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菲尔斯特。”
    “一个菲尔斯特死了,还会有无数个菲尔斯特站起来——你以为r实验室就这点本事?那可是把所有人都骗地团团转的存在,你不是说人类的情报部门都在追查他们吗?没点本事早就是被查出来了!”
    “那就杀了所有人。”
    “什么?”
    “所有当初想要创造弗丽嘉的人,那些人都死光的话,就不会有弗丽嘉了——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也不会发生,没有r实验室,没有叛徒,没有后面的研究所,没有世界末日……”
    “……”
    以诺切盯着茯神看了一会儿,良久,他突然弯下腰毫无征兆地顺手抓了一团雪拍在那张麻木的脸上同时用没好气的语气说:“吃口雪冷静下,让你那全是水现在还给老子得寸进尺地沸腾起来的大脑冷静一下!没有弗丽嘉,人类早晚也会走到人工智能的那一步,到时候可能是另外一个弗丽嘉,可能是芙蕾雅,可能是迦楼罗可能是耶稣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该出现的早晚会出现,你消灭掉一个自己有什么——”
    话还未说完,领子突然被一把抓住,以诺切瞳孔微微缩聚,还未来得及反抗下一秒便被一把极大的力量狠狠推到摁在了雪地里,拉扯着他的人随机压了上来——
    “你懂什么……”
    雪尘纷飞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模糊,雪花飞舞之间,以诺切只能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肠儿浓密的睫毛占着他刚刚糊上去的雪花,大概是被体温融化了,那睫毛变得湿漉漉的……
    “你懂什么!我才不管接下来会出现什么!随便是谁都好,只要不是弗丽嘉,只要不是我——你们要做什么都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人类,吃饭睡觉做喜欢的研究,不后悔生在我父母所在的家庭,不后悔从小做一个书呆子,不后悔选择生物科技,不后悔自己从小到大的每一个选择……”
    茯神眨了眨眼。
    那双黑色的瞳眸变得有些晶亮,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那水雾逐渐形成了一层淡淡的白光——
    “哪怕是世界末日也不关我的事,我宁愿做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跟父母一起死掉的普通人!!!!!”
    最后的尾音因为过分的嘶吼而变了调,少年的嗓音因此而变得些许沙哑,好在此时外面再次刮起了强风,他的声音被轻易掩饰在了狂风的呜咽声中——
    被压在雪堆中,以诺切却并没有挣扎,他只是微微地扬起下颚,而后目无情绪地对视上了那双临近崩溃的双眼,淡淡道:“喊够了没?”
    “……”
    “理解你曾经以为自己是人类结果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段程序时的世界观崩塌,也理解你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战士结果发现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大反派时人生观的颠覆——但是我对于你的容忍也到此为止了,弗丽嘉,你也差不多适可而止一点,不要像个小鬼一样受了一点委屈就嚷嚷个没完没了,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模样,说到底,被r实验室骗走,也只不过是因为你自己蠢而已……”
    以诺切感觉到拉在自己衣领上的手微微收紧——
    但是他却没有将压在他身上的人推开,尽管他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轻易做到。
    他只是让他带着满满的杀气跨坐在自己的腰间,行动上表现出的放纵,倒是比他嘴巴上说出来的刻薄话要来的宽容得多。
    他抬起手,像是他曾经经常做的那样一把捏住少年冰凉的鼻尖,感觉到后者微微一愣,他叹了口气:“你就是这么好骗,总是坏事,也不知道存在意义究竟是什么的一段程序,但是就连这种情况下,我也还没有开口说要放弃你,你自己着什么急?”
