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刑术忽然脱口而出,傅茗伟仔细看着他,立即问,“什么不对?”
    刑术抬眼道:“既然你告诉我尸检的结果,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王树鹏在某次与张海波见面的时候,曾经被四个人制住,当时张海波在场,而那四个人的特征和烧死的这四个很相似,但是有一点不符合,也就是说,少了一个人。”
    傅茗伟脑子转得飞快,立即道:“那个壮汉,对吗?那次见面,加上王树鹏和张海波,还有那四个人,是6个人。现在王树鹏还活着,废墟里面挖出了四具尸体,其中一具证实是张海波的,虽然看起来像是那个壮汉,但实际上是张海波,也就是说那个壮汉还活着。”
    刑术点头:“不仅如此,你们也查到过,纵火当夜,有个微胖的人出现在摄像头之下,对吧?这个微胖的人身材并不高大,他与壮汉也许并不是一个人,这么说,活下来的至少还有两个人。”
    傅茗伟看着地面:“张海波的个子有1米78的样子,在监控中看到的那个微胖的人要稍微矮一些,活下来的两个人是谁呢?”
    刑术摇头:“不,现在需要做的是,查清楚那四具尸体中剩下的三具都是谁。”
    傅茗伟摇头:“我以为你知道。”
    刑术道:“我要是真知道,我绝对告诉你,因为你是警察。现在我会让人带着王树鹏去你刑警队自首,他是卖软毒品的人,这种人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现在看来,他对之后的事情所起到的作用就是当证人,当然,如果你认为我妨碍了警察办案,违反了法律,也可以逮捕我,不过,希望你再延后一点时间,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办。”
    傅茗伟点头:“你放心,我该做的我肯定会做,我也告诉你,我相信你是个正义的人,你不会做坏事,但也许会做错事。”
    刑术咧嘴一笑:“是呀,做错事可以,但做坏事不行。”
    傅茗伟点头:“这是原则。所以,你查你的,我查我的,不过我还是劝你,和我保持联系,有些事情,还是应该交给警察去办。”
    刑术长叹一口气:“傅警官,虽然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亦或者是警察自己,都希望警察是万能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我赶时间,再见。”
    傅茗伟站在车旁看着刑术开车离开,举起手来对车内的阎刚挥了挥,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汽车离开古玩城之后,后面的阎刚开口道:“傅茗伟这次对你是开了绿灯了,所以,我才说他这个人搞不懂,是个怪物。”
    刑术看着前方道:“也许吧。”
    一侧的白仲政低头玩着手机:“在我看来,你和这个警察是一类人。”
    刑术问:“哪类?”
    阎刚在后面接话道:“都是疯子。”
    白仲政扭头看了看阎刚,又看向刑术道:“对,不折不扣的疯子。”
    刑术嘴角上扬:“我本来就是在精神病院出生长大的。”
    刑术赶往江北的同时,晨练的艾星灵正沿着江边的人行道慢跑,刚起跑不过百米,一辆自行车就七歪八倒地追上了她,骑车的人正是凡君一。
    艾星灵侧头看着小心翼翼骑着自行车,一脸紧张的凡君一道:“你是不是疯了?大冬天的骑自行车,摔死你这个老不死的。”
    依然是那身装扮的凡君一,低着头看着前面的路道:“这里的雪清得还不错,我也是很久没骑过了,这辆车买了都一年了,一万多咧,好贵的,德国的。”
    艾星灵继续跑着,气喘吁吁道:“你知道我每天都来这里跑步,故意来堵我是不是?有话直说,别绕圈子,年轻的时候,你要不绕圈子,我恐怕就不会嫁给风雷了。”
    “都一把年纪了,还忽悠我?那时候你不是嫌我笨吗?你自己都说了,你不会嫁给一个笨蛋。”凡君一把车停下,干脆推着车走,因为他知道再骑下去,迟早摔倒。
    艾星灵也停下来,笑看着凡君一小心翼翼推车的模样:“你这车交不交车辆购置税?”
    “扯淡,这是自行车,你干嘛不问我这辆车烧多少号汽油呢?”凡君一道。
    艾星灵笑道:“那烧多少号的?”
    凡君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97号骨油!”
