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凤眸笑意涟涟,晶莹剔透:“的确不错,采芙说我近来上火,所以这糕点放在黄连水里泡了几刻钟。”
    怕是不尽然,云初无声的笑了一下:“有时候,你与她有些像。”
    ☆、第二十九章 懿旨
    她?
    哪个她?
    凤瑶心中最清楚不过,但是‘她’不应该知道。
    因为沈楚卿留在他身旁的时候,她在昏睡中。沈楚卿去世,她方才醒来。众人绝口不提沈楚卿的事,她怎么知道?
    凤瑶挑高眉梢,故作讶异,道:“哪个她?”随手拿起一块浸泡黄连水的糕点,咬了一口,连忙用丝帕掩嘴吐出来,包着扔进了竹篓里。苦麻痹了舌头,嘴里生出的津液都是难以忍受的苦味。
    他一个怕苦味的人,维持了风度,却是平白自己遭了罪。
    连神韵、反应都有些相似,云初移开了视线。淡淡的打量了四周,咋一看,的确像是误入了琼华殿。细微之处,都没有错落了。这样精细的布置,只有极为熟悉琼华殿,在那里生活过的人才搬弄的出。
    否则,便是有形无神罢了。
    “你布置的格局?”云初答非说问。
    凤瑶没有否认,直言不讳道:“我若说在梦里梦见,你可信?”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毕竟她昏睡了这么些年,不曾涉足琼华殿。
    云初缄默不语,从他的神态上看出他并不信凤瑶的说词。
    凤瑶自然不会坦白的说出缘由,那么他会将她当成一个怪物看待。把糕点亲自打包好,递给云初道:“这黄连糕入口虽苦,苦后却有回甘。你内火虚旺,多吃一些。”
    他的唇色正常的时候淡淡的粉,似三月桃花。而今红的炽烈宛如山茶花,格外的鲜艳,分明火气旺。
    云初盯着她白皙的手指勾着的油纸包,瞳孔幽幽,眸光忽明忽暗,晦涩难懂。
    “凤小姐包的极为精致,仿佛一件工艺品。”云初清幽的目光一瞬不顺的凝视着她,似要从她身上看出端倪。
    凤瑶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她下意识用云初教她的手法打包,面色微微一变。他的百般试探,因她身上有沈楚卿的影子,还是他没有见到沈楚卿的尸骨,认为她俘虏了沈楚卿?用非常手段,逼迫了沈楚卿交代与他之间的点滴?
    适才,他将她展现的小动作,算作别有目的?
    如今朝中局势,他的确有很高的利用价值。可谁又会相信,她的目的非常单纯,只为他呢?
    仿佛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何对他那般执着。哂笑一声:“你觉得好看?这是凤玉教我的。”凤玉与沈楚卿关系极好,凤玉知道也并不足为奇。凤瑶不想在这方面多讨论,多说多露破绽,眉目冷清的说道:“我如今想嫁给表哥,舅母也不会同意。我的身子骨,不能让她尽快抱孙子。你也知晓,她在子嗣上面受了不少委屈。萧家子嗣繁旺,她怕没有生出嫡长孙,对表哥地位有影响。”
    云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抿唇不语。微皱的眉,显露出他不太好的心情。
    “你这次拒婚了,难保下回皇上心血来潮给你再次指婚。何不……将就了?”凤瑶眸光戏谑,几分玩笑,几分真诚,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人拿不准她是说笑,还是真的提议。
    短短的三个字,仿佛用了她半生的勇气,耗尽身上全部的力气。
    心如擂鼓,怦怦跳动。无人知晓这片刻的等待,她心里是何种的煎熬。
    云初清隽秀美的面容上一派的从容镇定,微微勾了勾唇角,嗓音是对凤瑶从未有过的温和:“放眼帝京,你的家世背景最好。”
    言外之意她都退让了,其他家世不如她的,他自然不放在眼中?
    凤瑶颇有些无语。
    “皇上给我们赐婚,定是不怀好意。我在圣旨前,与人定下婚约,你确定皇上不会从中作梗?况且,我是帝京里人尽皆知的草包,胸无点墨,除了家世拿得出手,其他都是上不得台面。短短的一夜时间,如何寻一个门当户对,为人耿直的夫婿?”凤瑶眼帘微微颤动,冷然的声音里隐有一丝愠怒。“国师为了达到目的,罔顾他人的后果,是否太过轻率?”
