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实验室里翩翩起舞?
    茯神微微蹙眉,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折服,紧接着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面前那扇紧关着的门——门没有上锁,被推开了一条缝,肖邦的《升f大调夜曲》之音从门缝中流淌出来,茯神愣了下,随即看见白色的袍子一个旋转发出扑簌的轻声于门缝范围内飞快掠过!
    昏暗的实验室中,只有深紫色的射线灯为唯一的光源,实验室中央是一个高高的实验台,实验台正中央五花大绑一只小白鼠,可能是感受到了临死的恐惧,小白鼠拼命地发出吱吱的叫声,可惜它的叫声却被音乐声完美掩盖……
    而此时此刻,一名身材高大最长的年轻男人伴随着音乐的起伏舞动着,他灵活地穿越与实验台之间,动作夸张放肆,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碰倒桌子上任何放在看似危险地带的玻璃器皿——
    白色的实验袍穿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晚会上的礼服。
    当他移动到稍微明亮的地方,茯神看见了他那头深褐色的长发,以及他怀中抱着咔咔作响的舞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被拿下来的人体骷髅。
    钢琴曲渐入高昂,男人的舞步加快,那白色的骷髅骨架被摇晃得发出几乎快要散架的声音,茯神头皮炸裂,心想卧槽神经病入侵实验室?
    然而那个男人显然并不知道这会儿有个人在欣赏他的舞蹈。
    他迈着优雅的舞步从黑暗中走出,握着骷髅的手一个甩头来到实验台前,这个时候茯神才发现骷髅的手中居然卡着一把闪烁着雪白光芒的解剖刀,伴随着下一个节拍,那解剖刀刀起刀落,利落地将固定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开膛破肚——
    鲜血伴随着小白鼠的内脏飞溅而出。
    音乐声停。
    男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他脱下了被血液溅脏的白色手套,顺手将那具前一秒还与之共舞的骷髅扔到一边,他回到了实验台前,用实验工具快速的将那只小白鼠检查了一遍,再用脱掉手套的那只手在旁边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击下一连串的相关数据——
    “猫捉老鼠的迷藏游戏结束了,小鬼。”
    这个年轻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对门外站着的年轻人说。
    声音低沉缓慢,很好听。
    一点也不像神经病。
    茯神甚至觉得这个声音是熟悉的,就好像他曾经在哪个地方听到过这样的一句话——
    啊,对了。
    当他跑回实验室试图寻找黑匣子和解毒溶剂的时候,被六号试验体追杀,六号试验体打从“娘胎”出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一字不差。
    摸摸鼻尖,心里琢磨着只是一个巧合,此时茯神也没来得及多想只是心头一紧,带着一种偷窥被抓包的紧张之心显得有些尴尬地推开了门,他走进了实验室,清了清嗓音缓缓道:“您好,请问这里是普林斯霍普教授的实验室吗,我是楚墨白,这个学期刚来报道的——”
    茯神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此时单手撑在实验台上另外一只手还在电脑上飞速敲击的男人抬起了头。
    于是,猝不及防的,茯神与那双不同寻常的深红色瞳眸对视上,高挺的鼻梁,薄唇,哪怕是不说话时也能让人感到莫名的震慑压迫力——
    曾经的楚墨白用“古代欧洲年轻贵族才会拥有的面容”来形容这张脸。
    六号试验体“奥汀”原躯壳的脸。
    第九十七章
    在最初的震惊后,茯神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可能是六号。
    六号那家伙狂躁放肆任性妄为,双眼之中闪烁着的永远是满满的蛮狠和狠戾,而眼前的人则不同——
    他很年轻,身穿浅驼色的高领毛衣戴着金丝细框眼镜,他看上去就是年轻有为的学者,然而在那双深红色近乎于褐色的瞳眸之中,茯神却看见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岁月沉淀。
    难以置信小说中“一眼万年”这样的形容词居然真的可以放到现实中的某个人身上。
    但是这些显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在茯神看来眼前人的身份几乎已经呼之欲出——六号因为在程序构造的过程中意外继承了一些被上了锁的资料,所以在这之后,他的外貌设定系统出现问题,这个问题直接导致他的躯壳成为了与原本的设定中年男子完全不同的脸和身材。
    而此时此刻,六号试验体原装躯壳的原型就站在茯神的面前。
    “——我等了你很久,楚墨白。”
    用中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男人的手指修长且修剪得整整齐齐,这是一双漂亮的手,看得出来眼前的人大概拥有着精致而讲究的生活习惯;当他微笑起来的时候笑容之中看不见哪怕一丝丝的危险和侵略,嗓音温和平静。
    茯神盯着对方卷起的唇角,良久陷入沉默,而对方也并没有出声催促或者提醒他这短暂的失礼,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他说他等了他很久。
    他叫他楚墨白。
    良久,茯神垂下眼:“你知道我是谁?”
    对方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是还是配合地回答:“普林斯霍普教授白天的时候临时接到了让他不得不离开的任务,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今天他还有一个学生会过来报道,所以特地让我在这里等你——我是以诺,是你们的助教,如果接下来有什么学术上的问题欢迎你来找我解决。”
    以诺,英文拼写为“enoch”,这就是“e”教授的来由。
    而在一些比较小众的宗教文化信仰中,他们会将孩子或者“非完全体”的姓名后面加一个后缀作为昵称——比如当初坐在轮椅上,微笑着叫他哥哥的“以诺切”,他的原名……
    茯神觉得有点混乱。
    他浑浑噩噩地伸出手与对方进行正常的社交礼仪,当手被对方那略有些粗糙的手掌心握住,握紧,摇了摇再飞快的分开,茯神感觉到自己的指腹触碰到了一些薄茧——
    “你会用弓箭?”茯神垂下手,问。
    “哪怕是不修边幅的理科男为了能够拥有健康的身体继续完成项目,也不会永远赖在实验室里,”男人笑容不变道,“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会找一些锻炼身体的项目。”
    “喔。”
    茯神心想你和“不修边幅”这四个字可完全不沾边。
    干净得和我一样。
    也就是说,像个基佬。
    茯神目光闪烁,看了看四周:“女朋友?”
