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害怕。
    那个时候我也意识到,我一点不想当所谓的英雄,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我想回家。
    所以后来我又对你撒了谎,我告诉你,厨房的人都活着回家了,其实是骗人的,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走出了厨房,走出了一层楼的餐厅。
    但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对不起阿神,我这个人这样真的太奇怪了。
    如果你还肯原谅我的话,带着赵恒他们来找我,我在二楼的休息室等你。
    胖子】
    “……”
    茯神花了大概十几分钟,才将这一封字迹极为潦草的信件断断续续的看完——在阅读的过程中,心中相比起震惊,他感受到的更多的是茫然:他从来没有哪怕一秒,正式过身边的那个小胖子正在努力地追赶他,想要成为他的同伴,想要跟他站在一起。
    打从作为“乐茯神”重生以来,他还是依照楚墨白的习惯方式在做事,甚至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休息室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茯神捏着小胖那封便签条坐在床边,半晌没回过神来,以诺切坐在他的对面将便签条从他手中抽走飞快地看了一遍,似乎也有些惊讶,但是很快的他便将便签条赛会了茯神的手里,跳着说:“这一系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快幽默得让我笑出声了。”
    “……”
    “你是不是瘟神转世?所有的事情看似全部都是你的错,搞到最后就连那个小胖子都——”
    以诺切的调侃声中,他看见茯神站了起来,将小胖的信件叠好放进口袋里,同时将已经打理完毕的弓抓起来,背在背上。
    以诺切挑了挑眉,随机便看见茯神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以他。
    “是我搞砸了,实验体是我放出来的,小胖因为我变成了berserker,berserker进化也是因为我跟你求救了,玉城受伤也是因为我盲目自信,所以现在我要想办法解决我自己弄出的篓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以诺切滑动了下自己的轮椅——哪怕现在他学会自己走路了,他还是喜欢坐在这个东西上面,而对于他一下子外貌成长了差不多十岁这种诡异的现象,他对赵恒的解释就是,那些病毒以及解毒血清对他的身体只是造成了这样的影响:伴随着个别‘i’系士兵进化到一个新的阶段,他的身体也发生了改变。
    当然,解释到此为止,以诺切对于他已经会走路了,以及他的那两只讨人厌的乌鸦再次出现这些问题——就像是“他是谁”这样的本质问题一样,对赵恒那些人当然是绝口不提的。
    这会儿,坐在轮椅上的他稍稍弯着背,委屈地缩着自己相比起同龄人来说算是大长腿的双腿坐在那张给小一号的以诺切坐刚刚好合适的电动轮椅上,操控着轮椅灵活转向,跟着背着弓箭的少年出房间——前面的人走的很快,以诺切不得不将操控杆推到最高速度模式才能勉强跟上他:“你这是去哪?”
    “去找小胖,不能放他满大街跑,再咬人怎么办?”茯神顿了顿后,道,“弄伤了玉城他现在估计已经很害怕了,情绪不稳定,搞不好还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出来。”
    “你找他一个有什么用,说不定现在满大街已经是会咬人的人了——那天去摸过那个水晶的人究竟有多少你又不是没看见,然而现在你们能稍微确定一下名单的只有那一个学校而已……”
    以诺切说的是大实话。
    但是也是不中听的大实话。
    茯神显得不太愉快地泯了抿唇,背紧了身上的弓箭:“我只要管好小胖一个就好了。”
    “……”以诺切愣了愣,意识到自己似乎贴到了铁板,他郁闷地摸了摸鼻尖,“现在才反应过来后悔,你以为你是言情小说男主角啊……”
    在他们走出基地大门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都跳上了雪地装甲车,天上还有无数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从这个情况可以看出,总部大概已经根据berserker战士的进化以及传染性问题,将歼灭这些感染者放到了首要的位置——至于那颗还在市中心纹丝不动的绿色水晶,因为摧毁计划失败,新的计划暂时还没有诞生,所以反而被扔到了一边。
    茯神深呼吸一口气,在走出了基地大门的时候戴上了口罩和眼罩,裹紧了围巾,回过头看了一眼室外温度想要看看现在几度了,却发现温度计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压根看不见里面的表盘显示数值。
    这个时候,原本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以诺切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舒展了下一直蜷缩着的腿,身上只穿着单薄卫衣外套以及一件t恤的人绕到茯神跟前,敲了敲他的护目镜,贴到他耳边稍稍提高了声音说:“我跟你一起去。”
    茯神蹙眉,伸出手推了他一把:你去什么去?
