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眼尖的发现,有人追在马车之后,神色焦急。她转念一想便明白,急忙拉了拉两位兄长,“马车上有人。”
    可是此刻着急也没用,苏正淞和苏正泽的马都没在眼前。苏正淞道:“我去取马,试着追一追吧。五弟,你陪着十妹。”说完,他转身带人大步离去。
    苏正泽和苏颜按下心焦,吩咐下人维持一下街上秩序,再将伤者送往医馆。
    眼下街上这么乱,苏正泽左右看了看,一指前面不远处的酒肆道:“阿姝,我送你去前面坐坐。”等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再回家。
    苏颜点了点头,“好。”
    苏正泽送妹妹来到酒肆时,苏颜正碰到往外走的关绮绫,她身边还陪了个年纪比她大一些的女子,已做妇人打扮。那妇人装扮的女子脸色苍白,面上全是惊惧焦急之色。关绮绫到是出乎她意料的镇定,除了面上泪痕之外,并不见多少担忧之色。
    关绮绫的泪眼对上苏颜,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便掩面上了门口的一辆车。
    苏颜看着那辆有些眼熟的马车,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苏正淞身边的随从吴左先回来了,苏颜一见他连忙追问:“怎么样了,车上的人救下来了么?”
    吴左给两人见过礼后,才回道:“车上人已经救下,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郎君陪关家娘子去医馆了,叫小的来请十娘过去。”受伤的人是个小娘子,苏正淞跟着多有不便,就叫手下人来找自己妹妹。
    “关?”
    “车上人是关家二娘子。”
    苏颜立刻道:“快走。”
    守在医馆外间的苏正淞见到苏颜便过来了,一指里间:“于大夫的娘子在替关娘子看伤。”
    苏颜点了点头,“我过去看看。”
    前次见到关绮纹她还是个骄傲的少女,今日却是鬓散衣乱,神色仓皇,额际破了个口子,已被包扎好了。
    这般狼狈的关绮纹让苏颜同情之心大起,她柔声哄道:“你别怕,我二哥已经派人通知令堂,少时你家人就会来了。”又问女大夫,“娘子,她的伤重么?”
    于娘子已经检查完了,起身取了湿巾擦手,笑道:“无碍,都是些擦伤和撞击出来的淤青,过几日就好了。只是额上这个,却要好生注意,容易留下疤痕。”
    好好的漂亮小姑娘额上留下疤,这得多难过。苏颜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关绮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追问道:“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这几日别碰水,少食颜色重的食物。”她看了看苏颜,又加了一句:“若是能得到左秋左太医所制的外伤药,就不会留疤了。”
    太医署的两个太医令之一?苏颜点了点头,起身道谢。她安慰关绮纹:“左太医令制的伤药,应该不难拿到。我回家问问我阿爹,若是有,便给你送去。”
    关绮纹此时终于回神,抿了抿唇,声音嘶哑的说:“多谢。”
    经此一次,关绮纹与苏颜渐渐熟悉起来,两人之间来往也密切了许多。
    不过,宋琬不大高兴,私下里跟苏颜八卦,“听说关绮纹拿马鞭抽了关绮绫一顿,差点没让她毁容。”话到这里,十分不赞同的总结:“到底是亲姐妹,何至于此。”
    苏颜冷笑:“哪里亲?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她跟关绮纹相熟之后,也去过几次关家,说实话,她对那家子人感官并不好。特别是关家的老太太和关绮纹的亲爹,真是画风清奇,跟世人都不一样。
    想到关绮纹那个奇葩的祖母,苏颜难得有了吐嘈的心情,“我头一次见到这样不重嫡庶的人家,关老夫人真是把庶出的孙子和孙女当眼珠子看。”