    闻言,云初缓缓的掀开眼睑,深幽的眼底水光粼粼,声音低沉轻缓:“王妃向皇上请旨赐婚,皇上未允。”他认为她是同意的,所以来知会她一声,把握住时机。看一看这木樨阁,是否如她的婢女所言,与琼华殿一般无二。
    凤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心里好受了许多。他向来不爱解释,如今破天荒的给她解释,小有进步。
    “我嫁进萧家,对我是极好,可对整个家族来说,却是死局。萧家是皇上心中肉刺,不拔不快。如今不过是碍于太后在,不敢动德亲王府。萧家已经逐渐退出朝廷中枢,主家势力越发的薄弱,一旦太后故去,如何与皇权抗衡?我嫁的人家世相当,皇上自然要思量一番,不敢轻举妄动。”凤瑶起身,眸子里透着一股苍凉,她虽然获得新生,可如今的情况却也不太乐观:“我方才的建议很中肯,你不妨考虑。”
    云初略微皱眉,缓缓的起身,雪白的云锦袍子没有丝毫的皱痕。烛火下,繁冗的暗纹散发着清冷的辉芒,宛如水光流动。
    “你的建议,比你嫁进萧家,好不了多少。”云初语气一贯的冷清,澄明的眸子里毫无波澜起伏。
    他的拒绝,意料之中。
    云初离开了许久,凤瑶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双腿压得麻痹,恍惚回神。
    空气里染着他身上淡雅幽冷的清香,屋子里的空寂突然间令她有些无所适从。整个人缩进宽大的椅子里,看着他没有带走的黄连糕,心里有些烦闷。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心知采芙回来了。低哑的唤道:“采芙。”
    采芙推门进来,抖落了身上的湿气,没有看到凤瑶有些低落的情绪,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白素素的苦肉计起了作用,王爷为此去王妃那里大闹了一场,被王妃赶了出去。不知王妃说了什么,王爷没了气焰。只是那白素素,还是留了下来。小姐这罪,不是白遭了?”至于马欣,不过一介丫鬟,王爷连亲生女儿都不在意,又岂会为马欣向白素素讨公道?
    二小姐为了自保,可是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了白素素,将自个摘清。
    这一场闹剧,因为白素素的苦肉计,并没有人受到惩处。采芙心中气愤难当,越发的心疼凤瑶。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不过是开端罢了,我自会将她们欠下的账一笔一笔的讨回。”凤瑶轻笑一声,白素素用的可不止是苦肉计,恐怕已经答应委身给德亲王做妾了吧?她们何尝没有略胜一筹呢?
    凤瑶进了内室,吩咐采芙陪着她一同睡在里头。
    采芙全心信任凤瑶,她说会,一定能够做到。眉开眼笑的抱着被褥,铺在床榻边上睡觉。
    果然,如凤瑶所料,翌日一早,宫里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传召德亲王妃进宫。
    ☆、第三十章 暗流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向宫城,德亲王妃端坐在马车上,面庞紧绷,一双眸子盛满了冰霜。
    墨竹心里替王妃不平又能如何?她们不过是卑贱的婢女罢了,无从帮主子做什么。掀开车帘子,看着原本放晴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不禁叹了一声天公不作美。
    “王妃,太后娘娘这次怕是有备而来,您要做准备吗?”墨竹忧心忡忡,拿着厚厚的手袖蹲在王妃的身前,要给她套在膝盖上。
    “不用。”德亲王妃避开了墨竹。
    “王妃,您每回见太后娘娘,她都惯用罚跪的伎俩。她是太后又是您的婆母,您无法抗旨不从,王爷也不是心疼您的人,不会从中周旋。若是您有个好歹,大小姐瞧见会心疼。”墨竹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德亲王妃面沉如水,嘴角显露出讥诮的笑。她今日进宫便是拜凤源所赐,想要他周旋,白日说梦!
    “行了,我心中有数。”
    马车缓缓的停下,德亲王妃下了马车,乘坐轿撵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德亲王妃下轿,站在慈安宫门口。墨竹上前给宫婢塞了银子,劳她进去通禀。转身看见德亲王妃站在雨中,墨竹心里难受,她们又没有带伞,只能这样淋着。心里祈祷着这一回,太后娘娘早些请王妃进去。
    不多时,宫婢出来了:“王妃娘娘,太后娘娘近来身子欠佳,如今还在浅眠。”
    德亲王妃面无异色,心中阵阵冷笑,太后每回见她都是这个理由,敷衍都不愿。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德亲王妃浑身都湿透了,湿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冷的浑身发颤。