    “什么?”
    “女朋友,”茯神收回目光,“有吗?”
    “……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深入了,”男人轻笑了一声,“你才刚刚走进这实验室不到十分钟,五十五秒之前我们才进行过自我介绍,问这个问题是想做什么?”
    “……”
    我想勾搭你女朋友?
    茯神闭上嘴,低下头强迫自己眼睛去观察那只保持着五花大绑姿势被开膛破肚之后就被无情遗忘了的小白鼠,还有被随手让在桌子上,位于胸骨处还挂着一块写着“请勿触摸”牌子的人体骷髅。
    “你想追求我吗?”
    淡定的声韵从头顶飘来。
    茯神手一抖差点把那挂着肠子的小白鼠扔面前那人的脸上,他猛地抬起头看向e教授,半晌憋出一句:“……你是同性恋?”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深入。”
    “抱歉,不想回答的话你可以——”
    “我不是。”
    “喔。”
    “但是我曾经试图追求过一名同性,”男人说,“只不过好像没有成功,他是个心狠手辣又自私的人,习惯性地向我索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以后,拍拍屁股走了。”
    “……那还真的是个渣男,还好你们没在一起。”
    男人看上去有些戏谑地瞥了茯神一眼,顿了顿后点点头:“说的也是。”
    “抱歉提起这些让你不愉快的事。”
    “没关系,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我记不起来了,人老了,记忆总是会发生奇妙的缺失,选择性的遗忘掉那些会让自己痛苦的回忆,”男人说,“或许以后有一天会因为某个契机想起来,但是那不重要。”
    “真的?”
    “真的。”
    茯神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位以后名垂千古把地球搅得人仰马翻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黑历史……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才想消灭所有“肮脏的人类”走上中二病的不归路的?
    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以诺,茯神的目光始终没能自然地落在对方的脸上,对方很自然地接过了东西转身放进一个档案柜子里,又投身回了刚才自己的实验中,看上去整个试验只剩下最后那一步——他拎起那只老鼠的尸体扔进了一个透明的烧杯中,里面的液体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整只白色的小老鼠也迅速脱水碳化……
    “强酸?”茯神问。
    “是的,而且试验失败了。”男人拿起烧杯摇晃了下,透过透明的烧杯仔细将那小白鼠观察了一遍,在确定整只老鼠完全脱水后,眼镜片之后的他稍稍露出了个失望的表情,放下烧杯伸手在电脑上敲了敲,然后关闭了文档扣上电脑,“我带你去学生宿舍。”
    “你刚才把它扔进烧杯的动作让人看不出那是一整杯强酸溶液。”
    “怎么?”
    “粗暴,”茯神说,“你不怕它飞溅出来伤着你?”
    男人笑了笑,没说话,似乎觉得茯神说的只是中小学生才需要注意的实验规则——这样的态度未免让人觉得不愉快,茯神嘟囔了声,心想无论是哪个年代,外国人似乎总是这样大大咧咧,总是非要因为这样的粗心大意出事了才知道后悔:只不过通常这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茯神被以诺一路送到了宿舍,作为一名助教他真的属于非常热心肠的那种,至少茯神不认为除了他之外还有哪个研究生院校的助教会亲自送学生到宿舍办理一切手续顺便还替他铺床打扫卫生。
    而对此以诺的解释是——
    “我们这个专业的人很少,今年包括你在内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所以对于新生我们都会很珍惜。”
    “怎么会?这个专业明明很有前途——”
    “但是没有钱途,如果做出什么确实意义重大,如果没能做出什么那就是一项只是建立于理论上的新行业……好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以诺将枕头端端正正地在床头摆好后站直了身体,这个时候茯神才恍惚地感觉到他很高——没有六号原装躯壳那么高,但是也不会输给以诺切的那个躯壳,大概和亚当的躯壳是一样的。
    茯神站在他面前足够被完全笼罩于其投下的阴影当中。
    茯神摇摇头,并对对方表示了感谢,而后者似乎也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他似乎一心放在了实验室那个失败的实验结果中并迫不及待想要继续开始,匆匆告别了茯神以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茯神才反应过来眼前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类似于“到嘴的鸽子让他飞了”——明明他想要找的人就在面前,他可以有一千一万个问题去问他甚至跟他讨论,然而从头至尾他们只是说了一堆事后压根想不起来的废话,最后谈话重点完全放在了对方的性取向上……
    那是什么鬼。
    茯神显得有些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接下来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再尾随着那个男人回到实验室未免显得过于刻意,再三考虑后他只好跑到图书馆去,试图在那里找一找新生名单,指望着能在里面找到e教授的女朋友到底可能是谁——
    没想到他在图书馆又看见了那个他以为会回到实验室继续实验的人。
    当茯神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边,阳光从窗外倾斜而入将他半个身子笼罩在光芒之中——他脱掉了外套身上只是穿着那件高领毛衣,这会儿正一边用很低的声音打电话,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图书馆是个不错的地方。
    很容易让一切讨论看上去相当客观且具有学术性。
    在来得及做出更加理性的判断前,给自己找够了理由的茯神鬼使神差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同时听见男人的声音传来——
    “失败了,做不到不受强酸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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