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蕊郡主正冷冰冰的看着刘妍,这个自幼和自己在一处的表妹,摆着一张臭脸道:“好呀,恭喜你,得偿心愿,终于攀上了高枝。”
    刘妍脸一红:“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你盯着荣宜县主盯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搭上了话,我这个当堂姐自然得恭喜你呀。”和蕊郡主阴阳怪气道:“可惜人家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这会儿,又一个人走了,把你丢在这里了。”
    刘妍皱了皱眉淡淡的道:“姐姐话莫要说的这么难听,大家都是来猜灯谜,不过偶然相聚,偶然分开,何来丢与不丢?”这里人多,她爱惜形象不愿意起争执,便走到三公主面前福了一福:“臣女告退。”
    三公主倨傲的点了点头。
    从前年开始,这两个原本同进同出连体娃娃一般的贵女就不再像往日那般形影不离了,更没有再一起搭档,表演过节目。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引以为憾,为无法珠联璧合感到惋惜。事实上,这两人已经几乎反目成仇了。
    “一个庶女而已,就会小意儿巴结奉承。上不了高台盘。”和蕊郡主不屑得撇了撇嘴。如今不再像往日那般好,她便毫不留情的拿对方的身份说事,戳痛脚了。
    三公主皱了皱眉,盯了她一眼,慢慢走过去翻看方才两人猜过的灯谜。“端午前后?”十四为君妇君妇,三公主忽然阴险的笑出来:“羊皇后登上凤位的时候,是十六岁。十四岁?君妇?呵呵。”
    书衡为今晚的遭遇感到很窝心,这帮女人到底脑子在想什么?吃饱了没事干就想着挑事,哎,真该让你们去乡下住两天,自己劳动一下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她气冲冲的走在路上,猛一抬头,却发现自己来到了朱雀阁,那里灯火辉煌,笑声朗朗,缓歌缦舞,觥筹交错。那重重人影之中,想必有皇帝,有她爹爹袁国公,当然也有秦王。
    她不由自主的在那里转了两圈穿越要是穿成男的就好了,两个性别都体验一遍,那才不枉为人嘛。我要是穿,就穿成小四那样的男人,养个花如梦那样的女人,发家致富生娃走向人生巅峰哈哈哈,书衡被自己脑补刺激的笑出来。
    大约是她实在笑得太嚣张,所以现实迅速出来打脸了。
    “梦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我应该几个人在这里?”
    刘旸喝了酒,眼睛黑亮如星,当即笑道:“奇怪,往日你都呼朋引伴,但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总是自己一个。不去看灯?”
    “刚看过了。”
    “感觉如何?”刘旸好像对自己的作品很得意。
    书衡摇头:“很危险。”
    酒精影响人的思维,刘旸反应了一会儿,才笑道:“你说君妇那个?”
    “对啊,这句诗字面上的意思谁都知道”谁都知道你借机调戏我了一把,不过现在没工夫计较这个。书衡咬牙道:“但是万一被有心人借题发挥呢?自古以来文字狱遭殃的人可是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刘旸笑道:“你太爱操心。文字狱再怎么着也落不到我头上。”
    “不敬!这叫大不敬!”书衡急了:“万一皇上或者皇后不开心呢?君妇是随便称呼的吗?”
    若是一般人那也就算了,但问题就在两者的身份有点暧昧,着实容易缠夹不清。
    “哪来那么多万一。”刘旸走过来拦住她的肩膀:“我老爹又不是昏君,这点心胸他还是有的。放心放心,咱们不会遭殃的。”
    这态度太漫不经心!书衡怒:“遭殃的时候,我可不跟你“咱们”,咱先说好了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好好好,你飞你飞。”刘旸倒笑了:“先成了夫妻再说。”
    “我的重点在后半句!”
    “是是是!听到了,梦姑!放心好了,大难来了我顶着你先飞。”
    事实证明,刘旸虽然是任性皇帝的儿子,但他不会太胡来,三公主一剂眼药下到皇帝那里,皇帝果然生气了,只不过生气的对象却不是秦王而是她。
    “读了几句诗文,就开始自己臆想,凭空捏造事实,难道男子称呼妻子为“君妇”这些男人就全部要抓起来吗?他们全部都是触怒君威有不臣之心吗?一家子骨肉兄妹,莫说没有错,便是错了,也该劝诫,提醒,帮扶才对,转个身来告状是怎么回事?你就是这么为朕的颜面和尊严着想的吗?”
