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怎么了?”
    “小公主压食了,吐得厉害。”
    他一把推开正为其更衣的宫人,冠屐还来得及上,往前疾走:“太医过去了没?小公主都吃了什么?”
    “过去了,好像是吃,吃多了乳酪……”
    走到殿外便听见柔嘉伤心的哭声,哭得有气无力的,正在喊娘。哭着哭着好像又吐了起来,他急得两三步跨进殿内,太医正在给柔嘉施针。柔嘉难受地挣扎着,被春溪抱在怀里,太医一针扎下去,张口哇得又吐起来。
    一室的人见了他都跪下来行礼,卫韵跪下时,双腿软得直哆嗦。
    他又急又心疼,忘了让下人起来了,奔过去把柔嘉抱到怀里,擦去她口边的污秽,柔嘉的眼睛哭肿了凹陷下去,脸色苍白,小嘴儿也乌白,燕绥则好好的,坐在床帏里面难过地看着妹妹,眼眶湿湿的,时不时伸手过来摸摸妹妹。
    一向活泼的柔嘉此时蔫蔫地偎在他怀里,小手抓着他的衣袖,口中“娘~”“娘~”喃喃地喊。他拍着她的背摸着她的额头不停安慰:“柔嘉别怕,父皇在,父皇在……”
    柔嘉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了,一看见太医伸过来的长针,又挣扎出些力气,哇——嚎啕着往他怀里躲。公孙灏见那针有寸余来长,心疼得拦住太医:“这……扎下去公主受得住么?”
    太医无从施针,叹道:“陛下别担心,老臣十八岁就入太医院了,最擅针灸……还请陛下帮着按住公主别让公主乱动以便老臣施针。”
    公孙灏听罢放心了些,哄着把柔嘉拉出来按住,老太医一针扎下去,疼得柔嘉眼白都翻出来了,哇哇又吐了他满身。春溪道:“陛下,让奴婢抱着公主吧。”他只盯着女儿看,压根没有听见。柔嘉肉肉的鼻头和饱满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用手擦去了又冒出来。
    这么扎了几针以后,柔嘉吐到最后出来的只是胃里的一些苦水了,小身子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里,最后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得心疼,巴不得代她受这些折磨罪,擦去柔嘉面上垂挂的老长的泪渍,柔嘉口里还在轻轻地喊着娘。他埋下头亲吻她的小脸:“柔嘉乖乖,娘很快就回来了。”
    卫韵静静看着,心中惊涛骇浪始终不停。
    柔嘉慢慢地闭上眼睛睡过去了,吓得他紧紧地搂住女儿喊她耳朵。
    太医安慰道:“陛下别太担心,老臣刚刚让公主把胃里积压的乳酪都吐出来了,一会儿老臣再开些方子让丫头们每日按时给公主服用,过几日公主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心里的火早就蹿起烧得熊熊得压不住了,公孙灏放下女儿,把室内的下人包括卫韵一起都叫了出去,瞪着春溪怒斥道:“朕才出去了半日,公主就成这样了,不是让哄公主睡觉么?怎么看的?”
    这一吼吼得卫韵双腿软得爬都爬不起来。
    春溪跪在地上,委屈得泪花淋漓,牙齿紧紧咬着唇,咬出丝丝血腥,但觉旁侧两道惶惶中带着哀求的目光紧紧锁着自己,春溪不迭磕头道:“陛下饶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该喂公主吃那么多乳酪的,春溪眼睛往旁边斜了斜,道:“公主一直要吃,奴婢以为公主没吃饱,就多给她喂了几勺,哪知到了午时公主便不想进食了,奴婢才发现蹊跷……奴婢知错,奴婢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还狡辩?”公孙灏斥道:“还是公主的不是了?她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餍足?她要吃就不停地喂给她吃么?”
