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句,用李九百的话说,实在酸不溜秋、肉麻兮兮的,哪怕风骊渊自己看,也能看出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稚,显然不是薛珩的手笔,而是十一岁的风骊渊自己吟的。
    薛珩抿了抿唇角,展颜道:“兄长原来还记得。”
    风骊渊拎了拎眉梢,嗔道:“大半夜犯病嚷嚷了两句,刻点什么不好,刻它作甚?”
    “八王兴乱,胡虏四侵,千万人流离失所,我既是孙吴后人,须得扛起鼎沸之乱局,辟出一隅太平安康……醉卧云中月,携君梦故州。自从那晚你说出来,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梦回千万次,风骊渊最渴盼的,就是那少年伸出手来,邀他执剑披靡,斩尽世间不平事,好不容易等到这天,反倒有些近乡情怯了。
    他已经历过一次山穷水尽,乱局旷日持久,各方势力愈来愈错综复杂,哪怕如愿换成了朝思暮想的阿轩,仍然免不了为涂炭之火再添一把,这样,真的能够达成一直以来的夙愿么?
    风骊渊顿了半晌才道:“阿珩啊,你不会,也想同王三水那个二傻子一样,凑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热闹罢?”
    薛珩轻笑一声,“三水哥精研玄理,人还长得俊俏,同着十九位容貌和武艺俱佳的姑娘掌管临梓阁,在洛阳也算风光得很了,我看兄长……好像并不怎么待见?”
    初见时王三水就哭哭啼啼,而后的几次莽撞冒失,差点将自己卷入泥潭,风骊渊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人如何能在王敦手下如鱼得水,原本打算嘲讽几句,临到嘴边,突然改了主意,“这两年……你身在何处?做了什么?都……还好么?”
    薛珩有意支开话题,不想竟被风骊渊绕了回来,迟疑了稍许,“……没做什么,就让稚川开了几服药治了治脑子,再温了温书。”
    风骊渊没好气地道:“那九百道长那儿,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他不守承诺,大清早跑出去会姑娘,我才不会……”薛珩抓了抓衣角,极不自在地道:“那日……我走到一半,想起九百道长身上的‘三毒’,忽然心生一计,索性冲进了凌霜洞,试试看能不能奏效,后来也没料到……”
    风骊渊想入非非,不自觉走了神:“莫非……师父对那‘三毒’深信不疑,都是阿珩忽悠他的?”
    薛珩自认已经编得滴水不漏,随即抖了抖袖口,捏出一枚“破月斩魂刀”,风骊渊很快回了神,惊声道:“你要做什么?”
    “兄长别怕,这刀除了多出一块凹槽,与普通的飞刀没两样,和着上面的毒|药,都叫‘妒红娘’,那什么破月斩魂刀、破月散之类,都是我编来糊弄司马颖的。”
    风骊渊呼了口气,捏着鼻梁道:“我算弄清楚了,九百道长中的……才不是什么‘三毒’,可是教你害得惨了。”
    薛珩笑了几下,很快神色如初,沉声道:“兄长在清河那段时日,可曾招惹过什么人么?”
    风骊渊想了想,皱着眉头道:“自从跟了那什么‘十八骑’,除了惹是生非,一件正经事没做过,招惹的恐怕多了去了。”
    “兄长有所不知,从你离了清河不久,公师藩倚着司马颖的名义起事,却是好景不长,一路败逃到白马县,不过,你那两位胡人大哥汲桑和石勒委实厉害,他二人先后攻占邺城、乐陵、平原等地,现下已是一方枭雄,说不定,就是他们想引你出山效力的。”
    风骊渊想了想,迟疑道:“这不可能……他们二人,绝对做不出这等屠山的恶事。”
    “兄长,他们毕竟是胡人,一路杀到阳平,何处不是哀鸿遍野?比起此前屠杀的上万守军,这区区千人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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