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源源不断地从窗前飘过,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只。
    梁煊仰头看那些画,仿佛能想象到李逸初趴在书桌上画画的样子,脊背会坐的很直,嘴巴紧抿,握笔的右手拇指因为使劲而微微泛白。
    笑容似乎是不受自身控制的,梁煊本想装作淡定,可连眼角都弯起的弧度出卖了他。
    不知看了多久,蓝色的气球逐渐飘远,最后十八个红色爱心形状的气球伴随着下课铃声从一楼的窗口飘了上来,这十八个气球上没有画也没有字,但却比刚才的蓝色气球更夺人眼球,因为这每一个气球都是在用最简单的方式说——我爱你。
    以至于很久之后,当时的同学仍然记得那天上午,有个人用如此绚烂浪漫的方式向喜欢的人表白,尽管他们课后多方打听知道了谁是放气球的人,却始终不知道谁是那个被表白的人。
    李逸初收起打气筒,朝四周帮他给气球打气的同学拜谢。他本来不坐这里,课前临时和同学换的位置,也只有没老师管的自习课才会允许他这么乱来,现在下课了,他就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了。
    临走前李逸初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已经只剩下红色小点的气球,他曾想过在气球上写生日快乐,但害怕梁煊班里的同学看到就猜出来这气球是给梁煊的,到时候万一学校发现了批评,就会牵连到梁煊。倒不如现在这样,只要梁煊知道气球是给他的,那就足够了。
    十八岁是一个少年比较重要的生日,刘凡本打算给儿子办一个party,可惜赶上他们要上课,即便办了,梁煊的朋友们恐怕也无法到场。梁煊倒是不愿意这样麻烦,他宁愿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轻轻松松地度过这个生日。
    于是下午放学,梁长平便来到他们的班向老师请了夜自习的假。刘凡在县里最好的饭店定了一个包厢,看到父子三人进来,高兴地叫服务员开始上菜。
    梁长平严厉惯了,和孩子之间也聊不出什么轻松的话题,饭吃一半就开始叮嘱梁煊:“你最近别松懈,没几天就该去北京考试了。”
    梁煊一边剥虾一边道:“知道。”
    刘凡:“到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去。”
    梁煊连忙道:“不用,到时候有带队老师的。”
    刘凡:“我不去也成,毕竟去了外面我什么都不懂,但得让你爸跟着,不然我们都不放心。”
    梁煊还是不愿意,李逸初也开口道:“对啊,让梁叔跟你一起吧,这样我们放心点。”
    梁煊看看李逸初的表情,松口道:“好吧。”
    李逸初举起酒杯,看着他们道:“来,我们一起祝梁煊十八岁生日快乐。”
    一顿饭吃到深夜,散场时已经快十点,一家人出了饭店打车回家,洗漱之后就纷纷睡了。
    李逸初听见隔壁没声音了,才脱了外套爬上床,敲敲木板。
    梁煊已经关灯了,转过身问:“怎么了?”
    李逸初看着墙面,眉目舒展:“生日快乐梁煊,祝你长命百岁,嗯,还有幸福安康,功成名就!”
    梁煊手指触摸墙面,低声道:“那你呢?”
    李逸初不解:“嗯?”
