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身子朝后退了退,整个人拢在阴暗处,声音低了几分:“谁不敢当了?最坏不过嫁给你,我如今已经是你的内子,以身相许却是不成。”说话间,凤瑶瞥了他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只见他白皙如玉的面颊,似染着淡薄的粉一直蔓延至耳后。惊乱不已的心似吃了定心丸一般,半丝害怕也无。他圣人的光环一夕间被摘下,也不过是寻常的普通男子,只不过他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想到此,心中稍定,凤瑶掀开眼帘,破罐破摔道:“你莫不是要亲回去不成?”
    双手一摊,拒不反抗。
    云初的目光愈发的深邃诡谲,凤瑶只觉得他落在身上的目光,似滚烫的岩浆一般灼热,又如冰川般寒冷冻人。
    凤瑶在这冰火两重天的夹击下,打算干脆来个不认账,却听见他低笑了一声。他这一笑,心里被压制的羞涩似解了禁制一般,翻涌而来,面色通红。
    “你果真是……夫子教导学生吗?”云初话音一转,原本脱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咽了回去。
    凤瑶手心因为紧张,渗出了细密的汗水。看着他漆黑清亮的眸子,泛着幽蓝的光泽,紧盯着她,只觉得面上火烧火燎。这微妙诡异的气氛下,竟生出了几分尴尬。目光落在他莹润的薄唇上,耳根子一热,别开视线道:“你知道就好……”
    话音方落,他倾身而来,毫无征兆的吻住她一张一合的唇。
    凤瑶呆滞的看着他,只见他宛如深潭的幽邃眸子里,暗含着浅浅的笑意。眨了眨眼,凤瑶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似被灼烧了一般,倏然将他推开。
    云初看了她好一会儿,沉静的靠在了车壁上。他不知为何会轻薄她,只是这一刻,想要顺心而为。
    凤瑶抿紧了唇,上面似还残留他的气息。
    云初抬手,凤瑶瞪大了眼看着他,他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她的手中。
    一枚玉戒。
    凤瑶心口一跳,成婚后,夫君会赠送戒指给妻子定情,以示女子为人妇的身份。
    眼下他送玉戒给她……
    云初嗓音微微沙哑的说道:“束脩。”
    ——夫子教导学生?
    ——你知道就好。
    ——束脩。
    周边萦绕的暧昧气氛,随着他这二字,烟消云散。
    凤瑶面色变了变,马车正好停了下来,扭头下车进府。
    云初没有立刻下车,望着晃动的帘子轻吐出浊气,似叹息又似松了口气。松开一直握着拳头的左手,手心一片湿濡,微光照亮下闪耀着光泽。泄露出他紧张而不平静的内心。
    从决定将她带到自己的圈中时,他教她睚眦必报,以牙还牙,对待仇敌莫要手软,练就她的手段。
    即便他不在身旁,她也能保护自己。
    甚至他不在后,他收她为义妹,解除了表面这层关系,她日后遇见钟情之人好婚配。
    他将一切都算计好,却错漏了命运。
    仿佛,有什么不知觉间,不一样了?
    **
    凤瑶冷着脸回到秦楼,他从来吝于给她一句好话。
    进了内室,踢蹬到绣鞋,盘腿坐在铺垫绒毯的地上。将手里的玉戒扔在白色的地毯上,淡薄的金光照耀下,流光溢彩。
    “你真招人恨!”凤瑶指着玉戒自言自语,仿佛骂的是云初。
    芙蕖忍俊不住,错眼瞧着云初信步而来,转身离开了屋子。
    云初进来,便看着她老僧入定般盘膝打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玉戒稳稳当当的搁在地上。
    “不喜欢?”
    凤瑶眼帘不掀一下,双手托着下颔,讥诮道:“学生这是打算管教起夫子吗?”
    “哪里。学生有一言与夫子讲,物件莫要乱扔。不喜的归整处理了,以免磕着碰着。”顿了顿,云初云淡风轻的说道:“忠言难免逆耳。”
    凤瑶垂着头,不声不响。倏然,仰头冲他一笑,云初一怔。凤瑶拾起玉戒掷向窗外,拍手道:“忠言虽逆耳,却利于行,可听取。”
    云初幽
    。”
    云初幽然望向窗外,嘴角的笑意缓缓的敛去。
    凤瑶见他面色沉静下来,心里乐了,意味深长的说道:“心口疼了吗?”
    云初深幽沉寂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她,微抿的唇一丝暖意也无。缓缓的低垂头,看着心口的位置。
    方才,似乎紧缩了一下,并不分明。
    凤瑶冷哼了一声,让你装!