    三公主恐慌而又委屈,明明就是秦王和袁书衡行事不够谨慎,明明就是他们胡闹,但挨训的怎么偏偏就是自己呢?
    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的,眼看三公主刚挨了训斥,又明着得罪了秦王和未来秦王妃,她的及笄礼显得分外寒碜,别说大公主靖安了,连年前刚举行的二公主及笄礼都比不上。这两位公主因为生日相连,年岁无差,所以经常互相攀比争宠,三公主往日都险险压二公主一线,却不料在重要的及笄上出了岔子,顿觉颜面扫地,十分懊恼。
    话题回到现在,刘旸还看着书衡笑:“梦姑啊,送你元宵节礼物要不要?”
    书衡正满肚子没好气,见他双手空空便道:“你要是敢说我送你这一夜火树银花,我就把头上这朵芙蓉花插到你的鼻孔里。”
    刘旸下意识的捂鼻子:“怎么会,我送的你保准你喜欢。跟我来。”
    书衡将信将疑的跟上去,有些忐忑,有些期待。这个男人喝酒了,盲目跟上去会不会有点危险?但是还是对他的礼物好感兴趣。不晓得他这回又捯饬出了什么。
    结果刘旸从他的卧风堂里提出来一盏大灯一只高高胖胖很大只弯着嘴角笑得很蠢的羊驼。
    ☆、第121章 甘玉莹
    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要享受每个阶段的欢乐。书衡很珍惜自己最后剩下的闺中时光,而她本性爽快不怕打趣,所以该聚会就聚会该玩就玩,一点都没有羞涩之相,那些要开她玩笑的人,见她“脸皮略厚”“油盐不进”便渐渐失去了开她玩笑的兴致。
    “呀,瞧瞧,未来的秦王妃真是如花似玉,赛过嫦娥。”路人甲
    “哪里哪里,就是一般美貌。”书衡。
    “看看,这通身的气派,华丽贵重,小小年纪便做了王妃,真是好福气。”路人乙
    “一般一般,我觉得娶我的人才是好福气。”书衡。
    “县主贤良恭敏,将来必为贵妇楷模。”路人丙。
    “承让承让,芳架努力一把当楷模的可能倒是更大。”
    一连串别出心裁的回复之后,再没有人来拿她来说笑了。
    眼看着绿柳飘飘,红花摇摇,紫燕飞飞,黄莺嬉戏,又是一年春来到,书衡兴致勃勃的出了门申藏香忙着养娃,董音忙着宜室宜家,申姐夫难得休沐,卫玉琴忙着与他培养感情,书衡自认识趣,连帖子都没下。团团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身边就剩下了甘玉莹。她坐上宝盖璎珞车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清脆急促的马蹄声,撩开帘子一看,她正穿着朱红色束腰骑马服追过来。
    “小妹,上车?”
    “闷得慌,我倒要透透气。”甘玉莹驱马来到她身边:“你不骑马吗?车子里头闷死了,外面有风吹,风里还有花香,我等你,你回去骑马。”
    书衡有些犹豫,这路可是不算太短,她怕自己会颠得腰疼。
    甘玉莹皱皱鼻子:“你这个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就是惊了一次嘛,哪有次次都惊的?我就跟在你身边,走慢些,等着你。”
    书衡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你等等,我得重新换衣服了。对了,你一起来吧,我有好东西给你呢。”
    “又是茶?你上次给我的茶确实挺好吃呢。”
    书衡神秘一笑,“保证你会喜欢。”
    阔朗的庭院,并没有用太多的屏风花障隔开,中间放着一口大莲花缸,两条锦鲤浮上浮下游来游去,偶尔顶一顶睡莲的叶片,旁边挂着的秋千架子已经被薛荔藤蔓密密得绕了起来,仿佛一个绿色的小门,两边桃李浓艳,蝶飞蜂闹,□□蔓延一片。粉粉白白的花枝中间还有一只大肥猫,正探着爪子去抓翩跹的大白蝴蝶。
    “我喜欢你这院子。”甘玉莹道:“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这么漂亮。不像我三哥,自从尚了靖安公主,他那滴水蓬莱山假石没了,那观棋烂柯的大根雕摆件也没了,连那棵据说太白听琴时候枕过的松树都没有了。全部被公主收起来了。”
    女人就是有这种能力,把自己居住的每一个地方都变成自己的城堡。
    书衡笑道:“左一个靖安,右一个公主,怎么不叫嫂子?”