    艾星灵笑出声来:“老凡,你真的是越老越幽默了,你说,你怎么一个年龄一个样呢?我实在搞不懂你,我原本想着,咱们俩没法在一起,就让晨雪和凡孟在一起,这样大家也算成了一家子……”
    说到这,艾星灵见凡君一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立即道:“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儿,都过去这些年了,我早看开了,这就是我的命吧,当初也是我支持他去的。”凡君一虽然这样说,但明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这才道,“你说我们的提示,能让刑术明白吗?”
    艾星灵朝着前面慢慢走着:“你和刑术早些年就认识,你认为他怎么样?”
    凡君一推着车,看着前面的路道:“我觉得这小子不错,就是太犟,和一般的年轻人不同,虽然历练很深,涉世也深,看到的社会阴暗面也不少,但总是抱着希望,没有放弃自我。”
    艾星灵停下来:“能不能说人话?”
    凡君一立即道:“人不错,挺好的,心地善良能赚钱,除了脾气倔强一点,其他的都不错,而且行当也与晨雪能搭上,他们俩要是能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
    艾星灵点头道:“晨雪原本应该是你儿媳妇的。”
    凡君一笑了:“没关系,我合适的时候收刑术当干儿子不就行了吗?这样一来,晨雪不还是我儿媳妇儿呀。”
    艾星灵摇头道:“老凡,你还真想得开,你刚才说刑术能不能听懂我们的暗示,我觉得,这件事不是重点,重点是咱们铸玉会的秘密,我和你这样做,没有告诉风雷还有万安,是不是不合适?毕竟现在铸玉会做任何决定,都要经过首工会议来决定。”
    凡君一驻足道:“星灵,说一句可能过分的话,我认为铸玉会到今天几乎完全没落的原因,完全在于这个首工会议。”
    “什么意思?”艾星灵反问。
    凡君一道:“四个人举手表决每一件事情,没有一票否决制,没有一个主心骨,每次到了两票赞成两票反对的时候,大家都僵在那,因此耽误了很多事情,甚至会将一个人的性命给耽误掉!”
    艾星灵皱眉:“老凡,你还是没放下凡孟的事情,是,当年凡孟的事情的确是因为僵持不下而耽误的,但那也是凡孟自己的决定!”
    凡君一摇头,推着自行车就走:“是呀,自己的决定,决定让自己的爹亲耳听到自己的生命慢慢流失殆尽。”
    艾星灵站在那看着凡君一落寞的背影,很清楚要治愈好凡君一的心病,除非找到世界上另外一个与他经历过相同切肤之痛并且走出阴影的父亲,可是,就算还有一个“凡君一”存在,也不代表这个“凡君一”就能走出来。
    江北某疗养院内,白仲政带着刑术和阎刚正走进疗养院中的那座圆顶玻璃房中,这座玻璃房上面完全是透明的,上面很坚固,一旦有积雪工作人员就会马上上去清理,以确保在冬季,住在这里的老人也能在这座圆顶房中晒到太阳。
    虽然说,在夏季,几乎没有人愿意呆在这里,因为哈市夏季的阳光猛烈得能将人都给晒化了,但好处在,只要避免烈日照射,凉意就会立即袭来,这也是哈尔滨古称“夏城”的原因。
    白仲政停下脚步,仰头示意让刑术看远处正坐在中心花坛旁轮椅上的那个老人:“他叫耿建军,是当年7381工程的一名现场指挥,土木工程毕业的,后来因为哈工大土木工程员的‘长江学者奖励计划’成为了学院的特聘教授,是个实干型的学者,经验很丰富,人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很喜欢研究古董,你们应该聊得上。”
    “早说嘛,我带点见面礼给这位老先生。”刑术摸着身上,摸了半天,摸到了自己的一串手链,“这手链,虽然不是太值钱的东西,但上面的珠子有意义。”
    白仲政看着那串手链,手链上的珠子全都是小孔,虽然外面用漆料包裹过,但依然掩饰不了那种破败感,就好像是某种烂木头做成的一样。
    白仲政上前,简单介绍了下刑术,刑术向耿建军微微鞠躬道:“耿老,我叫刑术,冒昧前来,打扰您清静了,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这是一点心意。”
    说着,刑术将那串手链递了上去,耿建军先是一愣,用鼻子闻了闻,随后道:“包过?”
