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沉思的谷心柔回神,瞟了星琴一眼,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星琴皱着眉说道:“您看,连侧妃都不知道圣人罚郡王闭门思过是要派郡王外出办差,可郡王妃竟然知道,不仅知道,还跟着去了,若不是郡王说要带她,她有那个胆子擅自跟去吗?而且您方才瞧见没?郡王跟郡王妃可是手拉着手回来的,可别是郡王真把郡王妃放在心上了。”
    “放在心上?能不放在心上嘛!”谷心柔一脸恼意,“那段子卿是谁?是段将军的女儿,是楚国公的姐姐,单凭这身份就值得郡王待她好,偏生她又像极了她那个娘,一副外邦女人的狐媚样儿!郡王虽是个节制的人,可出门办差本就辛苦,如今又有娇妻相伴,他能有多节制?感情不变好才奇怪!”
    听谷心柔这么一说,星琴越发觉得形势不妙:“那、那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谷心柔瞪星琴一眼,“正妻压在上头,我就是想翻天也要看看郡王的心是向着谁的,这会儿若敢招惹段子卿,郡王饶不了我!”
    星琴抓了转眼珠子,突然笑道:“侧妃您动不了她,还有个人可不会袖手旁观,丽阳院里的那位可不安分。”
    丽阳院里住着的正是充仪柳妹君。
    闻言,谷心柔没再说什么,只是得意地笑笑。
    另一边,段子卿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猗月院,其他事情都放在一边,先让月韵四人备了水给她沐浴,直到浑身上下都泡进了温热的水中,段子卿才总算是舒坦了些,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都舒坦了不少。
    早知道这一趟去楚地会碰上这样的事情,她一准不会去,可既然去了也不能拖萧诚后腿,一直强撑到现在,她反倒觉得麻木了,再回头细细一想,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艰难的时候,打就打了,杀就杀了,这似乎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恐怖的事情。
    果然她是父亲的女儿啊。
    懒洋洋地趴在木盆边儿,接连几日都在赶路的段子卿有些昏昏欲睡,却突然被月香的一声惊呼给唤回了精神。
    “呀!郡王妃的背上竟还有雕青呢!”
    月香这一喊,月韵几个人就全都凑了过来。
    “可不是嘛,”月韵也觉得十分新奇,“以前郡王妃沐浴的时候都只留黑锦姐姐一个人伺候,今儿若不是黑锦姐姐不在,奴婢们还瞧不见呢。”
    段子卿笑笑,不以为意道:“是小的时候刺上去的。”
    月茗捂着嘴惊讶道:“小时候?那得多疼啊!说起来平日里伺候郡王妃更衣的时候可没瞧见这个。”
    “这个我知道!”月香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听说蜀地有一种特殊的雕青方法,刺上的图案平日里是瞧不见的,要肌肤发热时才能浮出图案。”
    听月香说完,月韵三人就更觉得神奇,盯着段子卿的后背一个劲儿地猛瞧。
    “可郡王妃刺的这是什么花?”
    不等段子卿回答,萧诚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是素方花,大食国里的一种花。”
    一听到萧诚的声音,段子卿吓得僵在水里一动不动,月韵几人则赶忙给萧诚行礼问安。
    萧诚抬手示意月韵四人可以退下了,而后便背着手,优哉游哉地晃进了浴房。
    侧耳听到萧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段子卿不由地往浴桶底沉了沉,连嘴都没进了水里。
    见段子卿偷偷往水里沉,萧诚的眼中满是笑意,故意停在段子卿的旁边,恶作剧似的伸出手探入水中,让指腹在那一丛素方花上轻轻滑过。
    段子卿的身体轻轻一颤,抬起下巴露出了嘴:“郡王您觉得您在这个时候进来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萧诚低笑两声,转手从水里捞出几片花瓣,又道,“这花瓣虽香,可浮在水面上着实有些碍事儿,是不是该都给捞出来?”