    甘玉莹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人家金枝玉叶,我臣女一个,高攀不起。”
    书衡无奈的笑了。成见这么深,还真不是一会儿半刻可以纠正过来的。她招呼蜜桔开柜子,转入内室,放下幔帐,飞速的换好衣服靴子,随即又拆掉发髻,束发于顶,戴了个简易精致的花冠。同时手里还捧了一顶毛边毡帽,笑道:“北戎那边买来的,你定然会喜欢,配你冬天那件大翻毛炭烧火的猩猩毡刚好。”
    甘玉莹正打量着书衡的房间,见她出来便笑着指那个黄金小锤白玉磬:“这宝贝好眼熟。”
    书衡笑道:“这原是过生日的时候,四皇子送的。”
    甘玉莹顿时皱了眉,怒道:“没见过这么懒的人,不管哪个女孩子过生日他都送一样的礼物!难怪我觉得熟悉,他去年送我的可不就一套这样的磬?”
    她如此直接肆意,倒叫书衡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难道说套路,这都是套路?幸而她迅速被帽子吸引了。
    “你不戴吗?”
    “我的猩猩毡大毛衣服都有帽子的,我现在还没有合适的衣服来配它,白放着,明珠暗投了。”书衡对这些物事向来大方。“况且,我差着你一次救命之恩呢。”
    “快别提那件事,我都要吓死了。”隔了这么久重新提起,甘玉莹愤恨依旧:“那黑心肝的恶人要是被捉到了,我狠狠给他三鞭子!”
    这个就不用了,自作孽不可活,她已经受到该得的惩罚了。
    “你穿戎族衣衫好看。”书衡诚心赞叹。
    “是吗?”她得意的转了个圈圈:“我不耐烦长裙,会踩到。上回在宫里头,太后也说我这么穿更俊俏呢。”
    书衡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太后不是很厌恶北戎物事的吗?
    年年岁岁花相似。不管哪一年的春天,上京的风光都是那般曼妙。书衡肚子里故事又多,甘玉莹又活泼,两人信马由缰,慢行慢赏,也是十分快活。对面的兰台诗会还在进行,据说还附带着董怀玉的临别践行会,他立志谋求外职,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连他家那董阁老的病都没能留住他。
    隐约瞧到那红红的鸟喙般啄向高空的亭子角,书衡大约可以想象得到那里面是何等的俊才风流,花团锦簇。想想那些王孙公子,再看看身边一幅萝莉面孔却已经过了二八芳龄的甘玉莹,这小妹,家人都不着急的吗?还是家里人心疼,舍不得嫁,要特意留她一留?甘家这一代统共就一个女娃,那也是说一不二,娇宠倍至的。
    在她面前不用遮遮掩掩支支吾吾,书衡想了一想,引着她看成双成对的蝴蝶燕子,笑道:“小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甘玉莹怔了一怔,好似十分认真的在思考,“男孩子?我喜欢能陪我打架的那种。我不高兴的时候,他得陪我打架,让我高兴。我高兴的时候,他还得陪我打架,让我尽兴。我不耐烦写字,他的字一定要写得漂亮点,这样将来才能教小孩。我爱吃辣的,他也得爱吃,有人陪着我才过瘾,要是我在吃麻辣鸡汤锅,他却在吃糯米甜汤,那多没意思?我睡觉不爱枕枕头,他也不能枕的太高,不然会很难受。我喜欢看哪吒脑海,三打白骨精这种热闹的戏,他最好也喜欢,这样我想扮哪吒的时候,他就能扮龙太子,我想扮猴哥儿的时候,他就能扮白骨精”
    然后麻利儿的被你打死。书衡无语:这是多么详细周到的标准,难怪你单身到现在。
    她的荷包里带了瓜子核桃酥小肉干等零嘴,一边走一边跟甘玉莹分着吃。甘玉莹咬了颗核桃仁看书衡:“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婆妈了?反正我不急,奶奶说了,我的命相不适合早嫁,等到十八岁,乃至二十岁都不要紧。其实军中兵士成亲都挺晚的,不少都是二三十才成家的。我爷爷也觉得成家这种事不用急,没有合适的,闹一辈子不痛快!又不是给马配种,赶趟的凑一起。”
    书衡忍不住笑了,不逼婚的开明长辈,我喜欢!毕竟这个时代女子的压力不同一般。
    这么一想,书衡倒有些佩服白素媛了,说不嫁就不嫁,说单身到底,果然就一个人一双筷子坚持到现在。大约原本就是个不婚主义者,大约受过情伤,大约身世敏感而性情高傲,不肯俯就,便孤洁到底了。凭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混到如今这种地步,那可是相当了不起。这么想着,下午的时候再到松风绿苑歇脚,书衡特意讲究,把礼数做到十足。和甘玉莹一道,以客人的身份,先去拜会主家。
    只是不曾料到,她先未见到白素媛却看到了文和。想往日她也曾彩衣辉煌,锦裹绣缠,头上玳瑁簪耳上明月珰,皓腕金钏,青罗小扇,但如今王府被封,她落难至此,便也减去了一应华丽装扮,穿上了普通的绸衫缎袄,头上也不过略插了两根细细小小的簪子。这打扮倒有向白素媛看齐的样子,难不成文和她已经确定了方向,要继承白素媛的衣钵,做大夏的第二个女先生?