    梁煊:“我长命百岁,你得陪着我。”
    李逸初想了一会儿道:“我以后天天锻炼身体,一定和你活一样长。”
    梁煊一笑,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快点高考,快点上大学,想和李逸初有一个自己的房子,那样他不必每晚都隔着墙和李逸初说话,不必在脑海里去想他说话的神情,不必总是克制想去亲他的冲动。
    梁长平一直把工作当成第一要位的事,梁煊都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和他一起去北京,两父子平时很少交流,现在要一起出门,倒有些不自在。学校有五名学生通过初选和梁煊一起去北京,除去带队老师,每个学生都是父母同行。
    梁煊和父亲买的上下卧铺票,到了夜晚他爬上中铺,狭窄的空间使他无法坐直,只能一直弓着身体脱掉外套。梁煊从没有坐过卧铺,火车晃晃荡荡,他一时难以入睡,就拿出材料复习。这些材料他都看了很多遍,所以翻起来很快,只挑着重点看。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页脚画了一个捏着拳头喊加油的小人。
    梁煊被这个小卡通人逗笑,都不知道李逸初什么时候画的,小小的身体顶着大脑袋,眼睛似乎还射着精光,可爱的要命。梁煊把材料放到脸颊旁,在哐当的火车震动中睡过去。
    家里只剩下刘凡和李逸初,到了周末下午,李逸初就帮着她打扫卫生,互相安慰对方梁煊一定没问题。新闻里也开始报道各大名校自主招生的事情,部分笔试题目也随之被公布到网络上。李逸初从电脑里下载了那些笔试题,做完后对梁煊放心许多,这些题目虽然角度刁钻了些,但对梁煊来说应该不难。
    梁煊考完笔试感觉还不错,他们这种尖子生身经百战,基本上下了考场就知道自己发挥的怎么样了。所以不必等着笔试成绩出来,他就得立刻投入到面试的复习。梁煊从小到大还没有经历过这种面对面的选拔考试,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心理素质还不错,所以不至于像其他几个同学,连坐下来复习的心都静不下去了。
    学校的经费是按人头算,但这些家长们怕孩子挤在一块影响状态,又各自定了酒店房间。梁煊和父亲住一个标间,房间倒是挺宽敞。梁长平每天早晨就和那帮家长一起出门转悠,留孩子在酒店复习,傍晚就让孩子们也出去放放风。
    第四天夜晚十二点笔试成绩终于公布在网上,梁煊进了面试。梁长平激动地给家里打电话报喜,李逸初这几日睡的不太安稳,一听见外面有动静就醒了过来,穿着拖鞋跑到客厅,听见刘凡的笑声跑过去,高兴道:“通过了是吗?”
    刘凡抱着电话筒直点头。刘凡让梁长平把电话给梁煊,喜悦道:“儿子,我就知道你最争气!我跟你说啊,你这两天要休息好,你爸不是说后天就得面试吗?还有体能测试对不对?你……”
    刘凡叮嘱起来滔滔不绝,梁煊一直附和着答应,最后刘凡要挂电话的时候梁煊连忙阻止她:“妈,你让逸初接个电话。”
    李逸初坐在沙发上看着刘凡把话筒递过来,有些发愣。刘凡好笑道:“快接呀!”
    李逸初这才绕过刘凡坐到座机旁边,清了下嗓子开口:“喂。”
    就这么一个字,梁煊几日来空荡荡的内心立刻充盈起来,他与李逸初长这么大,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思念仿佛无孔不入的空气,哪怕是见不到人呢,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梁煊的声音不自觉柔和几分:“逸初,我笔试过了。”
    李逸初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过。”
    梁煊大大地叹了口气道:“可是还有面试,我没有参加过这种。”
    李逸初连忙道:“你别紧张啊,我在网上查过以往的面试题,都是乍一看很难,其实都是纸老虎。还有不用怕面试老师,虽然他们是q大的教授,但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嘛,都是普通人……”
    梁煊拿着电话躺在床上听李逸初噼里啪啦地向他传授从网上看来的经验,其实那些理论梁煊都知道,甚至比李逸初了解的更多,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些话从李逸初嘴里说出来,就有了成倍的让人安定的力量。梁煊心想,如果李逸初现在在他身边该多好。似乎只要李逸初看着他,他就能逢战必胜。
    梁长平躺在另一个床上,听着儿子和李逸初通电话,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底生出来。或许是他从前太忙,没有过多的去关注两个孩子的生活状况,他竟没有发现,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李逸初竟然可以让梁煊这样耐心、温柔而又充满笑容的躺在床上说个没完。梁长平还记得每次家里来亲戚,都要说梁煊这个孩子和父亲一模一样,严肃又古板,一点都不好玩。
