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宁笑着寒暄的时候,太子妃细细打量着俞薇,神色间有点儿惋惜。她已经听炤宁说过了,俞薇的心愿注定落空,虽是最初就料到了这一节,可还是希望这事情能有着喜人的意外。自己身边晦暗龌龊的事情太多了,便总希望看到一些喜乐圆满的事情。
    只是,反过头来想想,俞薇这件事,只是寻常。
    眼下已是江予莫、萧错的年头,倾慕两个人的少女不知有多少。不少人家在江府、萧府碰了钉子之后,不敢走炤宁这条路,便想请她帮忙,私底下一再打点她身边的人。她自是不会管这种闲事,叫下人一概回绝。但平时便对江予莫、萧错的姻缘上了心,等着看会是怎样的女子得了他们的青睐。偏生两个局中人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样子,叫人想来啼笑皆非。
    尤其萧错,自己的婚事放到一边,到先把二弟的婚事定了下来,这种事在京城可是头一桩,真亏他做得出。
    俞薇说完场面话,对炤宁道出来意:“妾身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走之前,想问问萧大人何时回京——妾身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他走的突然,不免好奇。”
    当然不是好奇,是担心。萧错是武将出身,谁都想得到,他离京只能是与杀伐相关。炤宁和声道:“多说一年半载就会回京。至于别的,我不清楚。”心里再清楚,也不能对外人讲。
    “多谢殿下告知。”
    炤宁问道:“离京之后,打算去何处?”
    “要去江南。”俞薇笑了笑,“殿下曾在江南流连许久,留下很多佳话,妾身早就心驰神往,到如今总算能够成行。”
    炤宁也笑了,“在我看来,佳话没有,笑话倒是闹出了不少。但我的确很喜欢江南,但愿你此行也能过得惬意。”
    俞薇再度行礼,道辞离开。
    太子妃看着俞薇的背影,赞许地道:“不论怎样,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
    “自然。”炤宁道,“萧错那般的人物,看中他的女子,绝对差不到哪儿去。”说到这儿,想到了自己,不由蹙眉,“很多劳什子的闲人,口口声声倾慕我,品行却是不堪得令人发指……”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我有很多吓死人的缺点而不自知?”
    太子妃笑出声来,拍拍炤宁的肩头,“胡说什么?多少人在心里倾慕你,为你着想的缘故,从不打扰你罢了。出众的男子亦是,倾慕他们的人,也是良莠不齐,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炤宁这才释然一笑,停止了质疑自己。
    太子妃问道:“吉祥呢?”
    “在萧府。”炤宁把萧错走后如意的情形说了,“吉祥便是就此留在萧家我也认了,好歹能跟如意做个伴儿。你何时得空,与我一同去萧府看看,不然我也是没事就过去。”
    太子妃欣然点头,“好啊。”又道,“你可别把如意惯得跟吉祥一样啊。我们喜欢吉祥淘气败家的性子,萧错不见得就喜欢。”
    炤宁抬手拍拍自己的头,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好像已经把如意带的跟吉祥似的了。”
    太子妃再次笑出声来,“你啊。”
    “我不管。萧错回来不高兴的话,那正好,让如意跟着我过。”
    “你想得美。”太子妃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人家的爱犬,怎么可能割爱。”
    炤宁理亏地笑了笑。
    两人闲话一阵子,太子妃说起林千惠:“林家这次算是自寻死路,流放都是轻的。林侧妃竟是平平静静的,派人来问过我一句,说能不能保住一条命,去寺里带发修行。我又怎么知道,眼下也是好坏两条路准备着,跟她如实说了,让她稍安勿躁,观望一段再说。”
    炤宁握了握太子妃的手,“你和令堂不会有事的。”
    太子妃笑容疏朗,“我信你。便是有事,于我也非坏事。”
    **
    几日后,炤宁、师庭逸搬回了燕王府,太子妃回了东宫,林氏则回了观音庵。
    炤宁特地让红蓠带着吉祥在燕王府、萧府之间来回走了几遍。吉祥想去找如意玩儿的话,自己就能去。
    吉祥自然是愿意常去萧府的——萧府后园有不少小鸟、避鼠的大猫,还有几名得空就蹴鞠的小厮,单是为这些,它就很喜欢萧府,更何况还有如意这个玩伴。
    起初,炤宁到底是不放心,命红蓠远远地跟在吉祥后面。红蓠回来说,吉祥在外很谨慎,戒备心十足,不会搭理对它好奇的人,更不会吃别人给它的东西,有人往跟前凑,立刻撒着欢儿地跑开。
    炤宁这才放下心来。
    新建的水池引清泉、温泉水,位于十分宽敞的屋宇之中,东侧沿着石阶而上,是一个布置得雅致的宴息室,散放着美人榻、博古架、书架,供她在此小憩。
    随着皇帝交给师庭逸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白日里没时间陪她,也真没当回事,只跟她提了一句,让她去看看,不满意的话再命人完善。
    炤宁心里暖暖的,之后又忍不住感慨:不知道何时,就要搬离这座府邸,她能享用的时间怕是不会太久。
    之后一段时日,炤宁的生活变得特别有规律:一早一晚在水里畅游多时,上午去宫里给皇帝、皇后请安,与昭华公主、太子妃碰面说说话,下午留在书房做手工活,累了的时候,便坐在桌前摸骨牌。
    如今需要她和师庭逸担心的,只有两件事:皇帝的病情每况愈下,远赴南疆的萧错的安危。
    师庭逸从不曾说过对萧错的担忧,但是炤宁感觉得出。萧错对于他来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是有着兄弟情义的人。她知道,若是皇帝允许,他情愿自己前往南疆,不会让萧错面临不可预知的局面、凶险。
    这日,她难得的心海平静,没有杂念,抓住这机会,以奇门遁甲为皇帝、萧错占卜未来一段时间的运道。
    或者也可以说,她占卜的是他们未来一两年有无劫难。
    结果正是她不不希望得到的。
    今年七月和来年二月,分别为萧错、皇帝经历生死劫难的时间。
    奇门遁甲这门学问,若是出错,便是错得离谱,会让人沮丧至极;若是准确,偶尔可以精准到每个细节,会叫人为之兴奋或惶惑。
    但是,与奇门遁甲相对立的是人定胜天,这也是很多人的运道与预测的结果不尽相同的缘故。
    萧错那边不需担心,为他往前推算的话,也曾有过数次劫难——长期身处征战杀伐的人,时常面临性命攸关的凶险。
    皇帝这边呢?昭华公主已经向皇帝推荐过顾大夫,只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女儿的一番好意。若是能够欣然接受,凭顾大夫的医术,总能延缓皇帝的病情。
    这种事,炤宁只能顺其自然,从中干涉的话,兴许会引发皇帝的猜忌,何苦来。皇帝对她的态度,现在把她当做儿媳妇的时候少,当成故人之后的时候多——不被放在所在的位置,这也挺让她头疼的。
    思忖之后,当晚,炤宁委婉地与师庭逸提了两句,话刚开了个头,她就知道,师庭逸已经心里有数。
    他笑了笑,“萧错是随时能够豁出性命的人,但也是惜命的人。他也精通奇门遁甲,说不定早已预先算出哪一日哪个时辰会发生怎样的事。我担心他,更相信他。”
    炤宁完全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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