    以诺切脸上的笑容不变,抬起手将茯神戴着的口罩拉下来,然后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鼻尖,同时用调侃的语气道:“我得看着你,稍微一个不留神你又闯祸,瘟神。”
    第三十六章
    哥伦比亚特区某高级住宅小区
    昏暗的房间中只开启了一盏地点,从餐厅的方向传来了像是啮齿动物在咀嚼食物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音……
    客厅内,阴影之中,妇人独自一人靠在走廊的电话架旁边,她面部表情不知是因为恐惧或者是震惊呈现麻木的模样,那双看起来平日里就很注重保养的双手此时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电话的听筒——尽管这个时候电话的那一边已经挂断传来的是一阵忙音,她还是保持着将话筒贴在耳边的姿势很久,大约十分钟后,她才僵硬地放下了听筒,拉了拉身上披着的披肩。
    【威尔森太太?您好。这里是华盛顿特殊事件处理部门指挥中心,号ll4812724的事件传递员正在与您对话——目前我们正在进行“绿色源水晶摧毁计划”失败后的善后工作,根据过去半个小时的观察,我们发现“绿色源水晶”在摧毁失败后释放出的极大能量,可能会让少部分人群发生变异现象,我们称之为“berserker”或者是“感染者”……】
    “太冷了。”
    客厅中,壁炉中的柴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音,火焰旺盛,尽管地暖已经有部分失灵,但是待在一楼的话,那壁炉足够给家里提供足够的温暖……
    【这种感染者的初期表现是,不畏惧寒冷,身体素质通常能够达到常人的三倍甚至更多……】
    打妇人突然觉得自己又变得更冷了些,她嘟囔了声“该添些材料”向着壁炉移动,途中经过了沙发,她目光笔直从那堆满了刚脱下来的染血的校服的沙发旁经过,来到壁炉前,她弯下腰拿起了火钳,犹豫了下,她将手伸向壁炉旁边唯一的一盏壁灯——
    咔嗒。
    昏暗的灯光将客厅稍稍照亮,站在这光中,妇人还没来得及舒缓出一口气,这个时候,餐厅里又传来“呯”“啪”两声巨响将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整个人瘫软着贴在了墙上,与此同时他听见餐厅里传来儿子的声音——
    “妈妈,我不是让你不要开灯吗?太亮了,我讨厌。”
    “对不起,琼,妈妈这就关上。”妇人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将壁灯关上,然而大约是过于的紧张和恐惧,她试了几次也没能将那灯光关上,之后,她不得不用自己的肘关节去撞击壁灯的开关——于是又是“咔嗒”的一声轻响后,整个客厅再一次的陷入了黑暗中。
    【但是他们可能会憎恶光源。】
    餐厅里传来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咀嚼的声音再次响起。
    妇人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体,缓步来到餐厅旁,站在餐厅门口,一眼就看见了餐厅里的狼藉——满桌子的果皮和啃得七零八落的果仁;泼洒的牛奶罐,乳白色的液体正从桌子上滴落在原本干净整洁的地板上;面包屑,被吃空的披萨盒,挖空的果酱以及沾满了不知名的食物又被随手扔在一旁的刀叉……
    在桌子的尽头,一个黑色的影子蜷缩着,此时此刻那奇怪的又飞快的咀嚼声就是来自那里……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仔细看那黑影,就能这会儿蹲在椅子上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强壮男孩,此时他正将做肉酱的简装肉末被打开,将生的肉末疯狂地往嘴巴里塞——
    【他们可能会有无法满足的饥饿感,吞噬一切可以放入口中的食物,无论是蔬果还是生肉,最开始只是饥饿感,到了最后他们会陷入无法控制的疯狂,将一切可以食用的东西放进口中……这样对于食物的偏执让他们可能会具有很强大的攻击性——】
    良久,少年似乎是感觉到了从餐厅外投射来的目光,他停止了咀嚼,抬起头来。
    站在餐厅外的妇人吓了一跳,在黑暗之中对视上那双绿色的瞳眸时,她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微笑着问:“怎么啦,亲爱的?”
