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帘幔因侍女的进入被打开,陈娇无意识的转过头,却看到天子站在那里,身后还有她的母亲和薄皇后。
    来的这么巧……
    高热的刘彻喝过水重新躺了下去,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父亲。长公主抱着阿娇探身过去看他,刘彻迷糊了好一会才道:“姑姑。”
    长公主爱怜的摸着刘彻的额头:“彘儿,好孩子别害怕,前几天阿娇也是病的这样儿,喝了药过两日就好了。等你好了,姑姑带阿娇来找你玩。”
    景帝在刘彻这里大长公主不便久留,带着阿娇很快就离开了椒房殿。
    陈娇跟着长公主回去的路上一直很纳闷,因为她高贵的母亲唇角始终带着若柔若无的笑意。
    自那晚见过刘彻之后陈娇就被长公主勒令不准再独自出去玩,原因是长公主怕她再去看望刘彻,怕刘彻将病气再过给她。这个理由真是令陈娇哭笑不得,她哪有想去见刘彻的心思,那天去椒房殿还是被骗去的。
    两天之后刘非过午到长寿殿给窦太后请安,坐了一会就想和陈娇出去玩。
    “去吧,多带上几个人伺候。”长公主对陈娇说,“今日见王美人来给太后请安,听说彘儿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们抽空去瞧瞧他。”
    陈娇心下无奈,随便答应着就跟刘非出了大殿。
    “我等你都等两天了,你再不出来我自己就去收拾她了。”刘非一出门就开始发牢骚。
    陈娇遣散几名宫女只带了大寒在身边,瞧着刘非那个跃跃欲试的样子道:“你着什么急,好歹也是你堂妹。”
    “呸!有这样的堂妹也该着我倒霉!”刘非是火爆的性子,说起刘宝如都哼哼唧唧满腔的火气,“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她可风光了,宫里的皇子被她告状都告了个遍!她也会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专告人家的阿娘,说我们怎么欺负她,哼。昨天告了端儿的刁状这会儿端儿还被我阿娘禁着足呢,真想打她一顿!”
    陈娇闻言笑了,心说这倒是不假,刘宝如确实擅长颠倒黑白的告状。
    “好,那今天咱们就为越信,端儿和你出口气。”
    陈娇说完刘非就讪笑起来:“那个,这事儿咱两个人怎么办得成,既然是秘密肯定不能让下人知道,他们插手保不齐就泄露出去,所以吧,我给咱找了个帮手,你放心他也恨着那死丫头呢。”
    刘非挤眉弄眼的笑着,一回头朝假山上招了招手,“来来来!”
    陈娇抬头看去不由得就蹙起了眉心,低声叹道:“刘非你说你嘴上怎么就没个消停呢。”
    “彘儿不是外人啊,你看刘宝如害他下水救人让他大病一场,这梁子结大了。我把刘宝如如何推越妹妹下水如何陷害你跟他一说,嘿我十弟就是仗义,说什么也要加入咱们,我就知道咱们替天行道得道多助……”
    眼看刘非说起来就没头了陈娇赶紧一摆手:“行了行了,等他下来咱们就按之前说的办,准备东西去。”
    刘彻就刘彻吧,横竖多一个人帮忙,陈娇也懒得跟刘非计较。
    刘彻很快从假山的亭子上跑了下来,如今看他精神饱满神眼神明亮已无半点病态。
    “阿娇。”刘彻见了陈娇只看她一眼就笑了,“我都好了。”
    陈娇随便点点头然后对刘非道:“你都跟他把过程说清楚了吧,那咱们现在就行动。大寒跟我去织室殿,你带着他去找刘宝如。”
    陈娇说完转身要走,刘非立马拦下:“之前不是说好大寒跟我一起去找刘宝如么,她不去引不来那死丫头!让彘儿和你一起,你们俩关系不是一直要好吗。”