    李逸初和梁煊说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意犹未尽地停止话题:“不说了,你明天好好休息,后天加油,我……呃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梁煊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摩挲,半晌才低声道:“好。晚安。”
    声音轻柔的仿若一个吻,穿过话筒落在李逸初耳边。
    梁煊挂断后把手机放到父亲的床头柜边,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了灯爬上自己的床睡觉。梁长平在儿子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选择装睡,直到听到儿子平稳的呼吸声才在黑夜中睁开眼。他视线落到自己的手机上,似乎那个手机里封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可他不愿意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细想。
    面试按照抽签顺序来,梁煊抽到小组最后一个,便和其他八个人一起坐在考场隔壁的会议室候考。这些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都是学校里的顶尖,此时都拿着自己手里的复习材料准备着,会议室安静地连书页翻过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面试过的人就可以先行离开,梁煊看着身边的人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他合上了材料,闭着眼在脑子里回忆重点。
    “梁煊,请跟我去考场。”引导员推开会议室的门叫他。
    梁煊站起身,将材料拿在手上,走到考场外面站定,他低头摸了一下材料最后一页页脚的小人,然后转身将材料交给监考员,昂首挺胸地进了考场。
    第25章
    梁煊回家那天是周二夜晚,他洗洗澡吃完饭,一看时间快到九点,便跟父母说要去接李逸初放学。梁长平道:“逸初这么大的人还能找不着回家的路?你赶紧去睡觉养养精神,明天好上课。”
    梁煊辩解道:“我在火车上躺了十几个小时,浑身骨头疼,不出去转转夜晚就睡不着了。”
    刘凡一听就帮腔:“既然这样那就去吧,活动活动。”
    梁煊去卧室换外套,经过浴室时走到镜子面前梳头发整衣领,看着清爽利落了才出门。
    放学铃响,李逸初和同学一起从教室里出来,三三两两的往学校门口的车棚走。拐过操场,李逸初被同学拍拍肩膀:“看,那不是梁煊吗?是在等你吗?”
    李逸初扭过头去,一周不见的人此时正跨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停在路边,微笑着看向自己。
    李逸初前几天一直想等到梁煊回来那天自己一定特别激动,大叫大闹着扑过去。可是真见到了人,李逸初反倒踌躇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向前走了。身边的同学不断擦肩而过,梁煊就站在原地等他,也不催促他。李逸初手在后脑挠挠,慢悠悠地晃到了梁煊面前。
    梁煊:“上车。今天我带你,你不用骑车了。”
    李逸初跳上梁煊的自行车后座。梁煊长腿一蹬,自行车“呼”一声冲了出去,李逸初立刻抱住梁煊的腰。
    骑出校门后路边的人越来越少,梁煊低头看看自己腰腹间僵硬不动的手指,唇边带笑,车把一歪就拐进了商场后面的小巷,商店到这个点都关门了,商场周边一个人也没有。梁煊骑了几百米停在一棵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的柳树面前。
    李逸初跳下车,看着梁煊把车停稳,然后被他牵着手往树下面走。
    梁煊将李逸初抵在树干上,低头看了他几秒钟,睁着眼睛亲了上去。李逸初的手臂抬起来去抱梁煊的脖子,在舌尖被轻咬的那瞬间浑身一激灵,手指抓住了梁煊脑后的柳枝。当熟悉的味道充盈口腔,李逸初刚才一直迟钝的大脑被唤醒,紧接着身体所有的感官也被唤醒。他闭上眼放任来自身体的最原始的渴求,似乎想要通过舌头与嘴唇,将梁煊的味道一滴不剩的吸取。
    两人从没有这样激烈的亲吻过,梁煊贴在李逸初后脑的手因为使劲而让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但依然不够,这样的唇舌吸吮,远远不够。
    很久之后梁煊放开已经呼吸难继的李逸初,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平稳呼吸后才道:“我很想你……”
    李逸初手里的树枝已经被他捏断了,他平日略显干燥苍白的唇此刻像是刚刚吃完麻辣火锅,湿润红肿,他微微勾起唇角:“这几天我查地图,q大周边有好多大学,我都不知道该考哪个了,人大、理工大、外国语——”
    梁煊再次噙住了他正往外报大学名单的唇。
    “嗯……”李逸初立刻发出一声黏腻低沉的轻哼,这声音非同寻常却又缠绵入骨,梁煊错开一点距离看他,李逸初双颊赤红,眉梢眼角都是湿意。
    李逸初难受的要命,鼻翼颤巍巍地抖动,双臂攀着梁煊的肩膀,下肢似有若无的蹭着梁煊的腿。
    梁煊停下亲吻,将李逸初的脸颊按到自己肩膀处,低声道:“别躲,嗯?”
