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文不乐意了:“你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
    田炼峰道:“那是我家的铺子,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张大文上下打量着田炼峰:“哟,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当铺老板了?行当里谁不知道这当铺是刑术的,你想干什么呀?该不会是想谋朝篡位吧?”
    “扯什么淡呢!”田炼峰怒道,“我师兄要出远门了,我总是担心。”
    张大文立即拍着胸口道:“田老板,放心,有我呢,咱们双剑合璧,那绝对是……”
    张大文话说一半,发现田炼峰一脸的担忧,于是问:“刑术真的又要走呀?”
    田炼峰点头:“嗯。”
    张大文转身给田炼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别担心啦,咱俩呀贫归贫,但要是真的比眼力,比功夫比技术,一百个张大文和五百个田炼峰都比不上一个刑术,宽心吧,没事的。”
    “嗯。”田炼峰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凭什么是一百个张大文和五百个田炼峰?你以为你能比我强多少吗?你这满清鞑子!”
    “嘿——”张大文也来劲了,把衣袖免起来,做出一副要与田炼峰决战到底的模样。
    就在两人耍贫嘴的同时,对面当铺中的气氛已经变得无比的怪异。
    刑术泡好茶,分别给三人倒好之后,坐下问:“三位,有事请说吧,我真的赶时间。”
    “对不起。”艾星灵起身向刑术鞠躬道歉,“我们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贺风雷也起身微微欠身:“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我们教女无方。”
    一直站着的凡君一一直都保持欠身的姿势,所以他只是捏紧了手中的帽子。
    刑术摇头:“这和你们无关,而且贺月佳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你们只是为这事来,我可以告诉你们,已经结束了,我与铸玉会再无任何瓜葛,也不想再与铸玉会有什么联系,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交。”
    贺风雷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只得看着艾星灵。
    艾星灵看着刑术道:“刑术,我和你贺叔叔是真的很想你成为咱们家的女婿,但……”
    “好了。”刑术抬手制止艾星灵说下去,“我说了,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旧事重提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艾星灵微微点头:“刑术,这次我们来有事相求,只有一件事求你,希望你能答应。”
    刑术问:“什么事?”
    艾星灵回头看着身后的凡君一,凡君一微微抬眼,与刑术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又立即低下头,将手中的帽子捏得更紧了。
    刑术立即明白了:“凡教授,凡孟的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他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完全取决于他自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求……求你了。”凡君一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只有凡孟一个儿子,我当年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了,我求你了,刑术,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
    凡君一说着就要跪下来,却被刑术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肩的衣服提了起来:“凡教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知道,因为那不管我的事,我还是那句话,凡孟的结果是什么,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说完,刑术松开凡君一,转身提起行李:“三位请回吧,我走了,如果生意欢迎你们来,没其他的事情,咱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再见。”
    刑术说着,提着行李大步离开,凡君一站在那,不断地微微摇头,贺风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艾星灵则是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先行离开了。
    待三人走之后,田炼峰这才走出来,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也微微叹气,随后继续打扫着卫生。
    可就在田炼峰扫着扫着的时候,却看到一双鞋子出现在自己跟前,他抬头,却发现来到跟前的竟是骗过自己,还将自己打晕过的连九棋。
    田炼峰立即捏紧扫把,指着连九棋道:“你还敢来!?你——”
    连九棋却是面带笑容,轻轻抓住田炼峰手中的扫把说:“怎么?你还想打你师兄的父亲吗?”
    “啊?”田炼峰愣住了,“你说啥?你刚才说的啥?”
    连九棋松开扫把,看着当铺内道:“进去说吧,因为我要说的话很长,很容易口渴的,我闻到茶香了,不介意倒杯茶给我吧?”
    连九棋说着走进屋内,田炼峰站在门口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随后扫把落在地上。
    坐出租车来到西客站的刑术,在候车厅等待着,坐在那翻阅着外面加了伪装的《九子图》,他其实拿不准这本《九子图》到底是真是假,虽说他自己认定是真的,但是如果是真的,连九棋为什么要交给自己?他是疯了吗?如果不是,那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刑术合上书,坐在那闭目养神,他太累了,这一个月来,他没有哪一天是睡够过八个小时的,时常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还在湘西的甲厝殿之中。
    “你多久没睡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刑术猛地睁眼,转身看着坐在自己身后马菲。
    马菲打扮得很漂亮,还刻意烫了头发,一头大波浪搭配着合适的服饰,导致周围几乎所有人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其中两个男人因此被自己的女朋友掐得吱哇乱叫。
    刑术皱眉:“你烦不烦?你跟着我干什么?”