    墨竹看着德亲王妃脸色发白,怕是要撑不住了,斗胆的说道:“王妃,奴婢去请皇上……”
    德亲王妃目光凌厉的看向墨竹,墨竹立即住嘴。
    就在这时,太后身旁的女官穆娘出来,看着德亲王妃淋的落汤鸡一样,极为的狼狈。嘴角微微牵动,恭敬的说道:“王妃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进去。”拿着干净的帕子递给墨竹。
    墨竹替德亲王妃擦拭了脸颊与头发,拧干衣裳上侵浸的雨水,这才站在一边。
    德亲王妃跪在大殿中间,给太后行礼。
    太后身上穿着一袭皂色宫装,人显得偏瘦,脸上涂抹着厚厚的一层脂粉,仍显得外貌老态。看人的眼神极为的尖锐,睨了眼似从水里捞出来的德亲王妃,冷笑道:“瞧瞧你这是做什么?仪态不整见哀家,为了冲撞哀家还是让旁人瞧了去以为哀家刻薄你?”见面便是一通挑刺、问罪,并未唤德亲王妃起身。
    德亲王妃习以为常,紧了紧袖中的手指道:“儿媳疏忽。”
    “跪着吧,让你脑子醒醒,免得被水泡得愈发糊涂莽撞!”太后信手拈来的给德亲王妃扣下罪名。
    德亲王妃心口胀得发疼,咬牙隐忍,挺直了背脊受着。
    “素素她肯搬出来住了?又要劳你多费费心。她昨日里割脉,为的什么事?”太后却并不知适可而止,挑起了一个话题。
    她当年不过是一个嫔妃,一步一步的坐上皇后的宝座,为人骄横狠毒,手段残酷的打压宠妃皇子。先皇子嗣除了当今皇上与德亲王,如今只剩下一个痴傻的王爷。
    皇上与她虽然是亲母子,关系并不好,临界冰点。
    对于太后不喜欢德亲王妃,甚至憎恶,更大的原因是太后认为当初德亲王夺位失败,很大部分是皇上得到萧家的支持。
    德亲王妃知道,这才刚刚开始,白素素是太后唤她进宫的原因,不会只敲打她一番便会罢手。
    “恐怕是因为府中一些琐事,玉儿罚她去静心庵的缘故。”德亲王妃言简意赅的说道。
    太后并不满意德亲王妃的回答,昨夜里宫里下钥,德亲王火急火燎的囔囔着进宫见她。说的是萧宁为了一个卑贱的婢女,逼死白素素。
    堂堂太后义女,竟比不过身份卑微的下作婢女,这不是打她的脸?
    “母后若不信,可以传玉儿进宫。”德亲王妃知道这件事凤源定是添油加醋的在太后面前编排她,不知道所言有几句是真的?平日里太后便难缠,今日想要脱身,恐怕很难。
    瞬然想到凤瑶给她的锦囊,德亲王妃单手从袖子内袋里掏出锦囊,宽大的袖摆做掩护,打开锦囊,里面的字条已经被雨水浸泡,墨迹弄花了,看不清楚原来的字样。
    德亲王妃手一抖,锦囊滚落了下来,脸色顿时煞白,见太后正在饮茶,快速捡起锦囊藏进了袖中。
    穆娘见太后搁下茶杯,打算刁难德亲王妃,趁机开口道:“太后娘娘,王妃所言不假,奴婢已经打探清楚。白姑娘待二小姐如亲生般疼宠,二小姐那般责罚她,恐怕一时伤心难过,想不开。王爷不管后院之事,心急下听到婢女嚼舌根子,难免有所误会。”
    德亲王妃心中诧异,穆娘会帮她。
    太后惊异的看着穆娘,她跟在自己身边三十多年,从来不会向着谁,对她忠心耿耿。今日替萧宁说话,难道真的是误会了?
    太后眸光闪烁,仿佛当真听了穆娘的劝告。脸色稍霁:“看来是哀家误会了。”顿了顿,和声道:“起来吧,你身子骨弱,这湿透的衣裳穿着冻坏了身子骨可就不好了。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今日留下来陪哀家用膳。倚红你带王妃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穆娘心一沉,福身对太后说道:“奴婢去御膳房加两道菜。”
    “嗯。”太后颔首。
    穆娘看了一眼德亲王妃,快步离开了正殿,吩咐人去厨房加两道太后喜爱的菜色。神色凝重的去了琼华殿,交叠在一起的手微微抖动。
    石韦见是穆娘,看着她心事重重,心想定是有要紧的事,直接带着去找国师。
    穆娘进了大殿,连忙跪在地上道:“国师大人,奴婢看见了沈姑娘的锦囊在德亲王妃的身上。德亲王妃今日进宫,太后没打算让她安然回去,已经差人领着王妃去换衣裳,那里面太后早先一步布置好。奴婢心想王妃身上有沈姑娘的锦囊,定是有心助她,这才来求助国师。”
    ☆、第三十一章 紧急
    一辆青布马车停在宫城侧门,凤瑶焦急的坐在里面,外边的雨渐渐的停歇,可是宫墙内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
    半晌,厚重的宫门打开,公公打扮的宦官拉着板车出来。尚膳司负责采买的嬷嬷,从板车上下来,左右瞧见无人,走到凤瑶的马车前,压低声音道:“王妃娘娘在慈安宫淋了一个时辰,不多时穆女官吩咐御膳房里加了两道菜,有意留下王妃一道用膳。”
    凤瑶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茶杯,母妃淋了一个时辰大雨,浑身定是湿透了。放在锦囊里的纸条,墨迹岂不是褪了,怎么能看清她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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