    “……”
    “不过发泄出来倒是好的,”在以诺切修长的指尖,有一点红光透出,那红色的光芒照亮了茯神的面容,当那光芒越来越盛,少年黑色的瞳眸之中白色的光芒被驱散,且几乎都被映照成了红色……以诺切看着自己倒影在那双黑色眼眸中的倒影,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语刚落,原本压在他身上的人双眼便缓缓合拢,摇晃了下,最后在以诺切张开双臂的同时,“啪”地一声闷响,他结结实实地倒在了他的怀抱当中。
    良久,被压在下面的人这才将自己伸直的手臂弯曲起来,将倒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融入怀中,那双红色的瞳眸瞪着黑灰色的苍穹发空半晌,他听见了压在自己肩上的人鼻息之间传来的均匀缓和的气息。
    良久,他放在少年背上的手就像是在安抚什么小狗似的拍了两拍,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随随便便就想开启自动关机功能……要不是我看着,你这种人在电视剧里最多撑不过头二十分钟啊。”
    ……
    于是大约二十分钟后,坐在火堆边烤火的坦卡听见了什么人从雪地里走动的声音,他抬起头,远远地就看见了面无表情地踩着雪从风雪中走来的以诺切——同时,他背上还背着个四只垂落伴随着以诺切的移动在半空中摇晃着的少年。
    坦卡微微蹙眉站起来,这个时候以诺切已经摇摇晃晃地到了篝火旁边,长吁出一口气将背上的家伙像是扔包袱似的不怎么温柔地往地上一扔,他抬起头扫了坦卡一眼,随机淡淡道:“没事。”
    抹了把脸,只觉得浑身酸痛,在倒在一旁的茯神旁边坐了下来。
    坦卡瞥了一眼茯神,以诺切仿佛是注意到了他不放心的目光,想了想说:“大半夜的做了噩梦来找我闹,我嫌他吵,再惊动了别的超级士兵,所以干脆把他打晕了。”
    坦卡:“……”
    以诺切缩到篝火前烤火,火光照亮了那张精致的脸蛋,他伸出手,一边有意无意地拨撩着身后少年那垂下的浓密睫毛,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坦卡:“你知道‘真知之眼’是什么东西吗?”
    坦卡看上去有些奇怪以诺切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以诺切停下了玩弄茯神睫毛的动作。
    茯神是傻子,不代表他也是个好糊弄的:之前什么都好好的,怎么今晚突然就被他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过去的内容了?
    闹得鸡犬不宁的。
    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都早上利卡将茯神的右眼恢复视力这件事有点关系——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有没好心的情敌。
    情敌。
    唔。
    以诺切想着,手指下滑来到茯神的面颊上,顿了顿,然后伸出手报复似的拧了把他的脸,睡梦中的人微微蹙眉,以诺切满意地放开了手,看着自己在那白皙的脸上留下的红印子,这时候,他听见坦卡缓缓道——
    “大自在天的额间有第三只眼,传说那只眼能洞察世界上一切的罪恶真相,并在关键的时候喷出焚城的黑色火焰将所有的罪孽消除——是‘洁净’的最终所在,我们民间也有不少类似眼睛造型的事物,人们相信将‘真知之眼’佩戴在身上可以擦亮心眼,防止被骗局蒙蔽。”
    以诺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摸了摸下巴:“有没有真知之眼某一天被赐予到某个人类身上的情况?”
    坦卡:“不可能,那都是传说。”
    以诺切:“你们都能在恒河上看见湿婆真身了,还坚持这些都是传说——说好的信仰不灭呢?”