    “妈妈,食物不太够。”琼放下了吃空的生肉,“家里还有培根吗?我最喜欢培根了,或许我可以用它们来配着面包吃……”
    妇人看着同样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熟悉的面容,十七年来她一步步看着成长的身体啊——
    良久,她似乎是下定了一个决心,脸上之前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她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微笑:“家里没有了,但是我知道街道尽头的那家超市还开着门。亲爱的琼,你能等等妈妈吗,我这就出门去给你买,在此之前冰箱里还有一些梨——”
    她的话最终因为恐惧而尽数吞咽在了喉咙里,冰箱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原本上一秒还坐在餐桌边的少年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已经蹲在了冰箱跟前,伸手从冰箱中将梨拿出来,放到嘴边,露出森柏的牙齿“咔擦”一声,咬下了一大块梨肉……
    “妈妈,你会因为我刚才不小心冒犯了您就讨厌我吗?”
    “怎么会呢,亲爱的琼,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讨厌你?”
    妇人保持着微笑的面容转过身,当她回到客厅,却没有立刻如同她所说的那样换衣服出门——相反的,她只是慢慢地坐在了沙发上,那一堆染血的校服中间——黑暗之中,她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双臂放在膝盖上,她拼命地咬着自己手臂上的肉强迫自己不能发出哪怕一丝的声音,只是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泪水拼命地从她眼中涌出……
    【这类受到感染的人群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感染后双眼会变成绿色,如果家中有出现上述情况的病人,为了确保您的安全,请立刻告知总部并找理由离开家中。】
    【我们稍后会派工作人员前去为您的家人注射解毒血清,目前我们为每个家庭都配备了一人份的解毒血清——】
    妇人站起了身,拿过了放在茶几上出门用的拎包,她走到了衣架旁,将那昂贵的貂皮大衣取下裹在身上,她一边将那貂皮大衣裹在身上,一边像是无意识地在哼唱着——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我杀了知更鸟,用我的弓和箭。谁看到他死?是我,苍蝇说,用我的小眼睛,我看到他死……谁为他制丧衣?是我,母亲说,我将为它制丧衣——”
    妇人打开房门走到走廊,像是怕狂风将家里的男孩吹的感冒,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拎紧了手中的小拎包,她面无表情地来到了慢慢覆盖着白雪的庭院中……她站在白雪的中央,将手伸进了包里,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巧而乌黑的金属物质——
    大概是三秒的沉寂后。
    呯!