    段子卿又羞又气,满脸通红,连背上的素方花都越发娇艳。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丛素方花,萧诚的声音越发低沉:“一想到还有其他男人见过这大食的素方花,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坦呢?段将军若还在,我定要找他单挑。”
    段将军虽然已经不在人世,可萧永还在,不知道萧永那臭小子见过没有……不管见没见过,还是去揍他一顿吧。
    段子卿翻了个白眼,道:“那你现在下去找他吧。”
    萧诚轻笑道:“那就不必了,路途遥远,实在是太过麻烦,有那时间我还是赏花吧。”
    “院子里有花,你出去看。”
    闻言,萧诚转眼透过窗户开着的缝隙向外看了看,笑道:“这都什么季节了?你这院子里哪还有花了?就剩些枯叶,还不如屋里这一丛好看。”
    “你出不出去?”段子卿咬咬牙,将手臂从水里伸出来,摸到了放在浴桶旁的骨鞭,拎到了萧诚眼前。
    萧诚愕然:“你怎么沐浴还带着它?!”
    段子卿得意道:“刚才顺手放下的。”
    萧诚抽了抽嘴角,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52. 第 52 章
    沐浴之后,段子卿换了身飘逸的女装,披散着头发就从浴房里走了出来,原以为萧诚已经走了,可绕进卧房一看,就发现萧诚竟窝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她之前看过的戏本子,脸上的易容卸了,已经换回独属于广陵郡王的面具。
    “你怎么还在?”
    段子卿这话一说出口,就吓得月韵四人齐齐变了脸色,四个人小心翼翼地瞄了萧诚一眼,见萧诚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可月韵还是想着之后要提醒段子卿一句。
    他们夫妻俩出门在外想怎么不客气都行,可长安城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一旦回到这里,还是该谨言慎行,尤其郡王还是这广陵郡王府的天,郡王妃要不失分寸才好。
    萧诚将戏本子随手一甩,支着脑袋看着段子卿,道:“你的房间就是我的房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段子卿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月韵和月茗帮她擦拭头发:“你不是说要赏花去吗?”
    “你这院子里都没有花,我赏什么去啊!”萧诚白了段子卿一眼。
    段子卿撇撇嘴:“我这院子里没有,别的院子里不是有呢嘛。”
    话一出口,段子卿就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说这酸溜溜的话是想怎样?
    萧诚听着这话就觉得怪怪的,狐疑地盯着段子卿看了看,便问道:“你方才在前院甩开我的手,是因为瞧见侧妃生气了?”
    “瞧见侧妃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段子卿反问。
    萧诚也觉得是没什么可生气的,但若那不是生气,还能是什么?
    仔细想了想,萧诚还是没问,只出言调侃段子卿道:“总觉得你换回女装后,连坐姿都温婉了几分。”
    段子卿闻言瞪了萧诚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穿男装时举止那么豪迈还真是对不住郡王了。”
    “那有什么对不住的?”萧诚笑笑,“你那样也好看。”
    听了萧诚这话,已经习惯了的段子卿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月韵四个人齐齐红了脸,见萧诚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月韵便寻了借口要离开。
    听到月韵蹩脚的借口,段子卿转头狐疑地看着月韵,见四个人都是面色泛红神色惶惶,还以为是真的有什么事,便放人走了,自己一个人拿着干布巾慢腾腾地擦着头发。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萧诚和段子卿两个人,萧诚总算是可以问段子卿一些他最关心的事情了。
    “你没事吧?”
    “什么?”段子卿手上的动作不停,转头不解地看着萧诚。
    萧诚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我今日虽然到的晚了,可你们似乎在宣政殿上闹得厉害,你……没事吧?”