    “……”宋琬自己虽没有庶出的姐妹兄弟,却有庶出的堂兄弟姐妹,对于嫡庶之别也是很清楚的。
    最让苏颜郁闷的是,她上次受邀去伯府,关老夫人居然让关绮纹的庶兄来陪她们。她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她那个孙子是仙人下凡不成!不过,这点她没法跟宋琬说,只能回家跟她娘诉苦。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在她过了十三岁生日之后,关绮纹的亲爹关正严还真敢跟她爹提这件事。
    ☆、第27章 心思
    时近端午,天气越渐炎热,苏颜午睡起来,还觉得没多少精神,懒懒的倚着画屏,随意拿了本书看。
    苑娘正忙着收拾苏颜的东西,好备着端午过后,搬到西山去。她见苏颜没精打彩的,便建议:“十娘,不若去后院水榭里看书吧,那里清凉些。”
    其时苏颜不是怕热,吴郡比上都热多了,她自幼生长在哪里,都习惯了。不过上都不比吴郡多雨,难免让她有些适应不良。
    正巧陆氏派人给苏颜送樱桃,青云接过,对苏颜笑道:“用冰镇过的蔗浆和乳酪浇上方好。”
    苏颜起身理妆,左右她现下无事,不如去陪阿娘。“不必用蔗浆,甜腻腻,只放乳酪便好。”
    苑娘皱眉:“十娘还是少贪凉。”
    苏颜正点唇的手顿了一下,她发现苑娘最近管她管得越来越多,而且有和外祖家送来的女师争先的现象。她暗中点了她几次,苑娘却似若无所觉,该如何还如何。唔,再看看,若苑娘还不改,依然如此,说不得该请示母亲,让她出府荣养了。
    到了青园,苏颜惊讶的发现,最近忙得几乎见不到人影的父亲,黑着脸盘坐于塌上,默默运气。她阿爹涵养向来极好,轻易不见他动怒,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周诚正满腹怨念的跟老婆吐嘈呢,一见女儿进来,立刻换了笑脸,“阿姝快过来坐,让为父好好看看。哎……怎么瘦了,是不是天太热了?”
    “圣人已经下旨,端午宴后便搬至西山,乖乖再忍耐两日。”当真是二十四孝的好爹爹,总是觉得女儿瘦了。
    苏颜亲热的挨着父亲坐下,好奇的问:“谁惹阿爹生气了?”
    苏周诚不**儿知道,含糊道:“不过是些朝堂之事。”其时心里气得半死,打算等女儿走了之后,再跟接着跟老婆说。
    陆氏却跟他想的不同,直接招过女儿,抚着她的头发,笑道:“关洗马为了他家庶子跟你父提亲来了。”关正严所说之事,陆氏也生气,可生气之余,却还是得告诫女儿,就算跟关绮纹交好,关家也不能再去了。
    “哎,你跟阿姝说这个做什么?”
    陆氏斜了他一眼,接着教育女儿,“我知你与关家二娘交好,也不会强要你跟她断交,只是关家却不可再去了。以后跟关家二娘出门,要多带些人。她庶兄若在,你即刻还家,明白么?”那关家都能跟她丈夫提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来,难保不会用些下作的手段,不能不防。
    苏颜这一刻真是懵的,她决没想到关正严还真敢跟她爹提,这是活够了么?相较她娘的告诫,她对她爹如何对待关正严更感兴趣。
    “嗯嗯嗯,我听阿娘的。”随口应付完她娘,眼晴亮晶晶的盯着她爹看,“阿爹~”这一声唤的真是余韵绵长。
    苏周诚立刻跟女儿如实汇报,“我让人把他打出去了。”是的,苏仆射在听了关正严的来意后,半个字都没多说,直接让人拿棍子把关正严给打了出去。具说其跑出靖国公府时,冠斜衣破、脸青眼肿、鼻血飞溅,与街边闲汉无异。跟着他一起到国公府的下人,被揍得更惨,当真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靖国公府的下仆,还双臂环胸站在高阶之上斜眼呸之,“竖子再敢来国公府撒野,立即打死。”
    关正严以破烂袍袖掩面,羞愤难当的回了家。府外待客的下仆刚开始都没认出他来,还黑着脸过来拦人,口中吆喝:“哪里来泼皮,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你能闯的地方!”
