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采蘩不认识梅三爷,所以关于他出事的事情根本没觉得有多重要,回到家之后提都忘记跟胡氏提起了,胡氏还是龙舟赛结束,一家子开始正常开铺门做买卖的时候才听相邻杂货铺的王掌柜娘子说起。
    王掌柜娘子是个嘴碎的,告诉完胡氏事情的经过后又感叹道:“大家都说那梅三爷也是命里该有这一劫,不然好好地看着龙船,他主仆怎么会离开江边,然后在大街上纵马。啧啧,京里的贵公子,居然差点在咱们这里送了命,世事还真是无常。”
    胡氏点头赞同:“俗话不是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嘛。这人还算命大,不然柳家还真是不好向他家交代了。”
    王掌柜娘子拍掌道:“可不就是,柳夫人听说外甥差点没命,将柳家的几位爷好一通责罚。柳家的几位爷直喊冤,大家此前就怕这位梅三爷出点什么事儿,一直紧跟着他。然后端午那日大家一门心思地看船,谁会想到那梅三爷自己不打招呼就回了城。回城就直接回柳宅吧,可他却在大街上乱窜。大家都在纳闷,明明咱们这边跟柳宅方向相反,你说他跑这边来做什么,这边可没有柳家的人。”
    王掌柜娘子说完,一双绿豆眼眨巴着看向胡氏,一副意有所指的模样。胡氏的眼皮跳了跳,结合原先王掌柜娘子说的梅三爷的马车所行路线,一个叫她极不舒服的想法猛然窜上心头。
    敷衍走了王掌柜娘子,胡氏一个人又发了一阵呆。方采菱因为绣庄的事情来询问胡氏,看到老娘阴沉着脸,心头不由有些发憷。不敢去触老娘的霉头,她转而去前头寻方采蘩。
    “姐姐,你是不是惹娘不高兴了?”“没有啊,好好地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方采蘩对妹妹的问话很疑惑。方采菱不解道:“那娘怎么黑着脸很生气的样子。”
    方采蘩道:“她心情不好吧。”方采菱皱眉:“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
    能引起老娘心情不好的事情还能有什么,自然是老爹了。这回老娘破天荒地揍了儿子,揍完又心疼愧疚,可不就开始怨恨老爹了。明明老爹好好地活着,弟弟却因为没有人护着连龙船都不敢叫他去看,虽然老爹着人来接老娘自己不答应,可说来说去根子还在老爹那边,老娘不怨气冲天才怪。
    当着伙计的面方采蘩不好跟妹妹说这些,而是道:“谁知道,这当口你别去招她,省得无端挨骂。”方采菱点头:“我知道,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绣房忙乎吧。”
    方采蘩对胡氏心理的揣摩只能说大致对,胡氏此刻确实在怨恨前夫,但不是因为方志远而是因为她。杂货铺掌柜娘子那番话引起了她的注意,胡氏暗自疑心端午那日梅三爷坐马车是想来自家铺子,至于来铺子的目的是什么,结合他家那两个婆子的做派,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他想做什么。
    对方是京里来的官宦子弟,而自己这边不过孤儿寡母毫无根基的外乡人。当时整个县城街上又没几个人,对方若真的生出邪念,自己母子几个还真是求告无门。胡氏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最后通通转为愤怒,指甲掐破了手掌心都不自知。
    她气了一通后忍不住双手合拢望空默念:“多谢老天,多谢菩萨,及时让那贼杀才的车子翻了,使得我们蘩姐儿躲过一劫。”
    这回侥幸躲过,下回若是再遇上这种事,自家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胡氏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带着孩子去潭阳州府前夫那边去了。然而想到方家那些糟污事儿,她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此后好些天,胡氏都被这种纠结的情绪笼罩着,对方采蘩赶鸭子的时间拖得有些长这事也就没有察觉到。而这边陆骥学习劲头十足进展神速,已然开始在方采蘩的指点下开始学习《论语了。
    时间忽忽到了七月,老牛头又从潭阳州府来到了和锦县城。这回就他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是来接人的。他自然又带来了方修文写给胡氏的书信,书信里方修文告诉胡氏,老太太看到人没接来,再一听听老牛头等人的回禀,简直暴跳如雷,此后连着生了半个多月的气。
    可胡氏已然和自己和离,当初自家又和胡氏就孩子们的归属立了文书,老太太即便将自己活活气死也不能拿胡氏怎么样。想了又想,为了孙子,老太太只好妥协,直接和明氏摊了牌,打算送她走。
    可明氏死活不肯离开方家,老太太狠心相逼,明氏打击太大一病不起,若是不管不顾地硬送她走,只怕要出人命。没法子,只好先治好明氏的病之后再送走她。
    方修文知道前妻的脾气,知道明氏不走,胡氏是绝对不会带着孩子回方家的,所以这次没有再派人来接,单单打发老牛头来送信。
    ☆、第31章 翻脸
    一病不起,怕出人命,所以明氏还是没被送走,方采蘩一听老娘说到这里,对老爹简直是无语了。堂堂四品知府,却被明氏这个表妹给耍得团团转,实在是太窝囊了!
