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沈冲,当时他搜查了桃林,并没有埋伏。”堂邑侯起身走到案前,眉心紧缩似乎也有想不通的地方,“我了解沈冲,他既然说桃林没有埋伏那么这批行刺的刺客就是在沈冲查到埋伏后重新潜入桃林的。”
    “这么说来,行刺的主谋用的是调虎离山?”陈娇说。
    “有这个可能,但”堂邑侯回身看着陈叫道,“会有人用大批人力引开护卫为小匹刺客争取机会吗?”
    刺客也是资源,培养愿意为主君去死的刺客并不容易所以用大批人引开护卫的说法很难站住脚。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别的事当然也有可能,这样才显得真实才能把大量敌人引开,但这是行刺啊,越多人暴露就越有可能泄露幕后主谋的存在。
    刺杀的金科玉律便是无论成功与否主谋都能全身而退,要是真有人用这种牺牲大部分属下成就小股力量的法子,就算刺杀成功了自己也很难不被查出来,主谋这种神一样的脑回路陈娇也只能说佩服了。
    陈娇摇摇头表示不太可能。
    堂邑侯微叹道:“确实不太可能,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那您查到背后主使了吗?”
    “有一些眉目了,但证据不充分我还不打算上表天子。”堂邑侯说。
    “是谁?”陈娇想了想觉得有动机杀刘彻的也就那几个藩王,或者是为主报仇,那么也有可能是梁王的旧部,又或者匈奴也说不定。
    “是梁王?”
    堂邑侯微微摇头。
    “那会是谁呢,阿爹跟我说说吧。”
    陈娇知道父亲谨慎不会轻易向天子禀告捕风捉影的事情,得罪藩王列侯的下场就是顶包,姚错的死再明显不过。父亲有很多事都会在自己心里揣测谋划却鲜少有说出口的时候,他总是在暗中保护着母亲的骄纵和跋扈,保护陈娇的高贵和骄傲,保护着着堂邑侯府的荣耀和地位,可以说如果不是父亲的周全保护母亲很难说现在还能受到天子的宠信。
    堂邑侯侧过脸,眼眸带着几分兴趣看向自己美丽的女儿,半晌他终于笑了,“小阿娇,你又长大了。”
    陈娇很高兴父亲能这样说,因为这代表自己在父亲的心中能够进一步承担起家族的责任。
    “很有可能,是淮南王。”堂邑侯收敛笑容淡淡的说。
    “他?”陈娇人活两世不是不知道淮南王这个附庸风雅的老小子有不臣之心,只是没想到他下手会那么早,天子都还没死他这是试探汉宫的态度?
    “现在还只是推测,那些被沈冲发现有意放走的刺客或许之后会坐实这个判断。”堂邑侯眸光深邃,转而又对陈娇道,“听过就听过了切不可多说。这与你没什么关系,阿娇只要好好地快快乐乐的就够了。”
    陈娇笑起来,起身凑过去小猫一样亲昵的揽住堂邑侯的臂膀靠在他肩上道:“有阿爹在我天天都快快乐乐的。”
    堂邑侯极宠这个女儿,见她一笑自己也长舒一口气满意的笑起来。
    陈娇忽然想起沈冲还在外面挨打,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事到如今他受罚的原因已经非常明显,肯定是护驾不利,但这种事事发突然他也算尽力了。
    “阿爹,沈宫监虽然有失职之责但他也毕竟戴罪立功追查到了一些行刺的内幕,那他……”
    “阿娇,这些事一件归一件。”堂邑侯忽然沉下脸对陈娇说,“对待下属你必须赏罚分明,忠诚于你最好,但你必须让他明白,倘若不忠你一定会让他死。”
    堂邑侯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冷峻态度严肃,陈娇眼中父亲那时常充满了柔情的深眸此刻一片冰冷。
    陈娇望着堂邑侯的眼神怔住了,甚至觉得有些害怕。
    “小阿娇”堂邑侯看着女儿怔怔的神情软下了声音问道,“明白了吗?”
    陈娇机械的点点头道:“明白了。”
    堂邑侯叹了口气,“我本希望你一生远离权术,看来是不能够了,小阿娇自己选择了登上神坛与天子比肩,阿爹只能把这些都交给你,我与你阿娘亦不能护你一生。”
    陈娇一直都明白父母之爱远胜于他,今日听父亲说出这句话她心里既酸涩又幸福,揽着堂邑侯的臂膀道:“阿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咱们家也一定会好好的。阿爹守着我和阿娘,我守着咱们堂邑侯府,谁都不能打陈家的主意!”