    陈娇本想说刘非胡扯,仔细一想确实得有大寒跟他配合才好,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忍一时,带着刘彻去织室殿了。
    “你刚好就在漪澜殿里歇着,跟我们瞎闹什么呀。”陈娇走在路上瞄一眼没事人一样的刘彻说。
    她承认她无法在短时间里彻底忘掉与刘彻前世的种种,所以她宁愿现在不见刘彻,不搭理刘彻,好让自己的心绪足够平静来思考以后的道路。
    然而刘彻并不认为陈娇不想见他,他觉得陈娇是在关心他,这么一想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我听五哥说是她害越信姐姐落水还栽赃你,所以……”
    “我的事呢,不劳你上心。”陈娇说。
    刘彻这么聪明一听陈娇说话的苗头不对立马改了口风,风轻云淡道:“我也不是为了你们,我是为我自己,不能不明不白的生一场病。”
    陈娇听这句话心里还舒坦点。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织室殿的后殿,他们常在这附近玩耍,从后门进织室殿简直轻车熟路。
    陈娇刘彻两人瞅准后殿没人,蹑手蹑脚的进去偷偷拿了一匹白纱然后迅速的跑掉了。
    另一边刘非装模作样的去花园看刘宝如跟几位公主游戏,不过无论她玩什么游戏刘非都会得得瑟瑟的说她不如陈娇,尤其是踢毽子。刘宝如性子倔强又向来喜欢掐尖,非要陈娇来跟她比一比,这时候恰巧“路过”的大寒就被刘非拉了过来跟她比试,百般推辞之后不但赢了刘宝如还大加宣扬她家翁主别的本事有多了不得,恨得刘宝如当场就要去找陈娇。
    “宝如妹妹哟,你还是别去了,听哥哥一句话。”刘非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那怎么行,那如何显得我比她厉害?!”刘宝如怒道。
    “要是证明你比她厉害那到也有个办法,陈娇嘛她就是胆子小,我们在宫里玩探险的时候她是从来不敢来的……”
    刘宝如一听高兴了,陈娇胆子小她胆子可不小,乐道:“那好那好,你们什么时候去探险叫上我,她不敢去的地方我都敢!”
    刘非还就怕她不乐意,准备了好几套词呢,没想到一说就上钩了,小孩子真是好糊弄。
    心里乐开花脸上却还是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哎,妹妹你说你掐那个尖做什么,那地方可真是阴气的厉害,我说你就别跟着我们这些男孩子去了……”
    刘宝如那种兴致上来海都敢闹一闹的人,反正是越劝越来劲,可把刘非乐的了不得,于是他跟刘宝如约定天黑之后永巷见。
    天黑之后的永巷一带宫灯黯淡,远远看去白天浩大的建筑群此时已陷入了沉沉的夜色,黑影幢幢。这里是老病宫女和获罪妃嫔居住的地方,在这些不知名的房间里总是有或病死或自尽的女人,因而一到晚间除了值夜的宫人和巡逻的御林军很少有人走动。
    刘非带着三个年纪不大的小皇子,远远看到刘宝如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怎么样,我说话算话,那些跟着我的宫女都被我甩开了。”刘宝如说话间不觉就戴上了几分骄傲。
    “宝如妹妹真是女中豪杰,陈娇那丫头能跟妹妹比么,妹妹这胆量,嘿,我今天真是见识了。”刘非嘴皮子上的功夫确实厉害,几句话就把刘宝如哄得妥妥的。
    其实刘宝如起先对着黑漆漆阴森森的永巷也有几分害怕,可是看到刘非带了几个皇子跟她在一起,她又被刘非这般恭维不由自主就带上了傲气一马当先就走在了前面。
    刘非又是妹妹长妹妹短的,把刘宝如护在身后,刘宝如果真心情越来越好越来越放松,岂料走着走着最前面的刘非忽然大喊一声:“啊!什么鬼东西!快闭眼!”
