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春溪进殿去看郑媱,郑媱已经听见了她们在外面的对话,看着春溪问:“不来了是吗?不来就算了,你让大家都睡了吧。”
    春溪见她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郑媱睡不着,起身去看六局都新添了些什么东西进来,结果看到一把古琴,仔细查看了一眼,并不是江元晟的,怎么会添一把古琴呢?偏偏添在今日,郑媱遂叫来春溪:“这琴是尚仪局的人送来的吗?”
    春溪忙道:“是尚仪局的人送来的,奴婢今天特意问过了,尚仪局的人说是娘娘您要的。”
    “本宫什么时候要了?”郑媱冥思苦想,好哇,有人开始算计了是吗。
    春溪心里慌成一团麻:“这……也太巧了……现在要怎么处置这把琴?”
    “先放着,明儿你拿着本宫的腰牌去问问尚仪局的刘尚宫,这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了。没有去昭颐宫,郑媱会不会有想法。公孙灏准备喊吴顺,张了张口却没发声,这个时候谁还没有睡着呢。吴顺白日里佝着腰站在一边侍奉自己,一站便是一整天,也辛苦呢。公孙灏遂没惊动任何人,悄悄披衣出去了,还是往昭颐宫去一趟吧,虽然他知道这个时辰她必然已经歇下了,但每日不去一趟他心里就不安稳。
    里面果然没有灯光了,公孙灏不打算进去,站在昭颐宫外看了一眼又往回走,月光很好,照得宫里的景致如银似雪,将要上湖心亭,公孙灏听见“嗵”得一声,伴着水花的泠泠响动,好像是松子落入水中的声音,一抬视线,竟发现亭中坐了一名女子,看服饰应是宫中女官,那女官低着头,正专心凝着石几上一局棋。
    公孙灏走近一看,竟是卫韵。
    卫韵惊讶地起身:“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公孙灏坐下,瞥了一眼棋局,顺手拈起一颗白子放下,死局破了。
    卫韵惊叹:“陛下真是厉害,臣冥思了好几个晚上都没想到破局之法,陛下匆匆瞥了一眼就破了。”
    “几个晚上,不至于吧,朕记得你的棋艺很高。”
    卫韵道:“再高也高不过陛下,当年陛下也是这样看了一眼就破了棋局。”犹豫了下,又道:“其实臣有个疑问一直想问陛下,既不是寻花问柳,当年陛下为什么会去青楼呢?”
    他们都想起了彼此初见的时候。
    那时,她身在青楼,是一个弹琵琶的艺伎。
    初见的那日,正是她为她自己赎身的日子。
    一曲琵琶重复了半日,等的台下捧场的人心都焦了,不停催促着。
    当时正路过青楼的他听见了琵琶声就进去了。
    她停止了弹奏琵琶,众人便争先恐后地吆喝着出价,她却摆出了一局死棋,向台下的人道:“谁能执着白棋只走一步,解开这局死棋,我就跟他走,不要他出一分钱,我用自己的积蓄为自己赎身。”
    底下的人冥思苦想,谁也解不出来。当时的曲伯尧仅仅低头掠了一眼,捡起一颗白子放了下去,死局便开了。
    她抬头看见了他,眼里闪着惊喜的光,那个时候就知道,他必然是她要找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起自己。后来她准备跟他走,却被他阻止了,因他那个时候还在郑相国的府中为郑媱师。她为此又在青楼为他蛰伏了三年,等他离开相国府的时候才跟着他一起去了青楼,当时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女人:吕梦华。跟她一样被他看中了收在身边的。得知吕梦华是个杀手的时候,她有些怕,因而处处忍让梦华,关心梦华,梦华感恩戴德,就与她亲近,所以两人后来的关系处得很好……
    “为什么会去青楼?”公孙灏笑答:“朕当时路过,听到那琵琶曲很好奇,想进去看看,这个胸怀大志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卫韵低头笑了:“那棋局难破,不弹那一曲,就引不来高人,没有高人,让一群草包如何破那死局?弹那一曲的确是对的,引来了高人,遇见了,想遇见的人。”这难道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吗?曲高和寡,能听懂的人是凤毛麟角。只有先反复弹那一曲引来凤毛麟角,而凤毛麟角中又能解开死局的人必然有大智,八斗之才,人中龙凤,可遇而不可求。
    “陛下现在要和臣下一局吗?”
    “好。”
    明月星辰渐移,棋局焦着起来,卫韵拈着黑棋叹道:“陛下终究是棋高一着,那臣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输的晚一些。”
    公孙灏又吃掉一枚黑子,道:“朕当时就知道你的聪明非一般人能及。你若是男儿,说不定可以为相。”
    “陛下看得起卫韵,卫韵很荣幸,”她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再不想继续韬光养晦,也吃掉了他一枚白子,“可惜卫韵不是男儿,但身为女儿,卫韵也不遗憾……”
    公孙灏错愕了下,望着刚刚被吃掉的白子,抬目看向她道:“朕想,你一定不是平凡的出身。”
    卫韵轻轻一笑,继续观棋:“陛下想知道臣的出身?臣不会告诉陛下的,陛下永远都不会知道。差一点就是差很多,左右是不比皇后的出身显赫的。”
    她已经对他暗示了她的出身:比郑媱差一点。
    公孙灏还是没有猜出来。抬头看看天色,距离天亮没有几个时辰了,道:“到此为止吧,朕明日还要上早朝,这局残棋,等朕有闲暇了再接着下。”卫韵欣然起身相送,“臣已把棋局记下了。”
    ……
    第二日,春溪归来对郑媱道:“娘娘,奴婢去尚仪局问了,刘尚宫说的确是您要的,还找了张纸单出来给奴婢看,说是您差人送去的。”
    “单子在哪里?”
    春溪拿了出来,郑媱接过一看,字迹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有些慌了:“这不是本宫写的,不是本宫写的,谁冒充了本宫的字迹?是卫韵,一定是卫韵!”
    “娘娘别急,”春溪道,“反正现在陛下还不晓得此事,单子又在咱们手里,咱们把单子毁了,赶快那把琴藏起来别让陛下看见了!”
    郑媱点头,不妨手中一松,纸单被人抽了去。春溪惊惧地跪到地上:“参见陛下……”心想:这下完了,刚刚那样说肯定要让陛下误会了。
    公孙灏拿着看了一眼,递给春溪,笑道:“拿去烧了吧,把琴也一并烧了。”
    春溪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接。
    郑媱忙抓住他的衣袖解释道:“那不是我写的,是有人冒充我的字迹,琴也不是我要的,你相信我。”
    “急着解释什么?”公孙灏把她揽到怀里吻了下额头,“朕又没说那是你写的,你的字朕认不出来吗?”
    望着公孙灏拥着郑媱进了内殿,春溪暗暗松下一口气,赶忙起身去毁琴。
    “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郑媱绞住他衣服的手指有些发白,公孙灏低头看了一眼,从软榻上坐起身,贴近他的肚子一边聆听一边抚摸:“媱媱,你心里,除了朕,还有其他人么?朕要你一句实话。”
    “没有!”郑媱说罢有些怨怒地拿开他的手。“你分明是不相信我!”
    公孙灏又来揽她:“朕不是不相信你,朕只是怕……”
    “怕什么?怕我背叛了你?如果对我深信不疑,你还会怕么?”郑媱再次推开了他的手。
    公孙灏端凝着她倔强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便走。
    “你去哪里?”郑媱捧着肚子往前追了两步,“我反问一句你就忍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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