    马菲道:“我跟着你?只是恰好同路而已,我这个人怕寂寞,不如你做点好事,陪着我,对了,你是哪节车厢多少号?”
    刑术没回答,马菲则是转身来,直接将刑术拿在手中的车票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后,笑了,随后又还给了一脸不耐烦的刑术:“稍等。”
    刑术看到马菲起身,径直走向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跟前,随后将自己的票递了过去,和男人说了两句,又指了指刑术,中年男人紧接着连连点头,等马菲离开之后,他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刑术闭眼道:“你倒是很擅长用这一手。”
    马菲耸耸肩:“女人嘛,就是要善用自己的特长,在不吃亏的前提下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没什么错,我刚才告诉那个大哥,说你是我丈夫,我们要去蜜月,但闹了矛盾,你提前买票走了,我舍不得,追来给你道歉,所以需要和他换一换,先和你换到同一个车厢,等上车之后再说。”
    “什么?”刑术再次转身,“你疯了吧?”
    马菲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看着未播放完的电视剧:“怎么?觉得自己吃亏了?对了,有件东西给你看看。”
    说着,马菲从口袋中摸出了两本结婚证,反手递给刑术。
    刑术拿过打开,发现结婚证上面是他和马菲,只是名字变了,正在他要发火的时候,马菲又递过来两个:“那两个是正常使用的,贾枫和墨暮桥帮着弄的,这两个是备用的。”
    刑术打开第二次递来的那两本,发现上面是另外两个人,于是问:“你想干什么?”
    马菲不紧不慢道:“你顶着现在这张脸走出去,库斯科公司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你,所以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帮你改变下容貌,变成第二本结婚证上面那个男人的模样,这样行动起来也方便,不被人注意,新婚夫妇出去度蜜月,四下旅行,人之常情嘛,你要是觉得我占你便宜了,那我现在道歉。”
    刑术冷笑道:“你就算道歉也得缠着我,对吧?”
    马菲扭头看着他:“哇,你好聪明呀,这都被你猜到了。”
    刑术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小时后,刑术和如牛皮糖一样的马菲登车,两人登车的同时,在古玩城的当铺内,连九棋也放下了茶杯,看着坐在一侧听得目瞪口呆的田炼峰道:“事情就是这样,你听清楚了吗?”
    田炼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骗人,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连九棋系上西装的扣子:“你误会了,我的重点不是告诉你,你们的师父,不,确切来说,是咱们的师父,是那样的人,而是想告诉你,我的确就是刑术的父亲,他其实应该姓连,叫连术。”
    田炼峰起身:“你骗人!怎么可能?哪儿有老子和儿子拜同一个师父的,不是,哪儿有……”
    田炼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已经彻底糊涂混乱了,只得站在那皱眉捋着思绪。
    连九棋伸出手去:“对不起,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很有意思,我认为,你应该是刑术最应该珍惜的朋友,因为你很单纯,不复杂,也没有坏心眼,我替他高兴。”
    连九棋见田炼峰没有伸手来握,又收回手,绕开他走了出去,直接离开了当铺。
    而田炼峰则是愣在那许久,脑子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全都是先前连九棋叙述旧事时的面容。
    那是真的吗?
    在前往北京的动车上,马菲很顺利地和人家换了座位,挨着刑术坐着,随后还拿出了一个眼罩和一副耳塞递给刑术:“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你最好戴上耳塞和眼罩,好好睡一觉,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还会帮你警戒周围,让你安心睡觉。”
    说着,马菲朝着刑术眨了下眼睛,靠着座椅盯着平板电脑。
    刑术捏着眼罩和耳塞,许久之后才轻声说了个谢谢,但马菲却毫无反应。
    那一瞬间,刑术觉得心里腾起了一股暖意,但这股暖意之后,他心中又冒出个念头——如果坐在身边的是贺晨雪,那该多好?
    想到这,刑术又使劲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这个愚不可及的幻想,再戴上耳机和眼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马菲则慢慢扭头,看着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实际上却绷紧肌肉,眉头紧皱的刑术,微微摇头。
    就在刑术前往北京的那八个小时内,连九棋连续去了艾星灵、贺风雷、丁万安处,又不请自来去了坐窟见了贺晨雪,随后再去了圳阳优抚医院,面见了刑国栋,也见了刑术在优抚医院里所拜的那些师父们。
    而连九棋拜访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刑术的亲生父亲。
    当连九棋将实情告诉给刑国栋之后,刑国栋却没有表现出他预料中的惊讶。
    连九棋相反有些惊讶,问:“刑先生,您不相信?”