    “采芙,备水。”
    凤瑶心情愉悦的进了内室,暗中将掩于袖中的玉戒套上无名指,大小正合适。
    **
    沐浴出来,凤瑶一头长发散于身后,手里拿着帕子绞发。
    一道清冷逐渐炙热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凤瑶恍若未觉,坐在绣墩上整理湿发。
    云初搁下手中的书卷,拿过她手里的帕子,目光掠过她细长手指上的玉戒,轻柔的替她擦拭着头发。
    凤瑶透过铜镜,只见他眉眼温和,隐约有一丝不多见的温柔。
    心里怔然,她从来没有幻想过,他有一日会在戏言下亲吻她,会给她绞发,做着寻常夫妻做着的事情。
    可那日他与姜四的话,不期然的回荡在心头,心中的那丝悸动似慢慢的平复。
    他将她后半辈子都安排好了,是怎样的安排?
    视线落在他异常苍白的手上,与他手里雪白的帕子近乎同色,凤瑶潋滟的眸子里光华黯淡。那一日皇贵妃给她回信,那是一个小部落,大体的位置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答应过他们,不会扰了他们的平静,适才不会告知他们部落的大致位置。
    良久,凤瑶打破这满室的沉寂:“你的病好不了或者事情尘埃落定,你将我怎么安置?”
    她心中藏不住话,终是问出来了。
    “解除了我们的婚姻,回到最开始荣王妃的初衷,将我当成她的义女?”凤瑶没有看他,这一言,将他的心思猜的有八九成。
    “不会。”云初似觉得她不能理解,解释道:“不会解除婚姻。”
    “若是有一日呢?”
    “不要恨。”
    日光下,凤瑶面日晶莹泛着珠光,嘴角微扬,点了点头。
    她不会恨。
    喜欢上他,已经占据她过去太多的心力。假使有一日,劳燕分飞,就算想恨,她也没有力气去恨。
    何况,这一切,本就不是他的错。
    云初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凉,无奈的说道:“你多想了,我在一日,你便是云凤氏。”
    “我总等末雨绸缪,你若回答如我心中所想,我便抽身而出。你若说的是我所期望的话,我便奋不顾身的投入。”凤瑶回握住他的手,她的手被他整个包裹,大小刚刚好,似生来便如此契合。
    云初缓缓的勾唇,笑容温和浅淡:“我所言,可合了心意?”
    “差强人意。”凤瑶心中的郁气消散,她很好满足,要的不过是一句顺心意的话罢了。可是若无感情,一句话纵然一生也不可求。叹了一声,幽幽的说道:“今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云初心中一动,眼底闪过无奈,将她揽在怀中。
    这一刻,她这一言,击溃了他心中的算盘。
    一切都将重来。
    **
    秦子楚快马加鞭的回到盛京,将香山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知了秦容。
    秦容面色惊变。
    上一回五军营粮仓火硝引爆,皇上勒令兵部稽查,如今又牵引出黑火炮的事情来,这一回在劫难逃!
    秦容立即联系兵部尚书,兵部尚书也是有口难言,每年他都是在火硝上做了假账。多出来的便是送到了香山,这次捅出娄子,一查就无所遁形了。
    “秦大人,怎么办?好端端的香山的事情怎么会被揭发?”兵部尚书坐立难安,选在香山位置本来刚刚好,正巧沈家别院被封,皇上一时不会处置,也无人敢进去,怕涉及沈家一事中,最是安全。
    秦容脸色铁青,有口难言。这一切都是因秦夫人而起,若非她收到秦冰冰的书信,报复心切,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可如今却不是追究的时候,而是想法子如何减免了罪行!
    “大人还是想想办法,如何将火硝假账摆平了。”秦容满面愁容,献王如今还没有归京,不知道该找谁商议。
    “秦大人,你叫我如何摆平?这些年囤积起来的火硝,是兵部一年的数量,你让我上哪里去弄那么多货来?”兵部尚书听到一些风声,心里隐约有了底。“此事全依仗秦大人,我束手无策。”
    “你这是不打算管了?”秦容面色一沉。
    “着实无能为力,此事因大人家事而起,只能靠大人多多费心,否则你我都没有活路。”兵部尚书怒气冲冲的离开。
    秦容拂袖,桌子上的杂物散落一地。
    秦子楚不禁献计道:“父亲,若是兵部账册毁了,死无对证,是否可以逃过一劫?”
    秦容眼底闪过思虑,拍了拍秦子楚的肩膀,匆匆去追兵部尚书。
    门外,兵部尚书被李尺堵截住:“大人将兵部火硝进出账本交给本官!”
    兵部尚书瞬间腿软,无力反抗的带着人去兵部。
    秦容心一沉,乘着马车等在献王府。
    **
    甘露殿
    凤啸为了香山黑火炮的事情烦心,范忠在一旁说道:“皇上,会不会是当初沈家遗留下来…
    遗留下来……”
    “不可能!”凤啸眼底蓄着风暴,沈家的产业,当初翻了底朝天,并没有发现黑火炮。而且,梁夫人上奏,那里一直在运作,没有停工。定是得到有人去香山春游的消息,这才停工休息。一想到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一掌拍在龙案上:“胆大包天!”
    范忠正欲说话,陵王却闯了进来。
    “阿啸、阿啸……”陵王直呼凤啸的名讳。
    范忠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见凤啸眉头紧皱,悄然退下。
    陵王站在玉阶下,看到凤啸很开心的笑,一时忘了他进来的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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