    这一嗓子下去后头跟着的小皇子早被刘非叮嘱过全都撒腿往后跑,只有刘宝如本能的根据刘非的话捂住眼睛。
    这下可好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哪里还有别人的影子,漆黑的窄道凉风习习吹的刘宝如脖颈一阵阵发凉。她就是胆子再大也不禁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公主——公主——我死的好惨呐公主……”
    刘宝如一抬头不禁尖叫一声,前面黑漆漆的地方出现了一团轻飘飘的白色东西,还有那忽远忽近的鬼叫声。
    “公主——我是金玉呐,我死的好惨你怎么不为我报仇啊——”
    刘宝如整个人吓的都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团白色的东西,只顾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公主你还我的命啊——”
    刘宝如咽着口水既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声音都发着抖:“我,我,我,不是我,我,我我,我为你报仇了,我让人把害你的那个丫头推到水里了,我都是为了给你报仇……你,你快走吧……别找我……”
    “公主,我是为你而死的,我要找你报仇呵呵……”
    “不要!”刘宝如又是尖叫一嗓子吓得抱住头就蹲在了地上,声音都开始呜咽了,“不要找我,是陈娇和越信那个贱丫头害得你,你去找她们,把她们都带走,都带走,不要找我……”
    刘宝如吓得快要崩溃了,蹲在地上拼命摇头一直喊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妹妹哟,你怎么还在这里。”终于又到了了刘非登场的时间,他如今那一脸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像是有多担心刘宝如出事一样,那股子焦急完全不像刚捧腹大笑过。
    “啊!你不要碰我,滚开,不要找我!”刘宝如尖叫着推开他,待看到是刘非以后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第15章 刘明找茬
    “妹妹呀,你这是看见什么了?”刘非明知故问。
    “鬼”刘宝如一边哭一边泣不成声的说,“她要找我,快走快走离开这,呜呜……”
    刘非憋着笑用夸张的语气道:“哎哟,那可了不得了!妹妹我跟你说看见鬼这种事不能跟别人说,要不然的话……”
    刘非几乎是连吓带骗的把刘宝如弄走了,临了都不忘告诉刘宝如千万不能跟别人提起,不然女鬼天天来找她。
    等刘非带着刘宝如走的远了陈娇刘彻和大寒才从岔道里走了出来。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刘彻坏坏一笑将缠着白纱的长树叉丢到一边,“推人下水,还真是她干的好事。”
    陈娇左右看看道:“赶紧走吧,一会真跳出来个女鬼吓坏你。”
    刘彻倒还没怎么,大寒先打了个寒战,拉着陈娇一边走一边小声道:“翁主,咱们赶快回去,这地真不是好待的。”
    刘彻在后面笑了,念叨着跟上去:“阿娇你怕什么啊,有我呢。”
    汉宫里的御医最近特别忙,皇子翁主们一个接一个的高热,真是让这些老御医不得不感叹:天气换季容易着凉啊。
    刘宝如高热了三天,每到晚间就会发热,令梁王夫妇万分着急,到第四天巫祝都被请进了长乐宫。
    天气晴好,秋风微凉。陈娇坐在凉亭里托着腮看着外面快要凋谢的木槿花有些出神。
    “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啊。”刘非坐在石凳上剥着橘子,提起刘宝如的病那是一脸的感慨,“这宝如妹妹真心命苦,啧啧。”
    陈娇百无聊赖的斜了刘非一眼道:“要我说江都王你怎么不到瓦肆里说书去,你往那台子上一站,讲个高祖斩蛇起义、大胜西楚霸王可比说这些显本事。”
    刘非嘿嘿笑了两声递过那个剥好的句子道:“阿娇,我还得谢你,那天在我阿娘那里你帮我和端儿求情,还帮我我们兄弟出了口恶气……”
    陈娇接过橘子道:“你可别再提了,当心传出去程夫人又要打你。”
    提起程夫人刘非忽然想起今天他的书还没背完,摆摆手一溜烟跑回合欢殿去了。
    陈娇的目光又转向那些木槿,亭外的秋蝉一声一声叫着,她感到午后的困意一点点袭来。
    “阿娇妹妹。”
    陈娇正在出神,背后被人一叫转过头来,凉亭入口处是少年英俊雷文长衣的梁王长子刘明。
    陈娇看着刘明不置一词,她的目光从刘明的脸上慢慢下移,移到他手中拿着的那把轻折扇——扇子的碧色玉坠发出温润的光泽,在他手下轻轻摇晃。
    “妹妹倦了?”少年刘明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几步来到陈娇面前。
    “明哥哥有事?”陈娇挑挑眉毛问。
    “说来也无事,今日父王许我出宫到长安城里看看,妹妹可愿与我一起么?”刘明的笑意淡然,眼神明亮,可是在陈娇的眼中觉得他的笑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不去。”陈娇转过头继续看外面。
    刘明依旧笑着,觑眼望一望庭院中的花木淡声道:“听说前几日织室殿里无端少了一匹白纱,竟然在永巷找到了。”
    陈娇眉心微微蹙起。
    “妹妹可要随我去长安城游玩?”刘明探身问,他的笑容里有志在必得的狡黠。
    陈娇忽然很想转身用力甩他一巴掌。刘明!他竟然在威胁她!
    “阿娇。”这个时候恰好刘彻慢慢踱步进了凉亭,“我阿娘做了点心,玉雪藕粉软糕,要不要去漪澜殿?”
    刘明回头轻笑出声:“十皇子,我已经请阿娇妹妹陪我出宫游玩了。”
    刘彻慢悠悠的走到刘明面前背对陈娇故作恍然道:“可是阿娇拒绝了啊。”
    刘明的笑容变成了冷笑,抬头朗声道:“不知阿娇妹妹对我妹妹宝如的病有什么看法?那匹白纱……”
    “是我拿的”刘彻打断了刘明,直截了当道,“你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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