    扶着关正严的小厮瞪眼喝道:“你才瞎了狗眼,这是三郎君。”
    卧槽,三郎君?逗他呢?家里三郎君怎么跟着街边打架打输了的泼皮一般。下仆缩了缩脖,飞奔着进府回话去了。
    那关老夫人见儿子被打得如此之惨,气得拍案骂人,还揪着长子,非要他找皇帝告状,给她小儿子出气。
    关正严的长兄叫关正德,现任庆安伯,起初对弟弟被打一事,他也很气愤,可又有一丝疑惑,苏周诚跟弟弟也没什么恩怨,又不像个蛇精神,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揍了自己弟弟呢?他也了解自己老娘和弟弟的性子,特意找了弟弟近身侍从问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庆庆伯觉得人家苏仆射打得对,妈蛋,这事放在我身上,我也揍那丫的。
    关老太太不依不饶,越骂越生气,拍桌子高声叫人:“去给我套车,我要去靖国公府问问那老货,为何纵子行凶!”
    关正德脑仁生疼,喝住要出去叫人的丫鬟,一面劝他娘,“这事本就是三弟做错了……”
    关老太太眼睛瞪得有牛眼那么大,“你弟弟哪里错了?”
    “他还没错?不说他自己冒然登门求亲这事做得出不出格,单看他要给庶出之子求娶苏仆射的爱女,就该揍!”卧槽,他都没敢给自己儿子求亲呢,他居然敢给自己庶子提亲,脸咋这么大呢!
    关老太太可不是这么想的,“为何不行,二郎文才出众、相貌堂堂,又得太子殿下的的重视,哪里配不上他苏周诚的女儿?反到是那丫头,小小年纪便眼高于顶,很不成样子。若不是看在他爹还算得力,想嫁给咱们二郎,我都看不上她。”
    关正德承认,三弟的那个庶子是不错,能够在一众名门子弟手中抢到一个太子侍读的位置,还能在侍读之中得太子青眼,十分不易。可是,他再有能力,现在也高攀不上准丞相的女儿。他的出身就是个硬伤,与他的能力无关。
    奈何,关老太太就是认为她小儿子受委屈了,作天作地的非要长子给小儿子出气,甚至还要自己进宫去见驾,把关正德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老娘这么胡搅蛮缠,关正德也是没办法,他弟弟已经把靖国公府得罪惨了。总算,他与靖国公世子还有几分交情,看看哪天他设宴陪罪吧。
    关正德这里防着老娘,又压着弟弟,还让妻子备了重礼,送到靖国公府陪罪。关正严那里十分内伤,他自觉被伤了面子。其子关弘博更是面有愤恨之色,当着其父与亲母的面发誓,定要努力读书,考上进士科,然后位极人臣,到时候再好好替父亲报今日羞辱之仇。
    关绮纹得知这事时,正坐在母亲房中说笑,不曾想丫鬟带回来这么个消息。她气得脸通红,咬牙道:“父亲是老糊涂了么?也有脸去求亲。还有个更蠢的,居然还想着能位极人臣,脸比天都大。”
    其母李氏瞪了女儿一眼,“那是你父兄,再蠢你也不能说。”随后又笑,面上透着欣喜,“我可得去看看,这么多年,我就想着能揍你爹一顿出气,不想今日有人随了我的愿。乖女儿,明天我备了厚礼,你去看看十娘。”
    关绮纹:……
    不说关绮纹母女的欣喜,单说关弘博,回到自己屋里,尚觉有一把火烧着自己。他躺上在床上左思右想,怎么也睡不着。越思越想越觉得苏周诚不肯答应亲事,肯定是打着把女儿嫁给太子或诸王的主意。心中不无恶意的想,如此势力之人,其女如何,可想而知。苏周诚没答应亲事,真是万幸。
    他这般想着,第二日面上就带了些出来。太子对这些侍读还是挺不错的,读书之余,也会闲聊几句。
    今日见关弘博面有忧色,也就随口关怀了几句:“弘博为何面有忧色?”
