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一扯,将她扯来怀中,欲抱她,却被什么东西硌住,低头一看,刚才竟忽略了她手中捧了一个匣子。“什么东西?”
    “你右相大人的夫人给我的。”
    她的口气让他十分不满,他白了她一眼,打开看了看,道:“这像是宫中的东西。”
    “的确是贵妃派人送来的,”她说,“以后贵妃送来的东西,可不可以不要先经她的手?”
    “怎么了?”他犹豫了一瞬,拍拍她的背道:“媱媱,我知道你不喜欢卫韵,但不用忌惮得疑神疑鬼,她即便有心也没有胆害你的。卫韵不是心肠歹毒的人,宫中来的东西不一定安全,是我让卫韵先查验的。”
    郑媱不再说话,他握紧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听说贵妃这几日有些胎气不稳。”
    她从他的语气中揣度出了什么异样来,慢下脚步,眼中水圈直转,自言自语道:“这么快……”
    他的手忽然松开了,她正要抬眸,听见他喊了一声“亚父”。
    黎一鸣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她,眼神好似在话:“我真想不到你这只妖孽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她上前两步,挽住了他的胳膊。
    黎一鸣的神色更加难看。
    他有些焦虑,频频对她暗语:“媱媱,你先把手拿开。”
    她却把他攀得更紧,又厚颜做出一些亲密的举止来,活活先气走了黎一鸣
    目送黎一鸣远去的身影,他有些愠意:“媱媱,以后在亚父跟前不要这样。”
    “他是你亲爹么?”她竟任性地说,“你这么怕他?”
    “你……”
    她松了手,头一扭:“不碰你就不碰你,以为我真稀罕你!”
    “媱媱!”
    “媱媱——”
    她越走越快,险些被绊倒,他快步绕过去把人截住,拽住她的手一把将人拉扯回来,却见那一双眼圈已经通红,他有些不安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她颓丧着神情:“我觉得,卫韵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你当初要是一箭把我射死了就好了。”
    “你胡说什么?”他这下真的生气了,冲她吼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我是在说胡话了,”她破涕为笑,攀上他的脖子,“我跟你说笑的,你还当真了。”
    他不相信:“你好像有心事。”
    “我没有,”她咬着唇说,“我就是想姐姐了,我想见见她,什么时候,能见见她,就好了……”
    他猛得低头,攫住了她的唇瓣。
    90、流产
    西斜的太阳照得整座皇城暖烘烘的,枯黄的小草生在御道两侧,苍绿的苔藓密密匝匝地填充蔓延了石块缝隙。老态龙钟的参天古木下,顾长渊正伏着身子对着侧身而立的公孙戾密语。
    金叶纷沓,秋风来时萧萧直下,扶疏蓊郁的花木很快萧条开阔了起来,孔雀蓝色的琉璃瓦,朱色的宫墙在夕照中相映生辉,玉砌环池栏杆外,一泓沉淀的秋水澄静至极,映出湛黛色的天空,苍褐色的荇草从漂浮的白云中生长出来,两条红鱼娓娓翱游其中。
    “狄戎最喜出尔反尔,今日说过的话,明日便不知记得与否。于阗王子携十车珠宝献于我大曌,筵席上句句挚言,屡向陛下表明臣服之心,莫非是真的要与我大曌化干戈为玉帛?”
    公孙戾摩动着手中两颗明珠,目光投于池上鳞光,对答说:“于阗与突厥、回鹘不同,邦民没那么好斗,且一小邦,不足为惧。此番主动来示好,信它也无大碍,它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化干戈为玉帛,亦是两国百姓乐见之事。”
    “老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顾长渊仔细一想,赞同道,“此时也该与于阗修好,万一东|突厥和回鹘有异动了,于阗再趁机寻衅滋事,那我大曌便是两厢掣肘。”话落,只觉头顶一片阴翳蔽过,顾长渊匆忙抬头,但见一只背褐腹白的雄鹗自穹庐之上疾速扑下,顾长渊吓得连连后退两三步,此时听得公孙戾一声怒喝,那鱼鹰掠上水面,眨眼的工夫便啖起一条红鱼落到了树梢。
    公孙戾轻扯面肌微笑,转身面对身后,远远地冲曹禺喊了一声:“赏!”曹禺僵硬的面色缓和过来,欣然跪谢,冲那树梢的雄鹗唤道:“沸波,过来,别扰了陛下和左相大人。”
    雄鹗扑棱着翅膀飞往曹禺,待其落上肩头,曹禺忙将其收入笼中。
    顾长渊明白过来这“沸波”雄鹗是那阉人替公孙戾饲养的鱼鹰。
    没想到公孙戾又开口说:“曹禺,将‘沸波’杀了,做成汤夜里送来乾极殿。”
    曹禺一愣,称“是”。察言观色后小心敛襟退下。
    顾长渊有些疑惑。
    “知道朕为什么杀它么?朕一开始养它是让它抓池里的红鱼,它一开始倒乖乖听命,后来渐渐曝露凶性,敢袭人了。朕刚若直接下杀令,它可能就听懂了来袭朕了;朕若先说赏,它就会乖乖地被诱入笼中……”公孙戾话落又问:“于阗二王子是不是还有个未出嫁的王妹?”
    顾长渊回神,点头道:“确有一个未出嫁的王妹……”
    “左相以为,我大曌该不该与于阗结秦晋之好呢?”公孙戾问完不给他立刻回答的机会,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啊……该派谁亲去于阗替朕迎回这于阗皇妃呢?”
    联想到鱼鹰,顾长渊登时明白过来,只道:“妙计……”又举袖大揖:“陛下英明。”
    此时,恰有呼呼啦啦的碎石的假山之山滚下溅入池中。
    “谁?”顾长渊一声大喝:“谁?谁在假山后面?”
    碎石呼呼啦啦滚动的声音息了,不一会儿,从假山后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来。团团的脸蛋子,一脸稚嫩之气,高耸的鼻梁,眉毛浅浅的,细细长长的眼睛,眸子明亮,隐隐透出一种可怜兮兮的神情,五官隐隐约约有一两分公孙戾的影子,却远没有公孙戾那种自信飞扬的气势。
    他目光四下环顾,想从假山跳下,可找了许久没发现一个好的落脚点,最后闭着眼睛张开双臂,牙一咬,可弹跳力极差,跃下时没稳落,吃痛地跌在地上,他马上收起狼狈的模样,拍拍屁股爬起来,站在池对岸,犹含三分怯意地望着公孙戾。
    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公孙戾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已故的皇后顾氏所出,生得跟他的母亲很像,心性好似也随他的母亲。算起来,还是顾长渊的外孙。
    “太子殿下,你爬到假山上面做什么?”顾长渊神态慈祥地冲他招手,“你功课都做完了?”
    太子看看他,又望向公孙戾,而公孙戾只是盯着太子,沉默着,始终不发一言,面色十分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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