    人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开口。
    春溪哭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是奴婢的不是,请陛下相信奴婢,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日后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公主的。”
    公孙灏正在气头上,心里又牵着郑媱的事,一怒之下控制不住地全发泄在她身上,劈头盖脸地训斥她。等训斥完了春溪的脸色早就变了,见她吓得厉害,哭声听着委屈极了,心想让她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她也不易,火气渐渐地消了许多,公孙灏又道:“罢了,朕这次从轻发落你,你现在去里面跪着,跪到柔嘉醒来。你听好了,朕马上挑些人手过来,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谢陛下,谢陛下……”春溪连连磕头,站起来躬身往后退,退出数尺转身,看了卫韵一眼,匆匆入内去了。
    魏王这时来了,是来告诉公孙灏关于郑媱的事的,看着跪伏一地的宫人,近前问他:“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灏火气还没全消,愤愤道:“都滚——”
    地上的人纷纷爬起来走了,卫韵也慢慢起身,转身时听见魏王跟他说:“臣刚刚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或许可以很快找到郑媱,陛下若有事离不开身,就把寻她的事交给臣吧。”
    公孙灏深吸一口气,道:“柔嘉病了,朕现在分|身乏术,那好,朕再派些人给你,一有什么线索马上来通知朕——”愣了下,“这不够,张皇榜!张皇榜!张皇榜寻她,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朕在找她,朕不信谁敢欺负她!不信寻不到她了!朕现在就去……”公孙灏说罢匆匆离开了。
    魏王还没来得及说明张皇榜的利弊,他已经走了。
    郑媱没死?卫韵站在门槛内寻思了好一阵,咳了咳,屏退殿里忙碌的内侍宫娥:“都下去吧,别吵着小公主休息了。”
    春溪跪在窗下,仍在委屈地流泪。卫韵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背:“谢谢你今日帮我,代我受陛下责罚实在是委屈你了。”
    春溪抬起衣袖擦了擦泪,苦笑道:“奴婢受罚不委屈,奴婢只是心疼小公主。奴婢早就跟卫夫人你说了,小公主吃不了那么多,卫夫人偏不听,现在出事了,卫夫人心里过意得去么?”
    “过意不去,”卫韵道,“我错了,我也不知道。对不起,春溪。”
    “过意不去?奴婢从卫夫人脸上可是一点都没瞧出来。卫夫人别跟奴婢说对不起,奴婢受不起,卫夫人去床前跟小公主说吧。”
    卫韵哭道:“我心里也不好过,春溪,我把两位公主都当作是自己亲生女儿,看到柔嘉难受,我心里也很难过。”
    “卫夫人想做她们的母亲没错,奴婢倒是看得出来,但有没有把她们真正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卫夫人自己心里清楚,”春溪道,“奴婢没有把真相告诉陛下,不是怕卫夫人,替卫夫人顶罪,只是还卫夫人一个人情,奴婢与卫夫人曾经的主仆情就此结了,卫夫人走吧,免得陛下回来知道真相了,陛下要是知道是卫夫人做的,那卫夫人可就要在陛下心里一落千丈了。”
    卫韵擦擦眼泪,转身往外走,事实上,她真的没有想要害郑媱的双生女儿,那样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她怎么会如此愚蠢?之所以不听春溪的劝给柔嘉喂乳酪只是看不惯春溪的模样、憋着一口气想出罢了,也没有喂多少,卫韵万万没有想到,郑媱那女儿不跟正常孩子一样,太娇气了,吃多一点就压食了。
    119、皇妃
    甜丝丝的桃花被春风嘘开了,明媚的春阳照着盛都繁荣的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沸腾的人声,抓人眼球的竟是那条布满泥泞的茜红色罗裙,它被穿在一个怀着襁褓的女人身上,街边的妇女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这个蹒跚行走的女人,掏出瓜子儿嗑开,随手扔在地上,继续漫不经心地侃天儿混时辰。
    浑浊的脂粉气里,妇人群中起了个稚嫩的幼娃声音,它发现了什么新奇,嚷嚷道:“娘亲,快看,快看,来了个疯子……”那幼小的女娃指着蓬头垢面的郑媱对她身边的母亲讲。
    郑媱止住了脚步,抬起目光从发隙里看那个小女娃,往近走了两步,她生的真可爱,小脸红扑扑的,白腻的皮肤朝露里泡出来的似的。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双生女儿柔嘉和燕绥红润可爱的圆圆脸蛋,眼眶湿润地多看了她几眼。
    孩子的母亲赶忙用手将孩子的眼睛盖住:“看什么看?快走开,别吓着孩子了!”
    郑媱这才收回目光,悻悻地转了脚步走开了。
    妇女们的眼睛早就被吸引了,透过那些蓬乱的头发,她们看见了她凝琼的肌肤和乌黑的闪着水光的眼睛,年轻貌美可惜了拿来挥霍,就是不知道珍惜啊。
    “瞧那走路的模样儿,一看就晓得是个不知廉耻的小荡.妇,与男人通.奸生了孩子被丈夫赶出家门来了,活该!”一个妇女说。
    “看衣料也不像普通人家穿得起的,会不会是从前哪个权臣家里的媳妇儿,被刚刚即位的新帝给抄了家,逃出来的?”
    “青楼里的娼.妓吧,偷偷生了孩子,被楼里的妈妈赶出来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堪入耳,走远了那些身音才渐渐低沉下去。郑媱低头看看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又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刻无助极了……
    当铺的老板盯着画像怔怔地看了半晌,眼睛瞪了又瞪,看出一头冷汗来,抬头对眼前人高马大的军官支支吾吾道:“呃……好像见过,似乎……前天,来……来过……”
    军官回头看看魏王,魏王轻轻摩着手里的玉搔头,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那当铺的老板额前的冷汗,挥手示意手下的军官继续问话。
    “什么时辰来的?她拿的什么东西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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