    “对。”刑术点头。
    耿建军抬眼看着刑术:“可以上手吗?”
    刑术微笑点头:“当然可以,这是送给您的礼物。”
    耿建军拿过珠子,仔细看着,闻着,一颗颗摸着,旁边的白仲政和阎刚对视一眼,白仲政瘪了下嘴,完全不懂什么情况。
    耿建军看着那串手链,呼吸忽然变得很重,一把抓住刑术的手。
    刑术蹲下来,耿建军看着他道:“这是……这是工程上用的木头做成的吧?如果我没看错,是柳木,对不对?”
    刑术点头:“对,耿老好眼力,其实这些个珠子是从好几块木头上面磨出来的,很费功夫,不值钱,但是有纪念意义,时间也不长,顶多前五六年的事情。”
    耿建军笑了:“你叫刑术对吧?”
    刑术点头,耿建军又道:“我来猜猜,这几块木头是不是前些年松花江公路大桥扩建的时候,你从废弃的木料里磨出来的?”
    刑术道:“耿老真厉害。”说着刑术回头看了一眼白仲政和阎刚,两人也面露惊讶之色,但主要是惊讶刑术竟然还带着这个东西。
    耿建军道:“柳木是好东西,干燥时不容易变形,材质轻软,能克服木材的胀缩性,加工起来稍微困难些,更不要说将已经基本上腐朽的木头磨成珠子了,不容易呀,刑术,你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磨成珠子戴在身上呢?”
    刑术起身,坐在花坛上道:“耿老,这个呢是当年一个老工程师托我做的,他呢,已经退休了,1985年修建公路大桥的时候,他是参与者之一。前几年扩建加上修复加固公路大桥,他就将拆下来的一些废旧的东西带回去了,将其中几块木头交给我,让我做成纪念品他可以留着,于是,我就做了两串珠子,一串他拿走,一串我留下来了,我留下来的原因,有点迷信在里面,我觉得这木头曾经是桥的一部分,每天有数以万计的人从桥上面经过,说直接点呢,就是提醒我自己一定要脚踏实地,要把握。”
    耿建军握着珠子,点头道:“好,脚踏实地,把握,很好,年轻人不浮躁,知道这些就很可贵啦,这礼物我收下来了,我也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小白同学已经告诉我了。”
    小白同学!?刑术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白仲政,但立即将目光变成正常,他猜测白仲政肯定以某大学的学生名义来找到耿建军的。
    耿建军指着远处的那个像是茶铺的地方道:“麻烦你们推我过去,我们在那边坐着,喝点茶,因为我可能会讲很久。”
    “好。”刑术走到轮椅后,推着耿建军走到那茶铺,耿建军让服务员上了四杯茶,随后开始讲述自己当年经历的事情。
    “这件事,在档案里面只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其实当时大家都没有当回事,只有我好奇心最重,我好奇心重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沉井法’。”耿建军看着桌旁的其他三人,“你们大概不知道什么叫‘沉井法’吧?你们现在去问一问老一辈的人,特别是从前住在秋林公司周围的那些老人,就会知道个大概,虽然他们也许不知道什么叫‘沉井法’。”
    7381工程进行的时候,因为某工程段恰好在沙土层之上,也因为当时经验不足赶建工程,发生过一次塌方事故,事故之后,就无法在原地进行施工,只得多方面找人想办法,随后发现在上海有一种叫‘沉井法’的施工方法。
    耿建军喝了一口茶道:“所谓的沉井法,就是在地面上建一个水泥的箱体,将下面的泥土挖空,箱体就会自然沉入地下,那个时候我们建的水泥沉井大概有四层楼那么高,就像楼房一样,占地面积有一千多平方米,看起来像楼房,但没有窗户,是全封闭的,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我们要在那里修一座楼,结果发现那座楼一天矮一截,到后来没了,还有很多人造谣说是什么土行孙闹事,哈哈,那位置呀,就是现在南岗的秋林公司。”
    刑术问:“为什么要用沉井法呢?”