    她心头火大,不由愤然道:“爹爹做事怎么这样优柔寡断,那臭女人分明是装病,她要死就让她死好了!”“就是,她死就死好了爹爹偏要管那么多!”方采菱也愤愤然。
    胡氏道:“你们爹爹说,到了这地步,那女人根本就没有退路,这是豁出去了,寻死觅活一副不要命地架势。老东西这些年没少带着她在那些官家夫人跟前晃悠,人家也都知道方家那点破烂事儿。她若是是真的死在方家,你爹爹是做官的,名声必然受损,所以这事还真是不好办。”
    “顾忌这顾忌那,不拿出非常手段来,自然是不好办了,那爹爹和那女人就这么耗着吧。娘,咱们还是安心作咱们的买卖,就当我爹没找来吧。”方采蘩越想越对老爹失望,心灰意冷地道。
    方采菱点头:“是啊,咱们又不是养不活自己,谁稀罕回那个家。”
    如果是过去,对于闺女们的态度,胡氏是喜闻乐见的,可如今她下定决心要回去,自然就不想自己的孩子对丈夫抱着抵触的情绪。长女素来冷静有主见,很少像眼下这样对自家老子这般直接抱怨。
    胡氏觉得有必要纠正这股风气,于是强压下心头郁愤,耐心解释道:“这回老家伙是铁了心要送走那女人,倒是和她儿子有商有量地。据你们爹爹说,他们已经着人去明氏娘家,让他们那边出面接明氏回去。这招也算是釜底抽薪了,你爹又没纳明氏,她一个表姑娘没道理老住在姨妈家,家里人来接,她再寻死觅活,即便真的死了,有她娘家人在场,脏水也泼不到你们爹爹身上。”
    方采蘩皱眉:“当初祖母大包大揽地将人留下养着,养到二十四五还没将人嫁出去,让明氏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呆在方家。明家人肯定认定方家会负责她到老的,临了却叫人家将闺女接回去,明家能答应?祖母和爹爹这都做的什么事这是!”
    “什么事?不要脸的人做的不要脸的事!做姨妈的行事荒唐,做外甥女的自甘下贱!”胡氏讥讽地笑,随即又道:“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明家又不是什么富豪之家,只要方家肯给银子,明家哪能不答应。那女人的继母本就不喜她,她这辈子过得好也罢歹也罢,继母才不会关心呢?那女人还是姑娘家,模样又出色,送去给那些富商或者老头子做填房做妾,明家都能捞一笔,何乐而不为。何况你爹又是知府,明家人也不敢不答应啊。”
    方采菱道:“那怎么还没接走那臭女人,还让她赖在方家?”
