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媱眉峰轻挑:“奴婢,是长公主的人。”
    西平郡王闻言一笑,反问说:“长公主的女人?可本王知道贵主并不是磨镜,难道婉侍是磨镜?”
    “殿下说是就是。”郑媱亦浅笑着移开了视线......
    消磨了半个时辰,终于才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却是从树荫的另一侧传来的,脚步声渐近时,一个女音低声怒斥道:“糊涂!知不知道陛下有意将你配给右相?光天化日,竟与赵王.......寡廉鲜耻!你是不是不想做妾,才去勾引赵王想做赵王妃的?庶出的还指望当上王妃?即便只是个失了势的王爷,也要顾及皇室的颜面,不会娶一个庶出的做王妃......”
    那女音哭哭啼啼道:“表姐,没有,我真的没有......”
    “还未过门就想着委身,真是不知廉耻!”
    “没有,真的没有......”
    西平郡王不由皱眉。郑媱松下一口气,起身与之道别。担忧着赵王,西平郡王便没挽留,只是在她步出了数尺之后,猛然高喊了一句:“郑媱!”
    她眼睫一跳,却未顿下脚步。没有任何反应,身形也不曾颤一下,真的不是郑媱?西平郡王在心中道.......
    阿兰送她至宫门,登车前有些怨愤地瞪着她问:“你为何要陷害赵王与顾娘子?”
    郑媱逼视她问:“你何觉得是我陷害的?”
    她这一反问倒叫阿兰愣了愣,“难道不是你陷害的?”
    “我为什么要陷害他们呢?就因为顾娘子对我有几句逆耳的话语?我有那么大的本事么?如此短的工夫怎么陷害?信不信由你。”
    “我姑且信你。”
    郑媱敛了笑意,目中一厉,“为了你家主子,你最好别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
    阿兰也真是好唬,赵王一个眼波就将她唬住了,她一个反问就将她唬住了,可不是她陷害的么?
    盛都城中一条繁华的街巷,因有很多交易的行商,大热的夏日整条街都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马车行驶得很慢,慢的像停驻了一般,实在闷热,郑媱揭起车帘一角向外窥看,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攒集成一片,也不知何时能再起行。
    鼎沸的人声中陡然夹来一声异域的胡笳之音,郑媱循音望向高楼,那是一家酒楼位置最好的雅座,落地的清凉竹帘被高高地卷起,里头的陈设一览无余。一名胡人装扮的艳姝正坐在栏杆后演奏胡笳,时不时抬眸向对座送去湛湛秋波。
    郑媱移目朝对座一瞥,立时呆住。
    坐在那胡女对面的男人,正是曲伯尧。他转着酒盅不饮,正打量着那演奏的胡女,那胡女穿得极其清凉,眉心的朱砂和头披的巾纱绛如霞,一身火红的露脐装,一曲奏罢,一副腼腆的情态朝他送去秋波,又动着唇娇赧地说着什么,他凝听着,时而点点头,开口应几句。
    郑媱放下车帘,吩咐车夫驱车。闻出她语气的急躁,车夫道:“崔婉侍,您出来瞧瞧,走不动了......”
    热呼呼的熏风不停撩拨着车帘,时不时会露出一条缝隙来.......
    但觉鼓鼓热气从地上涌了出来,整个人犹如笼在蒸笼里一般。
    62、兰舟
    路上耽搁太久,回到府中,已经日落西山。
    长公主即将就寝,正由侍婢宽衣,闻出郑媱的脚步声,挥退侍婢后单独问她:“回来了,怎么回来得这样晚?今日在宫中的一切可还顺意?”