    “因为是沙土层的原因,你无法挖掘成洞,因为一挖就塌,所以做一个水泥的下去,这么说吧,就像是平日内你们看到的埋大型下水道管子差不多是一个道理,如果不那样做,洞穴是无法成型坚固的。”耿建军说着在桌子上拿着纸巾盒比划着,“你看,左右两侧都有了挖好的隧道,要连通在一起,但中间这一段是沙土,无法挖掘,只能做一个水泥的放下去,中间是空的,水泥屋子下面会垫上砂石和片石等做成的基层,再往上就是混凝土地板,这样就固定了,也能与左右两侧的隧道连通在一起了。”
    刑术点头:“明白了,那耿老为何偏偏要提到沉井法呢?”
    耿建军喝了一口茶,刑术赶紧给他倒水,耿建军随后道:“那是因为,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伪满时期的旧防空洞一侧中,也有类似的东西存在。”
    “哦?”刑术看着耿建军,“类似的东西?是什么?”
    “楼!”耿建军简单道,“是一座楼,具体的位置应该是今天道外北二道街中心端朝北一点,再具体的我就说不出来了,总之肯定在那里,那一晚是我值班,恰好呢,也是除夕前几天,大多数人都回家过年了,剩下的人不多,也做不了什么,大家就是守着,那时候嘛,其实怕就怕敌特和阶级敌人的破坏……”
    年轻的耿建军喜欢喝两口,但因为工地的管理规定,他无法喝酒,所以每当想喝酒的时候,他就起来走走,四处看看,分散下精力,因为一坐下来和工友一交谈,说着说着就会聊到酒上面更难受。
    耿建军就那么走着看着,想着一天之前,这里还是热火朝天,今天就变得这么冷清了,但转念一想,过了今夜,明天自己也回家跟着老婆孩子团圆了,心里也是无比高兴。
    耿建军就这么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就从旧日军防空洞连接口的位置经过了,当时那个位置还没有被加固,所以外面立有警示的牌子,上面写着危险。在那之前,耿建军也从未想要进去过,毕竟命只有一条。
    就在耿建军走过那洞口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洞穴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就停下来,朝着里面喊了一句:“谁?”
    没有人回答,但两秒之后,他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被绊倒的声音,叮咣作响,耿建军立即警惕了,但他并没有马上就追进去,而是跑回去,找了两个工友一起,让其他人留下来看守着。
    毕竟当时修建隧道的时候,还有很多军人,所以耿建军他们是根本不怕什么敌特破坏分子的,而那时候,他们主要防的就是苏修方面的特务。
    耿建军回忆到这,闭眼仔细想着说:“当时陪我一起去的,一个叫郑家福,一个叫刘大勇,不过他们早些年就已经去世了,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人。”
    刑术点头:“然后呢?”
    耿建军没有急于说下去,只是问:“刑术,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第十六章:耿老的回忆
    耿建军的话说完,刑术立即摇头:“说实话,我不信,因为至今为止,我经历的所有疑似有鬼的事情,最终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但至于其他人是不是真的遇到过,看到过,我就不知道了。”
    “中肯。”耿建军赞赏道,“其实我也不信,但那晚的事情我想起来,还是有点害怕。”
    “哦?”刑术来了兴趣,白仲政和阎刚也坐正,认真等着耿建军下面的讲述。
    耿建军带着郑家福和刘大勇两人,提着工具就朝着日军隧道之中走去,三人都提着手电,一直照着前方,其中刘大勇胆子是最小的,所以他时不时会用电筒照一下周围,或者身后,好几次都将旁边堆着的箱子当做是人,差点惊呼出来。
    三人朝着隧道内部走去,走了几十米之后,郑家福驻足停下,问耿建军:“军哥,这个隧道有多长呀?”
    耿建军看着前方道:“上次听他们测量的人说,接近一百米吧,不算太长。”
    郑家福寻思了下道:“有点怪。”
    “为什么?”耿建军相反觉得郑家福这么说有些奇怪。
    郑家福道:“咱们这次工程开始之后,不是把市里面好多以前日本人挖出来的隧道都刨出来了吗?上次我看他们的报告说,基本上长度都在一百一十米的样子,基本上都很精准,我听老师说过,日本人做事呀,一板一眼的,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为什么咱们这条偏偏不到一百米呢?具体多长,你能记得吗?”
    “九十米吧?”耿建军回忆道,“上次看他们测量的时候,他们是这么喊的,那时候我就在洞口,不过你说得对,的确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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