    胡氏哼了一声:“明氏的娘死了,她所生的唯一的闺女又被老家伙接到了自己身边养着,所以这些年方家和明家早断了来往。方家这回叫人去寻才知道明家早搬家了,搬到哪儿相邻人家也不大清楚。你爹爹的人只能慢慢找,短时间内哪能找得到。”
    此时的明氏一味扮可怜,兴许哪天老爹一疏忽,就叫那女人爬床成功,然后真的甩不掉了。这些话方采蘩身为姑娘家不好说得直白,只能含蓄地道:“明氏对自己娘家人的心态肯定琢磨得透透地,所以寻死觅活地不肯走,绞尽脑汁地也要巴着方家不放。那女人诡计多端心地阴毒,就怕爹爹稍不留神上了她的当。”
    “是啊,那女人最爱害人了,她恼恨爹爹一心接咱们回去却送她走,兴许会真的害爹爹。”方采菱听不懂姐姐话里的暗示,理解偏差了。
    胡氏却是一下想到了方采蘩顾虑的地方,当然当着闺女,这样的事情她不会说出口,只是笑了笑:“那就要看是做外甥女的魔高一尺还是做姨妈的道高一丈了。明氏固然阴毒狡诈,老东西也心狠有手段,如今这姨甥两个彻底撕破了脸皮,老东西哪能不防着。嗯,你爹说他这些日子因为潭阳州下头好几个县干旱严重,他经常亲自下去督导抗旱,即便回了州府,晚上也是睡在州衙值班的房里,很少回家里去住。”
    好吧,方家当家人毕竟是祖母范氏,下人们的卖身契也在她手里捏着,明氏再狡诈,可孤掌难鸣,形势应该没那么糟糕,方采蘩这么一想,心里的郁气总算有所消散。
    “娘当年被一个孝字压着,又生不出儿子来,被这姨甥两个联手欺负死了。如今她们翻了脸狗咬狗地一定很好看,可惜咱们看不着。”胡氏遗憾不已地道。
    “狗咬狗,娘您还真是不厚道哦。”方采菱噗嗤笑出了声。“是啊,幸灾乐祸地。”方采蘩也嘻嘻地笑。“娘都给她们赶出了方家,憋屈了那么久,不过说这么一句就叫不厚道了。”胡氏瞪了闺女一眼,随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几个笑了一通后,胡氏又说了一件事,那就是老牛头这回还带了一封方修文写给任县令的书信。原来任县令的岳父刑部左侍郎罗大人和方修文交情不错,方修文听到张妈妈几个回家说了方采蘩姐妹雾云寺遇险,远哥儿被人嫉恨随时可能挨打这些事,心疼得晚上都睡不好。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和锦来亲自看顾自己的孩子,可苦于官职在身不能离开。想派人来照看着,又知道前妻那性子肯定会将人撵回来。没法子,只好写了书信拜托任县令暗地照顾着胡氏母子。
    “老牛头这会子应该去找任县令了,娘猜测明日任县令娘子就会上咱们铺子来。任县令娘子可是京中三品大员的闺女,教养礼仪都不错。到时候你们姐妹言行举止可得注意些,虽然你们还没回到方家,可也要有官家小姐的做派,不能说话行事没规矩,叫她嗤笑了去。”胡氏神色严肃地告诫。
    “明白,娘您放心好了。”方家姐妹齐声应答。
    胡氏道:“明白就好。蘩姐儿自来稳重,也不乱说话,我倒是放心。娘就是担心菱姐儿,你年小,又性子跳脱,说话憨直……”
    “娘放心,我知道我自己性子急说话口没遮拦地,明日客人来了我绝不乱说话。”方采菱没等胡氏说完就保证道。
    胡氏皱眉呵斥:“你看你,长辈话还没说完你就打断,幸好这会子就咱们娘儿三个没外人在,不然人家会笑话你没规矩!”方采菱缩了缩脖子:“呃,娘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胡氏叹了口气,自责道:“嘿,也怪我平日没顾得上教导你们这些,如今猛然间要你们注意,哪里那么容易啊。”
    方采菱道:“娘别担心,大不了明日县令娘子来了,我就在一旁笑,不说一句话。”