    坦卡:“……”
    以诺切盯着坦卡,非常不客气地揭穿:“你有隐藏。”
    坦卡先是愣了愣,随机蹙眉:“关于大自在天的‘真知之眼’降临于普通人身上的事迹,确实有相关的文献记载过,但是那些文献最后被一些教徒视为‘抹黑神形象的罪恶’销毁掉了——我曾经看过一篇残留下来没来得及销毁的文献,那些描述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邪恶。”
    坦卡顿了顿,继续道:“上一次真知之眼降临于一个普通的信徒身上,让他看见了他此生最不愿意想起来或者是目睹的所有事情——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怎么样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央求着医生,最终死于难产;他的父亲虽然非常爱他,但是在成长的过程中,难免也会有心中存有怨恨的时候;他的妻子年轻的时候曾经深深爱过其他的人,直到跟他在一起时还没有忘记那个男人;他的孩子谎称学校补课,其实是在跟别的男孩偷偷约会——这些不堪的‘背叛’场面,全部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以第三视角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出现了,最终因为承受不住这些所谓的‘真相’,那个男人陷入了疯狂,坠入魔道,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女儿以及父亲,然后将沾满了全家人献血的刺进了自己的右眼中……”
    茯神描述那些事情的时候,确实有一些好像是第三视角的描述。
    以诺切摸了摸下巴,脸上完全没有坦卡以为会出现的恐惧,他问:“然后呢?”
    “等人们发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并且右眼只剩下了一个黑色的空洞——神取回了自己的真知之眼,并且因为人类的驱壳承受不了那样强大的力量,所以那个男人的右眼完全毁掉了。”坦卡说,“类似的文献记载有很多,最后几乎都是悲剧收场,所以有人们认为,真知之眼在揭示了一些真相的同时,可能是具有偏颇性的,它轻易将一些阴暗面揭露而刻意忽视那些与之伴随存在过的美好——”
    “怎么”
    “母亲的牺牲换来新生命诞生的喜悦;父亲的爱从未因为亡妻动摇;妻子最终爱上了他并决定要跟他好好地过上一辈子;女儿约会的对象是一个好孩子,在女孩去世后再也没有对别的人在动过心……”
    以诺切拖长了声音“喔”了一声,倒是对这些说法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少年那张沉睡的脸上——
    利卡得到了来自二号实验体的力量,然后利用这个力量,将类似“真知之眼”的东西放到了茯神的身上……这是纯粹的巧合,还是二号实验体有意为之?
    如果是二号实验体有意为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重点是如果是假的“神圣之力”,那么会不会像是爱莎的火焰一样,会有其他未知的负面效果?
    啧。
    这么一想,不仅令人不爽,还让人觉得略不安啊。
    第五十六章
    眼前的场景对于茯神来说有点熟悉。
    熟悉的茶几熟悉的家具还有熟悉的人,他坐在原地,整个人有些愣怔地看着对面坐着玩终端机的男人,问:“王朝东,你不是死了吗?”
    男人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对着茯神露出一个他看过千百次的笑容:“你瞎说什么呢?”
    我说你死了,还是我亲自动的手。
    茯神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朝东,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果然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研究所里,大火灼烧的痕迹不见了,曾经死去的人又活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他并不记得自己动用了时间回溯能力的情况下,茯神把这一切归结于:又是一场噩梦。
    茯神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日历,2077年12月21日,熟悉的日期告诉他,他不仅是回到了一场噩梦中,还是噩梦中的极品噩梦:他梦见了王朝东跟他求婚的那一天。
    收回目光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茯神心里猛地窜起一把火,相比起之前的失望,现在他更多的是被对方当做猴耍的愤怒,不冷不热地勾起唇看着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玩终端机的男人,茯神问了一个跟当年一样的问题:“谁啊?”
    “没谁,就一个我带的学生问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怎么,你还知道关心我?”