    父女俩正说话间门外有小斯回禀道:“侯爷,长公主来了。”
    小斯话音刚落长公主就一脸笑容的推看雕花门,挥退侍女走了进来。
    “你们父女俩背着我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长公主一边笑一边走到主位上跪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父女俩笑道,“还不从实招来,再不说你们都不要吃午饭了。”
    堂邑侯无奈的笑了,陈娇狗腿的糊上去黏着长公主坐下来:“阿娘有人说我胖了,你看都是你待我好我才胖起来,你肯定不会少我饭吃。”
    长公主白了陈娇一眼故意风凉的笑道:“既然都胖了那就少吃两顿瘦回来,不然以后的大汉皇后成了胖子可怎么得了。”
    陈娇真是败给母亲了,这一辈她除了在文皇帝和外祖皇太后面前服过低,其他时候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被人捧着。当然父亲和她这个女儿都是心甘情愿的。
    陈娇见长公主兴致这么好就佯装生气的急道:“阿爹你看阿娘都不肯给我饭吃还要装出一幅为国着想的样子,这家里我可待不下去了,谁给我饭吃我就找谁去。”
    “那可正好,太子宫里正有人念叨你呢。”长公主在家里说话就从来没个避讳,当然当着最亲近的人她也没这个必要,还觉得刘彻惦记陈娇是件得意的好事儿。
    不过陈娇就没长公主那么开放了,她毕竟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当着父亲的面长公主的话说的太直白她脸上有点挂不住。
    “殿下这是要夺我所爱了。”堂邑侯见女儿有点不好意思,微笑着走过来打了圆场,转开话题道,“公主刚从宫里回来该去歇歇再过来。”
    “本来要歇着,听说阿娇跑到侯爷这里来了我就想来看看。”长公主瞅着陈娇微红的脸收起玩笑的心思,带着精美戒指的双手抚上去擦一下她的脸颊,“小阿娇不好意了,阿娘都说不得了吗?”
    陈娇嘟了一下嘴傲娇道:“没有说不得,给饭吃才是正经。”
    这话一出堂邑侯和长公主都笑了,长公主一边笑一边数量道:“人长这么大了本事没见长,还天天闹着要吃。”
    陈娇也不说话坐在一边看着父母笑心里也高兴。
    “回来之前还专门又去太子宫看了彻儿,呵,你们可不知道他被看得有多紧,天子生怕他再出意外。”长公主说,“见了我肯真亲,姑姑长姑姑短,哎,可惜没说上三句话就要问阿娇好不好,何时醒的,热退了没有,身子好了不曾,问得我都头疼。”
    陈娇瞥了一眼长公主得意的神情随口道:“阿娘不理就是了。”
    “你也太没良心了,人家关心你怎么好不理。”长公主说完又对堂邑侯继续道,“还问我能不能跟着出宫到咱们府上来。”
    “没来吧?”陈娇忽然接口道,“不是说天子舅舅不让他出门么。”
    这一次刘彻灞上遇刺并未闹大,宗亲之中知晓之人不多但宣室殿那边却引来了天子的足够重视,一时间朝气勃发的储君刘彻忽然被当成了凤凰蛋,天子派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守卫太子宫,让刘彻安心养伤。
    “怎么可能让他来。我看他胳膊上的绷带还没撤呢,再说隔着一层礼,堂堂大汉储君大婚之前登门岂不是让人笑话么,自然拒绝了。”
    堂邑侯微微一笑似乎琢磨着很有意思的事:“那殿下就没有坚持?”
    “我这个姑母还是有几分重量的。”长公主高傲的一扬头漫不经心道,“他怎么能违拗我的意思。”
    “算了,不谈这个了,小阿娇不爱听,恐怕还惦记着她的中饭呢。”堂邑侯看了陈娇一眼也逗趣道。
    一家人这才息了话头,一起到前厅命人摆饭,陈娇吃过午饭又在长公主房里坐了一会才回自己的院子。
    午睡过后陈娇在房里看书,闻听大寒说赵无心来了就请她进来。
    赵无心进了门也不落座,眨了眨眼睛忽然没头没脑的说:“翁主,恩,到外面园子里走走可好?”