    胡氏瞪了闺女一眼:“不说一句话,人家不当你是哑巴了?也不可矫枉过正,人家要问你,你还得好生回答,只是不能话多,更不能乱说。”
    果然次日铺门开了不久,任县令娘子罗氏就打着买尺头并定绣活的名义,带着婆子丫头坐着马车来了胡记绸缎铺。大主顾自然得请到后院由胡氏亲自接待,宾主心照不宣地遣退了伙计,又寻了借口将方家姐妹叫过去说话。
    罗氏尚不满二十岁,面容清秀身量苗条,谈吐文雅。和胡氏说话的时候虽然态度恭谨客气,但看着方家姐妹的眼神隐隐带着些惋惜和怜悯。
    这样的眼神虽然没有恶意,却让胡氏有些不大舒服。对方是京中长大的官宦千金,饱读诗书,肯定是觉得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明明有好的出身,偏偏沦落市井没得到好的教养太过可惜。
    胡氏才不想叫她轻看了自己的闺女,于是说话当中有意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地。方采蘩如何不明白老娘这般显摆是为哪般,自然是全力配合。她两世为人肚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装博学装斯文可难不倒她。就连十岁的方采菱偶尔插的两句话也恰到好处,显得有些品位。
    罗氏暗暗称奇,心头的那份轻视慢慢收回,对胡氏发自内心地敬佩,对方采蘩姐妹的夸赞神色也真诚多了。罗氏原先来的时候想着胡氏身为女子,却跟丈夫和离,以寡妇的身份带着孩子开铺子做买卖,肯定是一个精明厉害不好相与的角色。至于她的两个闺女,跟着老娘做买卖,自然也沾染了满身的铜臭。
    尤其是方采蘩,更是被那些好事之徒评为“和锦四美”之首,明明是一个官家小姐,却因为抛头露面做买卖,弄得芳名被那些市井小民成日里挂在嘴巴上,实在是可惜。
    谁知道一番接触,这母女几个竟然进退有度谈吐有致,其风采比起京里那些贵妇人竟然没有逊色多少。胡氏一个妇人,凭一己之力能养活三个孩子,这份坚强叫人不佩服都难。方采蘩豆蔻年华却沉稳大方,文雅娴静,满身的书卷气,言行举止中没有丝毫的市侩之气。
    罗氏今日此行,本来是碍于老父的面子,受丈夫所托,眼下却自觉找到了知音,宾主相谈甚欢,直到罗氏自觉时辰不早才告辞离去。
    ☆、第32章 月饼
    任县令受方修文所托暗地里护着胡氏母子,他不好明着出面,只能借助妻子和胡氏的频繁来往,来抬高这母子几个在和锦人们心中的地位,让人再不敢轻视她家。
    罗氏最初接受这个任务纯粹是赶鸭子上架,谁知道去了胡记一趟后,居然收到了意外的惊喜。可怜她从京都跟着夫婿来到这偏远小县,脱离了昔日一道吟诗论画观月赏花的闺阁圈子,日子过得乏味之极。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两个能跟她说到一块去的人,还真有几分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即便没有自家老子的面子夫婿的请托,她也会经常来绸缎铺报到的。
    “任县令娘子又去胡记了,听说还送了胡氏两盒京里捎来的月饼。”“点心算什么,人家还送了方大姑娘京里娘家捎来的最时兴的尺头。”陆家铁铺外头,几个相邻铺子家的妇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阵子县令娘子不知怎么了,隔三差五地就往胡记绸缎铺跑。或者是想买绣活尺头,或者是讨论两本书,或者什么都不为,就是想寻胡氏和她闺女说话。和锦县城就那么大,身为最高行政长官的夫人,县令娘子的行踪历来是市井百姓关注的焦点。