    然后得到了一个和当年一样的答案。
    当然和当年不一样的是,这是梦境,所以当茯神抬起头看向王朝东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在他的面前居然以深紫色的光出现了一堆像是3d屏幕一样的字,那些字就自动地漂浮在茯神和王朝东之间,王朝东好像看不见——
    【埃尔德:亲爱的你在干嘛呢?】
    【王朝东:忙着。】
    【埃尔德:又跟那个老古董在一起?】
    【王朝东:跟你没关系,你别老发信息来,被他看见我们俩都得玩完。】
    【埃尔德:你还护着他,他天天把你训得和狗似的,你还当狗当上瘾了是吧?我因为他被训成这样,他也无动于衷,我会叫实验体“它”难道不都是他教的!他甚至还不知道跟我道歉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不然他怎么自己不去做这个报告?】
    【埃尔德:他给你操吗?】
    【埃尔德:你昨天抱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啊,你管我叫宝贝来着,再叫一次,不然我现在打电话给你,我昨天给你换的那个新铃声你没换掉吧?那个是我专属铃声,铃声响起就知道是我在叫你了,你别乱动!】
    【王朝东:行了行了,宝贝宝贝,老公忙着,一会再回你。】
    茯神:“……”
    王朝东:“这个学生的问题就是有点多,一个小小的问题都要跑来问我,我都跟他说了我当他的导师又不是当他妈,老子都下班了,想要问问题就去翻十万个为什么——挨,你去哪?”
    茯神:“周围充数着人渣的气息,我觉得我要窒息了。”
    王朝东不知道茯神说的什么意思,以为面前的人是在跟他调情,他反而笑了:“你整天就嫌弃我,我又怎么你了——来来来,楚博士,我来跟你说一件事,今天就想跟你说的,没想到你太可恨光顾着跟我吵架了,搞得我现在才想起来……”
    王朝东一边说着一遍在口袋里掏了掏,在茯神的冷漠注视下,他掏出了一个绒面盒子,看那个大小茯神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以前王朝欧东也在跟他求婚成功后拿出来过,茯神顺手就放在了装护照的柜子里,想着登记完了以后再戴,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这戒指都被他忘记到后脑勺去了。
    如今看着王朝东捏着那盒子像是什么宝贝似的把它打开,在自己的面前单膝跪好,茯神觉得又新鲜又恶心。
    “墨白,”王朝东的眼里闪烁着真挚的光芒,“等这项工程结束以后,回国之前,我们去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吧。”
    真的特别真挚,真挚到墨白想要将这双眼睛从他的眼眶里挖出来——那闪烁着期待的眼睛,一下子和那个将埃尔德摁在六号实验体培养皿上动作的男人因为欲望发红的双眼重叠起来,最后又变成了被撞破后的惊慌,茯神微微握拳,看着王朝东,并没有像是当初那样问他为什么,而是说:“这项工程不会结束,我们没有办法回国,拉斯维加斯马上就会变成一座废墟,亲爱的,我这样的老古董不配给你操,你还是去找那个小婊子埃德尔吧。”
    茯神语落,然后满意地看着王朝东脸上从困惑到惊慌到慌乱最后再到愤怒。
    那装着一只白金戒戒指的首饰盒捏在他手中,几乎要被捏变了形。
    茯神知道王朝东最后的愤怒不是冲着他来的,他轻易就怀疑起是不是埃尔德将事情告诉了楚墨白……但是这些都没关系了,茯神将那个戒指盒子拿过来顺手扔进了家里的鱼缸里,鱼缸里的鱼受了惊四散开来,茯神转身想要往外面走,这个时候被王朝东一把从后面拉住——
    “墨白,你听我解释!那个埃尔德他并不是——”
    其实在此之前,对于楚墨白来说他并不喜欢人家从后面靠近他甚至对他动手动脚,但是六号特别喜欢干这种事,而且反抗他也没用,久而久之茯神也就随便他去了……然后渐渐的,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奇怪的心理洁癖。
    直到再一次被王朝东拉住,茯神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没有。
    强烈的恶心感迅速地从他被王朝东拉住的地方扩散到了全身,他想也不想不等男人说完便一把将他推开,后者踉跄了下后退又扑上来伤药拽住他,以前的楚墨白可能随便两三下就会被王朝东摁住,但是这个时候王朝东已经不再是“乐茯神”的对手,他反手顺势将他往哪巨大的鱼缸里摁去——
    王朝东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眼前的人眼中有异样的白光充盈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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