    书衡仔细看去,文和的样貌并不出色,以往那些精致华丽的衣物首饰可以为她增光添彩,但如今剥落了一应光鲜状点,和自负与骄傲,便显得普通起来,尤其现在,哪怕才女的名号犹在,却也无法驱散罪臣之女的阴影,更添了虚弱和抑郁,连自信都不像往日那么足了,只是眉宇间一股罕见的坚毅让她与其他女孩还是不同。
    那十年寒窗苦修留下的气质毕竟还在,没有被磨损掉。
    甘玉莹注意到书衡在看她,皱了皱眉道:“难不成你还同情她?你就爱瞎慈悲。你知不知道她爹爹做了什么?大夏近几年来一直对北戎广施恩信,希望边塞和平,再无战乱,一听说不用打仗,那些边城老百姓都是放烟火庆祝的。要是真被毁掉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幸好秦王亲自出面做了保,否则北戎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书衡点点头,又摇摇头:“人生在世,总有因果,没有哪个是真正无辜。文和没有错,所以她还是自由身。这已经是公平了。她多年的努力为她换来的公平。否则连坐起来,她只怕已经跟姬敏贾媛等一样,不知沦落何处了。”
    甘玉莹点点头:“这话说的明白。”她想了一想,又忍不住问书衡:“为什么北戎这么给秦王面子?”
    书衡一怔,对甘玉莹笑出八颗牙齿:“我说他打了一架换来的,你信不信?”
    “信!”甘玉莹很豪爽的拍她肩膀,“我也信奉拳头解决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那就是拳头不够硬的问题。”
    书衡竖大拇指:我敬你是条汉子!同时默默为她未来老公点蜡。准备顶锅盖吧,谁让你娶了个美少女战士。
    ☆、第122章 仗义出头
    文和正在浇花,正直盛花春季,几棵牡丹开得恣意潇洒,大胡红,梨花雪,乌龙卧墨池,这三个品种都是极为名贵的。叶片油绿,花瓣肥硕鲜嫩,近观远望皆可入画。看书衡一直在注意,甘玉莹便问:“你要过去打招呼吗?”
    书衡淡淡收回了目光:“富贵时尚无接触,如今又何必故意为之?”便携了甘玉莹的手自去寻客房歇息。却不料,刚走了出没几步,就注意到大花架子后面重重人影闪过,倒是又有一群穿红着绿披金戴银的贵女近随而至。环佩叮当,高声谈笑,显然文和也注意到了,她似乎受了惊吓一般,猛然抬头一望,又立即低了头,丢了水舀子飞快往后躲。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哟,啧啧,这不是咱们大夏数一数二的才女嘛,瞧瞧,哎呀,才女到底是才女,都说拔毛凤凰不如鸡,但姐姐还是这般平和恬淡,倒真不愧是才女做派呀。”这语调阴阳怪气,话语过于恶毒,书衡不由得皱了眉。
    大红羽纱遍地洒金石榴花掐腰斜襟长袄,粉紫色妆花宽袖褙子,头上是一对金镶玉倒垂莲双挂流苏大钗,项上还挂着吉祥如意六福赤金锁,手里甩着一只桃红色金锁边鲛帕,动摇之间,腕上三只嵌宝石云墨纹金镯叮当作响。神态傲慢的让人生厌。
    孔雀画风又出现了。书衡扶额。
    “哟,还浇花呢?”张蝶衣却不肯放过文和,她走过去细细看了看,耸肩一笑:“呵呵,不得不说这花跟你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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