    于寡妇和陆骥连着打了一阵铁,觉着有些累,正好停下喝水歇气,没了铁锤敲打的声音,母子几个倒是将外头的声音听了个清楚。
    陆骁酸酸地道:“娘老说胡寡妇不愧是姓胡的,行事就跟那狐狸一样。当初好几家人想买那铺子,开价比她高的不是没有,可最终愣是她这个外乡人买到手了,谁叫人家在此之前就和房主娘子打得火热。如今这般巴着县令娘子,不知道又想打什么主意。”
    于寡妇摇头:“二郎你也太瞧得起胡氏那婆娘了,县令娘子是什么人,岂是她胡氏想巴上就能巴上的?这回应该不是胡氏自己想攀上县令娘子,而是县令娘子主动去结交她的。”
    “娘您说什么呢,不过一个寡妇而已,无权无势地,县令娘子至于去主动结交她?”陆骁觉得不可能。
    “那贼婆娘的确是无权无势,可架不住人家有个模样招人的闺女啊。说到这里,娘跟你们说件事,你们可别到处乱说惹祸啊。”于寡妇忽然神神秘秘地道。
    “娘您说,我们不会出去乱说的。”陆骁拍着胸脯保证,眼睛看向陆骥和陆骐,想让他们也下个保证。却见陆骥正被陆骐缠着翻绳,他手掌粗大,又不大会翻,惹得陆骐不住嘴地抱怨。陆骥虽然木着一张脸,倒也没有生气地甩手而去,而是老老实实地按照陆骐的指示绕着手指头。兄妹两个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绳上,根本就没注意这边。
    于寡妇压低声音道:“端午那日京里来的梅三爷为什么看着龙船突然就不看却中途跑回城。据说有人从柳家的下人那里打听到,那姓梅的是瞧上了对面人家那大闺女,想纳了她带回京里去。不然端午那日他的马车也不会翻在了那条街上。”
    “还有这样的事情?那姓梅的年岁多大了,方采蘩又才多大,亏他敢想,真够不要脸的!”陆骁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于寡妇哼了一声:“你以为那些贵人有多高尚,仗着权势欺男霸女的多着呢。老娘虽然厌恶胡氏贼婆娘,可她那大闺女性子好倒是一点都不讨嫌,小小年纪地若是就被逼着给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做了妾室,确实太可怜。好在老天看不过眼,收拾了那姓梅的狗东西,不然好好地马车怎么会翻,还偏就将他压得那么重。”
    陆骁道:“是啊,老天有眼让方采蘩躲过一劫。可这跟县太爷娘子有什么关系?莫非娘以为那姓梅的对方采蘩没死心,还想着通过县太爷娘子纳了她?”陆骁脑子转得快,居然一下想得这么远了。
    于寡妇沉吟道:“这个不好说,兴许是那姓梅的,兴许是旁的什么达官贵人也未可知。不然堂堂县太爷娘子,犯得上对一个开铺子的买卖人这般殷勤?”
    “有道理,这下胡寡妇该头疼了。”陆骁点头。于寡妇叹了口气:“虽然你娘我一心巴望着那贼婆娘倒霉,却不想她在这上头倒霉。咱们这样寡妇失业带着儿女过日子的,儿女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啊!”
    “干什么,怎么能这么翻。明明原先都会了,怎么一下子又不会了!大哥你太笨了!”那边陆骐忽然愤怒地叫嚷起来,嚷完了又噘着嘴一扭脖子:“不和你玩了!”原来陆骥本来依照陆骐所教的技巧翻得好好地,可不知怎么的手猛然一抖,好好地花样就给他翻没了。
    闺女年小,自己却因为不想这附近几家的那些姑娘通过她缠着大儿子,愣是将她拘在铺子里不让出去玩,委实难为她了。于寡妇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闺女的头道:“骐姐儿,你大哥不是说要你背那个什么《三字经》的东西吗?这几日还教着你写字。正好你大哥今日新买了笔墨纸砚,不如你拿出来写字玩?”