    李逸初的脸紧紧贴着梁煊的肩膀,随着梁煊的手指握住他下身的东西而咬紧下唇,在梁煊缓缓动作的时候不自觉扭转了身体,细长的脖子后仰靠住树干,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梁煊俯下脑袋去吸吮他的脖颈,手下的动作由慢变快,于是李逸初的双臂越收越紧,最后终于颤抖着靠在梁煊怀里。李逸初抱着梁煊,身体的放纵让他此刻不敢直视梁煊,只是低着头喘气。梁煊低笑一声,贴着他的耳朵道:“我书包里有纸,帮我拿一下好不好?”
    李逸初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走到自行车边翻开书包找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梁煊接过后开始擦手。李逸初站在旁边尴尬的想撞树,等到梁煊擦干净手,李逸初立马走到自行车后座旁道:“回、回家吧。”
    “等等。”梁煊走过去,将李逸初堵在后座与自己的身体之间,然后用左手把他低垂的脑袋抬起来,较真道:“你今晚没有亲我。”
    李逸初冤枉:“你瞎说。”
    梁煊挑挑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说完坐上自行车,等李逸初坐稳就骑了出去。
    李逸初坐在后面看着梁煊的后脑勺,心想怎么有人的后脑勺也这么好看呢?
    李逸初抱紧梁煊的腰,将吻落在他的肩胛骨处。梁煊感觉到后一笑,单手抓起李逸初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又放回去。
    正月一过,时间就过得飞快,仿佛只低头做了一道题,再一抬头,窗外的树木就已枝繁叶茂。
    梁煊通过了自主招生的考试,对他来说,相当于提前拿到了大学通知书。李逸初为他高兴的同时压力骤增,李逸初目前的水平要想和梁煊上同一所大学,不出意外的话没问题。但是他以往的成绩一般,没能获得高考加分的优惠,只能拼高考的原始分数,那么连他自己都不敢说一切能万无一失。
    李逸初原本学习就很认真了,现在更是恨不得天天挑灯夜战。他以往有掌握的不是特别精准的地方都没有在意,总是想着不是重点考察的内容,高考出题的概率非常小。可他现在逐渐认识到,全国那么多考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拼的不就是面面俱到吗?只要学过的,一分都不能丢。
    梁煊有一次夜晚十二点多被窗外的雨声吵醒,他起床去喝水,看到李逸初房间的灯还亮着,便去敲门提醒他早点睡。李逸初在房间里答应着。结果梁煊回到自己房间,躺了半个小时隐约听见隔壁的咳嗽声,似乎用什么堵着嘴,声音沉闷。梁煊起床去敲李逸初的门。
    李逸初连忙关了台灯爬上床,朝外面喊道:“我睡觉了!”
    梁煊叹口气,收回还欲再敲的手,回到自己房间。
    李逸初头埋在被子里不停咳,他最近时不时会咳嗽,原以为是感冒了没当回事,可今晚不知怎么严重起来,要不是拼命用手捂着,恐怕要吵的梁煊睡不着觉了。
    李逸初贴着墙壁听隔壁的声音,似乎没有动静了,他才慢慢起床,想去倒杯热水润润嗓子。一开门,梁煊就站在门口。李逸初惊魂未定地拍胸脯:“你干吗啊……咳咳咳……”
    “老听到你咳嗽。”梁煊走进来,手捏住李逸初的下巴:“张嘴,我看你的喉咙是不是发炎了。”
    梁煊站在灯光下偏着头往李逸初嘴巴里看,喉咙的地方果然肿了。梁煊去客厅电视柜下面找消炎药,家里的药种类不全,翻到底只找到还剩一半的阿莫西林。梁煊把药丸倒在李逸初手心,然后给他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喝下去,才放心道:“明天咱们上学经过药店再让人家给你开点药。”
    李逸初笑:“你傻啦?明天放假。”
    梁煊刚才确实忘了,今天考完高三最后一次全市模拟考试,明天有一天假期。
    梁煊:“所以你才睡这么晚?又干吗呢?看漫画?”
    李逸初不屑道:“你看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吗?我在学习。”
    梁煊唇边带笑,绕过李逸初去看他书桌上摆的书,果然是写了一半的试卷。梁煊捏捏他的耳垂:“学习是学习,睡觉也得睡。”
    “知道了……咳咳咳……啰嗦……”李逸初把他往外推。
    梁煊听到啰嗦这两个字觉得十分好笑,从小到大,只听到别人说他不善言辞,还从没人说他啰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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