她当年那么拼了命地害我也是存了让我改血易身的心思,只不过还是我师尊技高一筹,破了她的局。这些年我和她早已恩断义绝,我曾和她明言,道是她若是再敢对……我出手,我就不会再跟她客气,也因此她才蛰伏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才忍不住,来了个最后一搏。”
    我为他话中的意思而目光微讶:“最后一搏,你是指……”
    “我不会再给她机会了,”沉新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与杀机,“等拿回了你的身体,我就请师尊解开沧海的第三道封印,去亲手了结她。”
    我心中一跳,却不觉得他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是那女人不顾母子之情在先,沉新能忍她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还帮着外人来杀自己的儿子,这种娘亲不要也罢。
    “不过说真的,我还真的有点佩服苏晋。”或许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令人不快,沉新话锋一转,松快地笑了笑,“那女人一向疑心很重,他居然能说服她把神女哨和天阴蛊都交出来,手腕了得啊,不愧是我的大敌。”
    ☆、第149章 待客之道(上)
    我被他这话说得哭笑不得,只觉得不可思议:“他都差点害死你,你还钦佩他的手段,觉得他很厉害,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我只是说他手腕了得,又没说钦佩他,你可别颠倒黑白。”沉新挑眉,“再说了,他的确很厉害,我可从不吝于夸奖别人,这三清可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般心胸宽广的神君了。”
    我冷笑两声:“是啊,是心胸宽广。只是心胸宽广的神君,你可是连续两次栽在了那厉害的苏晋手上,差点死掉,你这宽广可有些过头了啊。”
    沉新就嘴角一弯,面上又现出那副心气甚高的神色来:“棋逢对手难道不值得我高兴吗?也只有这样厉害的人才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还资格,真是病得不轻。
    我轻嗤一声,不想再多费嘴皮子跟他斗嘴,棋逢对手就棋逢对手吧,只要他不把自己的小命逢掉,随他对去。
    再说了,虽然他这话说得我有点不喜欢,但我喜欢的男人就是该这么强悍才对,畏首畏尾胆小怕事的,我也不喜欢。
    想到这,我也同他一般翘起了嘴角,抿唇轻快道:“天阴蛊对你没用,那你刚才还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苏晋这回可要被你骗惨了。”
    “他骗了这么多人,害了这么多人,也是时候让他尝尝被骗的滋味了。”沉新一笑,只是笑意却有些浅淡,像是有什么心事。不过他下一句话出来,我就知道他为什么笑意浅淡了:“那女人恨不得我身上没有半点麒麟血脉,定不会把我真身是麒麟的事告诉苏晋,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她,让我对苏晋占了先机?”
    “是你自己厉害,”我心中对玄女不屑至极,也知道这种母子情分应该当断则断,要不然苦的还是沉新,便故意笑盈盈道,“和她有什么关系?”
    沉新就眼中微亮,面上的笑容也更深了些:“你说得对。”
    我和他相视一笑。
    沉新笑起来的时候眼神一直都很明亮,目中有光似月似阳,我只要看到他的这个笑容,就算有再多的不快也会暂时抛到一边去,就比如现在,我原本满心沉重,在看到了他的笑容后都消隐无踪,感觉全身轻快,就连满室的血腥味闻着也不是那么刺鼻了。
    ……等等。
    血腥味?
    糟糕,我光顾着沉新,把重伤昏迷不醒的洛玄都忘记了!
    “沉新!洛玄他没事吧?”我偏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洛玄被苏晋扔进来时在地上留下的几道深刻血痕,心下一紧,立刻向倒在地上的洛玄快步走去。
    洛玄的伤势很重,腰腹处开了一个大的血口子,几乎将整件玄衣都染红了,我急匆匆走到他身旁蹲下,等看清他腰腹处的血已经凝结不流后才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愧疚,要是他因为我跟沉新只顾着说话而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是难辞其咎。
    “他伤得好重……”饶是如此,洛玄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我之前给他探过脉息,没有大碍。”虽然这么说,沉新还是上前扶着洛玄把他架了起来,“这里的死气帮了他很大的忙,他这伤口里死气涌动,要换了是我们,铁定会伤上加伤,好在他是在死气漫天处出生的鬼将,死气对他只百利而无一害,它们反倒帮他遏制了伤口的发散。他还有长冥护身,不会有事的。”
    “可苏晋不是说,外面的死气对他虎视眈眈吗?”我帮着他把洛玄的身子扶稳了,见洛玄面色发白,嘴角处更是血迹斑斑,为他担心的同时对苏晋更加愤恨起来。
    转念一想,虽然洛玄伤势严重,但苏晋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想到他的右肩几乎被血染得透红,我心中就解气了很多。
    能把苏晋伤成如此,想必洛玄心里也是痛快的。
    “放任死气在他伤口处聚集真的没事吗?”看了一眼洛玄腰腹处深深的伤口,我再次不放心地问道。
    “苏晋苏晋,你能不能别老是满口的苏晋?”沉新眉头一皱,语气恼火道,“他都骗了多少人了,你还信他的鬼话?”
    我被他这摆明了找茬的语气说得也心头上火了起来:我是关心洛玄才这么说的,他反倒来骂我?是谁扔下洛玄不管来——
    见我的……
    我脸一热,掩饰性地低下头去:“可是他说这个骗人干什么?”
    “想让我们留下来呗,他不还以你为借口请我留下了吗。”
    我一愣,抬头看他:“不是你先开口要留下的吗,怎么成了他让你们留下了?”
    沉新偏头看我,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少说,多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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