    刑国栋摇头:“不,我只是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
    连九棋道:“您有心理准备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刑国栋却是问:“连先生,我可以问一下,您告诉我这件事,目的是什么呢?想从我身边带走刑术?他不是孩子了,我是他的养父,也已经不再是法律上的监护人,他已经独立了,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连九棋听完刑国栋的话,一下愣住了,半天之后,连九棋突然笑了,笑着摇头道:“刑先生,说真的,我很意外,因为你是今天听完这件事的所有人中,第一个反问我为什么的人,我想,这应该与您是学心理学出身的有很大的关系吧?”
    “不,这与我学什么专业的没关系。”刑国栋摇头,“我之所以那样问,是因为,我是一个父亲!”
    刑国栋的话好像变成了一把利剑,直接刺进了连九棋的心中,连九棋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了,虽然他认为自己做了充分的准备,准备了无数个计划,无数套说辞,但他从来没有对“父亲”二字做任何准备,或者说,他对“父亲”二字的概念,仅仅只是使用在复仇之上。
    刑国栋又问:“如果你真的是他的父亲,你真的爱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出现,为什么你不出现承担你的责任?为什么?你不需要回答我,你回答自己就行了。”
    “抱歉。”连九棋起身来,“打扰了。”
    连九棋起身来,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痛,他捂着胸口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却听到刑国栋又道:“你不想去你妻子的坟前上柱香吗?”
    连九棋驻足,站在那,双手微微颤抖,他赶紧双手紧握在一起,转身看着已经起身的刑国栋,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第七章:隆德宝库
    江边的那座周围杂草都被清理得很干净的坟前,刑国栋放下竹篮,将酒、祭拜用的食物,还有香蜡纸钱都拿了出来,一一摆好,随后将三炷香递给站在墓碑前发呆的连九棋。
    连九棋接过香,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龚盼”两个字,那也是墓碑上唯一的两个字,那是用唐楷写上的。
    “墓碑是刑术后来亲手写上并雕刻的。”刑国栋点燃了蜡烛,插在地上,“他不知道应该刻其他的什么字,因为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对母亲的印象非常模糊,如果没有照片的话,他恐怕都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模样。”
    刑国栋说完起身来,连九棋轻轻抚摸着那块墓碑,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龚盼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刑术的父亲是谁。”刑国栋看着连九棋手中的红香,“一直到她死的那天,她都没说,其实那时候她已经疯了,因为她的精神问题,我不敢让年幼的刑术呆在她的身边,每天只让她早中晚各抱十来分钟刑术,其余时间,都让她跟着玻璃看着,你知道吗?她每次隔着玻璃的时候,都带着笑容,贴着玻璃,口中低声说着什么,我听不见她说什么,但我总觉得她应该是在叫你的名字。”
    连九棋死死抓着墓碑,咬牙道:“如果不是郑苍穹……”
    “停!”刑国栋打断连九棋,看着回头来看自己的连九棋,“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也并不是你没有尽父亲责任的理由,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回来,因为一个真正的丈夫,一个真正的父亲,是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的……你和龚盼好好聊聊吧,我走了,没有其他的事情不用找我,另外,不要在我的医院搞事,我会报警的,如果报警无法处理的话,你也要相信,在这间医院里,能让你躺着出去的人很多。”
    刑国栋转身走了,他不知道连九棋在龚盼的坟前说了什么,只知道连九棋低着头坐在墓碑前呆到天黑,随后起身离开了医院。
    他也知道,当连九棋走进医院来那一刻,童云晖、廖洪美等人都已经将警惕级别提到了最高,如果连九棋所做的事情和哪怕有一点点出格,他恐怕走不出这间医院的大门。
    刑国栋站在窗口,看着连九棋远去的背影,开始担心起刑术来,刑术这次离开并未提前告诉他,只是在上火车之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而当时连九棋正坐在他的对面给他讲述着几十年前那个雪夜发生的事情,和因此带来的一系列悲剧。
    ……
    在傍晚时分与马菲到达北京的刑术,却被马菲拽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原本刑术是想要打车前往和平门外的琉璃厂大街,因为他要找的九子之首幽州王钱修业在那里开了一家古玩店——那家店专营瓷器的同时,也依照的过去的老规矩做着当铺的买卖。
    可是马菲却说做出租车太没意思了,要坐公共汽车才能感受一下首都的氛围,所以硬拉他上了公共汽车。
    原本刑术是想抓紧时间赶过去,但是马菲笑眯眯地告诉他:“如果你不坐公交车,我就会一口一个老公,亲爱的,一直叫到咱们回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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