    赵无心向来是个知礼坦然之人,可今天这神情和表现却有些古怪,陈娇有点纳闷的看着她,赵无心越发紧张,似乎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无心,你怎么回事?”陈娇放下手里的竹简问。
    “恩,我,没,怎么啊。”赵无心连说话都变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了。
    ☆、第84章 爬墙相会
    这还叫没怎么?看这样子再说两句都要紧张哭了。
    陈娇被赵无心的样子逗笑了,起身来到她面前又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无心身体绷得厉害,整个小脸似乎只能眼皮能动,僵硬的说:“翁主到外面园子里走走吧,反正,反正没坏处。”
    陈娇真是纳闷了,不过跟赵无心那么多年的朋友比较了解,知她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当然对于赵无心的反常行为陈娇自己也很好奇,反正横竖都是在府里也出不了乱子,陈娇疑惑了一下便不再多问,转身道:“大寒,带几个人陪我和赵姑娘到花园里走走。”
    陈娇住的院子就在花园南面,过一道高墙甬道转过去就到了。既然赵无心请她去花园走走陈娇就换好衣服带着侍女跟赵无心前去。
    一路上赵无心都不肯说话,陈娇看得出她有多紧张,特别是走到甬道的时候赵无心的紧张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无心。”
    “啊?”赵无心双肩一颤猛然回头,看到陈娇冷下的面容。
    “到底怎么回事?”陈娇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她,“你太反常了!”
    “我……翁主我……”
    “阿娇!”
    赵无心支支吾吾正着急的说不出话,陈娇忽然凭空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这声音对她而言确实太熟了,可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陈娇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再问赵无心,头顶上的呼唤声竟又响了起来。
    “阿娇,是我。”
    陈娇眉梢微动,还是没反应过来。
    “阿娇,我在上面!”声音里多了一分无奈和急切。
    这一次陈娇确定不可能听错,她回身循着声抬头一望,差点惊讶的没站稳。
    刘彻双手撑着甬道的外墙,露出半个上身正在朝他招手,生怕她看不到似的。
    “你怎么……你……”陈娇实在没想到刘彻会忽然出现在自己家的内墙上,说实话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赵无心看到刘彻现身,终于全身泄力的靠在了墙上,下意识的擦擦额头长舒一口气:“翁主,我可真是再不干这种事了。”
    这时墙后面又传来一个苦苦支撑的声音:“殿下,殿下小心,下臣快,快支撑不住了……”
    陈娇见墙上的刘彻脸色一变身子忽然矮了一段,他撑住墙头的左臂隐隐有不支之相。
    大寒常随陈娇入宫自然认得刘彻,见刘彻趴在墙上身形不稳连忙招呼身后的侍女:“快去把院门口花匠用的木梯拿过来,小心贵人摔了,快去快去。”
    陈娇也担心刘彻挨摔,他是太子摔一下她可赔不起,眼下又没别的办法只得对墙头上的刘彻急道:“抓紧了别摔着。”
    转念一想又提高了音量道:“张骞是你吗,你给我听着,你家主上身上有伤要是再摔一下我第一个不饶你,你若撑住了我便赏你,要什么都随你。”
    虽然左臂生疼但刘彻倒也不慌,踩在张骞肩头声音里还略带了笑意,低头道:“听到了吗张骞,翁主要大大的赏你,你可得撑住。”。
    其实就算陈娇不说张骞也会拼了命的撑下去,他这会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提着一口气支撑刘彻,半晌才憋着气道:“是,是殿下。翁,翁主你可要说话算话,别,别……别骗我,下臣我读书少……”
    好在这里距离陈娇的院子不远,小侍女们手脚快,说话间就将木梯支在了墙边。
    刘彻动作敏捷,翻身越过墙体踏在木梯上,单手扶着木梯跳了下来。
    刘彻潇洒落地的同时墙外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不过马上又是一声惊呼“哎哟……”
    刘彻与陈娇对视一眼,刘彻蹙眉道:“张骞你又怎么了?”
    半天墙外才传来张骞有点气虚的声音,“没什么,下臣脚腕受了点小伤。”
    刘彻无奈的叹了口气,陈娇却笑了,对赵无心道:“你带来的人,你看怎么办?”
    赵无心唇抿一线,认命的摇了摇头:“翁主我去看看他。”
    赵无心朝甬道尽头走去,才刚走了两步便听身后传来少年刘彻特有的低纯嗓音。
    “多谢赵姑娘。”刘彻看着赵无心微微一笑。
    赵无心仍旧皱着眉,点一下头算是回礼便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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