    关弘博还玩忧郁,作忧愁状:“请殿下恕罪,家父身体不适,学生十分忧心,故有些心神不属。”以他对太子的了解,说他爹身体不适,再加上他爹又是东宫属官,太子必定会派太医过府诊治。太医一到,都不用他告状,太子自然就知道了。他就不信,苏周诚如此张狂,公然打太子属官,太子还能看上他女儿。
    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子目露关切,“关洗马身体不适?李安,叫朱太医跟弘博过府,给关洗马好好看看。”
    关弘博还假意推辞,“家父不过偶染小恙,安心静养数日便好,不敢劳东宫太医。”
    太子很有霸道总裁范儿的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弘博不必推辞。”
    关弘博自以为得计,带了朱太医回府去了,还当着嫡母和家中兄弟姐妹的面显摆了一番,太子对他的看重。然而事情后续,他半点都没料到。
    朱太医自然看得出关正严是被人揍的,他也是如实回太子的。太子很好奇,关正严被揍,怎么庆安伯没反应?他吩咐人去打听一下,然后便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来回话的小太监形容关正严的样子尤其活灵活现,引得太子莞尔一笑。
    太子笑过之后,斜倚着隐囊,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李安,你派人去庆安伯府传话,叫关弘博以后不必来了。”真是爹蠢蠢一窝,太子殿下得了如此结论。
    关弘博绝没想到,他会被太子扫地出门,并且连个理由都没有。
    关弘博:殿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不服!
    ☆、第28章 宴前
    作为一个关心爱护太子的好爹爹,皇帝在当天晚上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做出了深入的调查。
    虽然身为帝国皇帝,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然而如此自信的父子,真是头一回见。皇帝笑呵呵的起身踱步,摇头叹气,“信之的脾气啊……”
    第二日父子见面时,皇帝不经意间提起此事,“关弘博作了什么,惹七郎生气了?”
    太子端坐在皇帝对面,眉心微皱,目露不屑,“小人一个,如何能作儿臣的侍读。”
    皇帝略忧伤,儿子如此正直,显得他太阴暗,不开心。
    “阿爹常教导儿臣亲贤良、远小人,儿虽不能立时明辩人心,却常怀警惕之心,必不会受奸佞之人所误。”十六岁的太子,正是青春勃发之时,湛黑的双目满是骄傲的神彩,到令皇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帝不自觉得抓抓头,然后改变了话题,“七郎已经十六岁了,该娶媳妇了。”他乐呵呵的看着面前高贵优雅的少年,心中满是骄傲,我这么优秀的儿子,哪个女子配得上!“七郎可有心悦之人?”作为一个爱护儿子的好父亲,给儿子娶老婆,也要征询一下儿子的意见。
    对于这个话题,太子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只是回答的有点含糊:“呃……没有。”
    皇帝眼睛亮了,太子这是有心上人了?他狡猾的没有直接问,而是迂回的道:“七郎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太子道:“美丽的。”他的眼睛发亮,似乎想到了谁,眼神柔和极了,白玉般的脸上,也泛起红晕。
    “漂亮的。”皇帝想到自己列出的太子妃名单上的头一位,容色还真是寻常,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难得儿子长这么大,头一次爱慕小姑娘,若是家世、人品都过得去,就成全儿子的心意吧。反正,太子也不可能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
    “放心吧,朕都知道了。”皇帝拍拍儿子的肩膀,拍胸脯作下保证。
    自觉与儿子进入了亲切友好交谈的皇帝在朝会后,留下了苏周诚,心情极好的开着玩笑:“怎么没亲自动手,难不成是老了么?”
    苏周诚扬眉轻笑,“谁说我没动手,他头上那个包就是我揍的。”
    皇帝哈哈大笑,居然还夸了一句,“揍得好。”随后还自动做了保证,“放心吧,若是庆安伯府有意见,朕给你作主。”
    苏周诚立刻谢恩,然后在棋盘上狠狠的赢下了所有的对局,赢得皇帝脸都是青的,气哼哼一指门外,顿足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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