    枪响划破了狂风的呼啸,已经枯萎的松树上积雪震落。
    身着华服的妇人倒在雪地中,鲜红的血液在她的身下蔓延开来——大衣从她的身上滑落,大衣之下,贴身的保暖居家服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红,唯独肩膀上那一块像是曾经被野兽袭击过一般撕裂开来,已经干涩的暗红将居家服原本的印花模糊。
    ……
    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中心街道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街边百分之九十五的商店却都已经闭关不再关门营业——街上空荡荡的,不要说是行人,相比起前几天还算热闹的车道,现在连一辆车都没有了:这么冷的天,车子开出来就会立刻因为水箱冻结出毛病,依靠着现代技术交通出行的人们这个时候只能选择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空旷的人行走道上,屋檐之下只有一个身穿大衣的少年在埋头快步往前走动——因为每一次都要将自己的腿从雪地里拔出来,再迈出下一步,他的步伐看上去并不是非常轻松……而相比之下,在他身后跟着的那名白发少年就显得轻松许多: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他全身却只穿着两件单薄的衣服,唇角微微勾起看似漫不经心,然而那双红色的瞳眸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
    当前面的人因为路边被冻结的冰不小心身体摇晃的时候,他总能及时地伸出手一把拎住他,不让他摔倒。
    然后刚刚施与救助的手就会被人立刻无情地甩开。
    好在以诺切对此乐此不疲,他当然也知道走在前面的家伙那么恼火自己的帮助是有原因的——在茯神第一次差点儿摔倒被他扶住后,这个人明明还会嘟囔着说一声“谢谢”,但是在以诺切小秘密地多嘴说了一句“你摇摇晃晃的样子真可爱”后,接下来就连“谢谢”都没得听了。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比低温还低气压的气氛往前走了几步,走在后面的以诺切默不作声,却能全程地清楚听见走在自己前面的人的呼吸频率、心跳以及身体温度,当他意识到前面的人每迈出一步都算是逞强后,他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打了个响指——下一秒,红色的光点汇聚,在他的肩膀上出现一只乌鸦。
    乌鸦拍打着翅膀,然后像是一颗子弹似的,撞碎了他们身边的某家便利店前的铁门——“哐”地一声巨响,在那厚重的铁门被撞出了一个大洞的同时走在前面的茯神也被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却发现原本还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已经停了下来,他借助乌鸦敲击出来的洞将便利店的门推开,自己刚想走进去,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退回来两步,走到不远处的茯神跟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肘,然后不顾他的反对,将他拖进乐便利店里——
    “干什么你?!”
    “走不动了就不要勉强,别说拯救小胖,你再往前走五十米就要被活活冻死在这条街道上了——啊,有暖气,munin,眼光不错。”
    被主人夸奖,蹲在他肩膀上的乌鸦拍拍翅膀发出得意的叫声。
    两人在温暖的便利店中站稳,周围上升的气温让茯神原本被冻得青白的脸色立刻沾染上了一丝挺好看的粉红——当然这都是以诺切的自我想法,事实上,他不得不否认搞不好这“挺好看的粉红色”里面多少还夹杂着愤怒的情绪……
    “你这是什么?入室抢劫?!”茯神瞪着面前的白发少年。
    后者懒洋洋地伸手进保温箱,拿了一瓶还温热的饮料出来,扔给茯神的同时,掏出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现金,往收银台上一拍:“给钱,行了吧?”
    茯神:“……”
    以诺切:“你心跳恢复正常了,喝完热的饮料你的身体可以恢复到最佳状态,我们可以一口气走到学校。”
    茯神捏着手中拿温热的饮料,放下也不是,喝掉也不是。
    以诺切叹了口气:“纠结什么?这家店永远不会有再开张的可能性了——我们今天不进来,明天人家也会破门而入,刚才经过几家店都是这个状态你没发现?munin撞碎了门报警器也没响,这家店已经被遗弃了啊,如果不是前面的铁门够厚,它早就被洗劫一空了——”
    茯神露出了个放空的表情。
    “外面温度肉测零下四十三度,知道什么概念吗?哪怕现在立刻摧毁绿色水晶然后想办法把太阳追回来,人类社会文明恢复到以前水准的可能性也是低于你对我和颜悦色的说话——”
    茯神:“……”
    以诺切吹了声口哨:“我好爱这个比喻,简直生动。”
    茯神回过神来,瞪了一眼以诺切:“你说话非得那么欠揍?”
    “唔,在我站在你面前发现自己必须要稍稍低下头才能看见你的情况下,简直难以抑制想要玩弄你的冲动——这肯定是你们之前跟我注入的程序哪里出了错,我不觉得我是恋父族群,那个太变态——”
    “你也知道你是变态啊。”茯神叹了口气,他转过头犹豫地看了一眼以诺切放在收银台上的大钞,算了下那些钱应该够维修被弄坏的门还有这一罐饮料的钱,最终他似乎还是妥协抵挡不住手掌心的易拉罐传来的温度,将那易拉罐打开,将温暖的液体倒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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