    陆骐眼睛一亮:“好,我写字玩。纸笔在哪儿大哥,快拿出来。”陆骥沉默着取出自己原先买的纸笔,又给小姑娘磨好墨,看着她态度端正地开始鬼画符。
    陆骁摇头,不以为然地道:“大哥这阵子似乎魔怔了,发了疯一般地开始念书写字。他自己发疯也就罢了,还拉着妹子一道疯。咱们家又不是大富之家,哪有那么多闲钱买那些不便宜的笔墨纸砚。”
    “小兔崽子,当初老娘送你去唐夫子那里读书,结果你不给老娘好生读,胡乱混了两年就死活不去了。不然哪里会闹出那么大笑话,平白害得老娘在这条街上丢了大脸。你自己不反省,还好意思打击你大哥。”于寡妇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陆骁肩头,陆骁身子单薄,被老娘这蒲扇般的巴掌给打得一个踉跄。
    于寡妇横眉冷眼地继续呵斥:“咱们家虽然手头不宽裕,可买笔墨纸张的钱老娘还是拿得出。胡氏贼婆娘虽然令人生厌,可她那几个崽子个个识文断字地,这一点你娘我不佩服人家都不行。从今往后,你也跟你大哥一样,自己念书写字,咱们不请先生,念得多少是多少。”
    陆骁苦着脸道:“咱们一个打铁的,识那么多字做什么。娘您饶了我吧,我一看到那些字就头疼。”“由不得你,头疼也给老娘学!”于寡妇一扬巴掌,陆骁赶紧抱头蹿到一边,忙不迭地道:“好,我学,我学还不成啊。”
    八月中秋马上就要到了,京里罗侍郎夫人牵挂闺女,提前做了月饼捎了来,罗氏拿了两盒送来绸缎铺给方家姐弟几个吃。胡氏前脚才送走了罗氏,下午就迎来了老牛头和张妈妈老两口,他们也是来送中秋过节的东西的。
    上次老牛头带了三百两银票来,胡氏推辞了一通最后还是收下了。此举让方修文悟到前妻虽然嘴上还是不答应复婚,心里头却已经开始松动了。于是这次再接再厉,索性送来了衣物首饰什么的,林林总总地好些东西。范氏因为心疼孙子,特地叫人精心准备了月饼。
    既然打算回去,张妈妈当年又是精心照看过大闺女的人,胡氏这次就没有让老牛头夫妇去高升客栈住宿,而是喊他们去家里住。于是老牛头夫妇也就留在铺子后院,等着方志远下学大家一道回郭家洼。
    小孩子嘴馋,方志远下学后回到铺子,听说自家老子送来了月饼,即便明日才是中秋,也耐不住嚷嚷着要提前吃月饼了。方采菱一边笑骂一边还是取出老牛头他们拿来的月饼盒子,打开了准备拿给弟弟吃。
    “先别吃那个,先吃县令娘子拿来的。”方采蘩盯着那月饼忽然喝道。“对,潭阳州府送来的先别动,放在一边别沾手!”胡氏也神情严肃地阻止。
    “为什么?”方采菱不解地将那匣子盖上。胡氏搪塞道:“那个,京里的好吃些,你和远哥儿先吃罗家的。”“倒也是,不过爹爹送来的迟早也得吃啊。”方采菱一边念叨一边转身去拿罗氏送来的月饼。
    胡氏看了一眼大闺女,正巧方采蘩也看过来,母女两个视线交接后,各自都在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交代完老张头之后,大家一道出城回家。一回到家,胡氏就将方采蘩叫到一边道:“蘩姐儿,你可是不放心那月饼?”方采蘩点头:“明氏本就心狠手辣,如今被逼上绝路,拼个鱼死网破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她失了势,祖母又防着她,可她到底在方家经营多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些总没错。”
    胡氏笑着点头:“我儿和娘想都一处去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跟那种蛇蝎心肠的贱人打交道还就得随时留心。”
    方采蘩道:“那咱们悄悄地验一验,别叫张妈妈他们看到,省得说到爹爹和祖母耳朵边不好。”
    胡氏摇头:“不,就当着他们的面验。如果东西果真有问题,他们也是见证,省得明氏贱人到时候倒打一耙。如果没有,他们要跟你爹和老东西说就任由他们说,你娘当年那样艰难都敢与那对母子彻底撕破脸皮,如今是他们求着我,我还怕什么!”
    好吧,今非昔比,老娘如今儿子在手,一心求复合的是老爹,确实底气十足。
    于是接下来胡氏吩咐方采蘩当着老牛头两口子的面,打开他们带来的月饼匣子,用手帕裹着掐下一块月饼屑。然后胡氏招呼大家走到院中,让方采蘩将那月饼屑往几只觅食的大蚂蚁边上一丢。蚂蚁们闻到香味立马凑了过来,然而叫人惊诧的是,不一会儿蚂蚁们就一个个身子僵硬动弹不得了。
    ☆、第33章 怒火
    “咦,这些蚂蚁怎么都不动了,方才不是拖得很卖力吗?”方志远被老娘硬是叫出来看他家大姐拿月饼喂蚂蚁很是兴奋,看到这里却惊诧了,一边叫嚷着一边蹲下身子作势伸手去捉那突然不动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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