    郑媱直视她回答说:“已经照贵主吩咐的做了,各个宫里的奴才都引过去了,接下来,只看阮周二人的了。”
    长公主对她伸臂,她忙上前挽住长公主扶她登床就座。
    “本宫听说,你今日还碰见了赵王和西平郡王,西平郡王有没有认出你来?”长公主捋起她垂落的青丝别去耳后,眼神又如慈爱的母亲一样了。
    “没有。”她笃定地回答。
    长公主眸光明灭:“本宫还听说,赵王今日在御花园巧遇冯贵人的表妹顾琳珑,还轻薄了她,弄得皇宫里人尽皆知,赵王和顾琳珑,可是你策的?”
    犹豫了下,她答:“是,赵王说他没娶王妃,顾琳珑给曲伯尧做妾岂不是委屈她了,我很乐意成人之美,就为他们做个媒。”
    “哼......”长公主拧起她的腮,眼神极是宠溺:“你倒是很会成人之美,若今日赵王没有入宫,顾琳珑药一发作,只怕是会将过路的内侍抓住不放了,玉鸾,你说,灏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妒妇,他会怎么想......”
    郑媱连连否认:“我哪里是嫉妒,他都有一妻一妾了,再多一个妾又有什么区别?我只是觉得顾琳珑与其他人不同,她是左相那边的人,不和咱们一条心。”
    长公主和衣躺下,榻上辗来转去,寻了个舒适的睡姿,闭上眼睛又说:“本宫头有些疼,你过来,给本宫揉一揉......”指了指太阴穴位,“拿手按着这里,待本宫睡着了你再回去吧。”
    郑媱遂上前揉,长公主又提出种种要求,一会儿“力道轻了”,一会儿“力道重了”,一直折腾,把郑媱折腾烦了、变了脸色。郑媱还是压制住,耐心为她案杌.......
    窗外冰轮初升,长公主的呼吸渐渐稳了,郑媱轻手轻脚地起身出殿阖门。
    长公主扬起唇角,翻了个身。
    夜阑人初静,风有些疾,吹得栏杆下的池水兴波,参差的树影之外,月色颇佳,映来一廊空明的积水,郑媱踩着地上交错的水荇,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往自己小院的方向走,耳畔惟有晚风漱过的声响,纯净得没有一丝杂音,心底渐起凉意,漱漱有声的风荷下倏尔划出一声清旷的笛音,郑媱吓得一跳,又见一只羽毛雪白的水鸟扑打着荷叶飞过枝桠去了,笛音也戛然而止。
    吹笛的人,除了江思藐,不会有第二个了,郑媱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好奇,这么晚了,他还不歇息,且那笛音,似从荷叶底下传出来的,他难道在水中央不成?目光聚在一片密匝的荷叶上,试探地喊了一声:“喂——”
    没有回音,周遭又静谧地只剩下漱漱的风声了。
    郑媱小步快趋至栏杆尽头,迫近了那片荷塘,俯视河中,只见如练的波光,又去细瞩,忽闻哄得一声,如有巨物堕,毛骨皆栗,连连后退跌至地上。
    荷叶倾向一侧,圈圈水波荡涤着隐没在岸边,一只兰舟轻快地划出,舟上有人长身玉立,素衣飘举,像一泊即将隐去的月光。他举起了兰木做的桨,伸来她面前,笑得没心没肺。
    郑媱惊魂未定地瞪他一眼,气愤地将兰桨挡去一边:“我以为刚刚是你掉水里去了!”
    “哦.......”他挑了挑眉毛,已经撑篙至她跟前。“你很关心我?”说罢伸手将她掳了来舟上,很快撑去荷塘深处了。
    郑媱起初有些愠意,但闻着水声泠泠,嗅着荷叶清香,顿觉心旷神怡,便压回了火气。“这么晚了,你还不歇息,难道是在这里乘凉?”
    静谧得只有桨声拨水的声响,他没回答,突然一惊一乍道:“看!前边有只奔突的乌鳢!”郑媱去瞥,交错的莲茎间,黑不溜秋的一条鱼脊,一闪就不见了。
    他蹲下身,固住小舟,将油纸包好的东西推至她跟前:“饿了吧,给你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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