    段子卿的手一顿,这之后擦拭头发的动作明显就慢了下来。
    “我也以为我会有事,但好像没事。”
    “真的没事?”萧诚不放心地追问,“这房间里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不必逞强。”
    段子卿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随了父亲吧,这种事对我来说似乎算不了什么。”
    “真的没事才好,”萧诚叹了口气,“若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夜里睡不着,一定要与我说。”
    第一次杀人的经历岂是嘴上说没事就能没事的?这会儿天还亮着,周围人多,且也有旁的事情给她想,或许不觉得怎样,可等到夜深人静时,那种杀人的罪恶感就会如潮水般袭来,他经历过,因此十分清楚。
    段子卿笑了笑,没说什么。
    萧诚是真的很关心她,她感受得到,可她却不能依靠萧诚,一旦上了瘾,她怕是无法抽身。
    这番对话结束之后,两个人便在房间里相坐无言,正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月韵就回来敲门了。
    “启禀郡王、郡王妃,侧妃来了。”
    一听说谷心柔来了,萧诚和段子卿都是一愣。
    “她来做什么?”萧诚眉心微蹙,似有些不悦。
    段子卿眉梢轻挑:“怎么?不是郡王叫她来的吗?”
    “我可没有,”说着,萧诚就站起身来,就在段子卿以为他要出门去见谷心柔时,他却走到了床边,毫不犹豫地就扑倒在床上,“为了追你日夜兼程地跑了好几天,我累了,要睡了。”
    闻言,段子卿瞪着眼睛愕然地看着萧诚:“你不见了你的侧妃再睡?”
    萧诚挪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含糊道:“她来的是猗月院,自然是找你的。”
    这话说完,萧诚还将被子拉上盖好。
    见状,段子卿抽了抽嘴角,将布巾往梳妆台上一甩,起身就出了门。
    整了一下衣衫,段子卿摆出一副温婉的笑脸走进了堂厅。
    “侧妃怎么来了?”
    听到段子卿的声音,谷心柔就立刻转过来给段子卿行礼:“妾身见过郡王妃。先前郡王吩咐妾身要给郡王妃熬一碗安神汤,妾身熬好了就给郡王妃送来了。”
    谷心柔的话一说完,跪在她身后的星琴就膝行上前,将一碗香气四溢的浓汤举过头顶。
    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浓汤,段子卿微微抬手示意月韵接下,而后就走到了主位坐下:“这是侧妃亲手熬的?”
    “是,”谷心柔垂着头回答段子卿的问题,“妾身厨艺不精,唯有这安神汤拿得出手,以往郡王出征归来都要喝上一碗安神定心,今儿郡王一回来就忧心忡忡地吩咐胥仁叫厨房熬汤,妾身怕他们熬的不够好,就去亲手熬了,郡王妃不要嫌弃才好。”
    “侧妃真是有心了,”段子卿捧起汤碗,舀一勺吹凉了之后就送进了嘴里,放下汤碗,段子卿又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这才笑眯眯地对谷心柔说道,“恩,这汤尝着比闻着还香,难怪郡王喜欢。”
    “合郡王妃的口味就好。”
    又停顿片刻,段子卿才好似十分慌张似的开口说道:“哎呀,瞧我,许久不在郡王府,连规矩都给忘了。侧妃快起来坐吧,秋日地凉,可别跪坏了腿。”
    谷心柔这才由星琴扶着站起来,抬头冲段子卿柔柔一笑,道:“无妨,妾身这身子骨还算健康,跪一跪也不怕的。”
    段子卿笑笑,转而问道:“侧妃亲自来我这里跑一趟,是有什么事情吗?”
    谷心柔早有准备似的,不慌不忙地说道:“方才在门口只与郡王妃打了个照面,后来又听郡王说郡王妃可能有些不舒服,妾身担心,因而专程来看看郡王妃,扰了郡王妃休息,还请郡王妃见谅。”
    “侧妃说这话就见外了,”段子卿嗔怪道,“我在这郡王府里,除了跟郡王,跟谁都不熟,这会儿侧妃能来看我,我当真是十分感动。”
    “郡王妃言重了。”四下打量一圈,谷心柔又问道,“怎么不见郡王?方才在门口一见之后就再没见着郡王,妾身还以为郡王铁定是到郡王妃这里来了,难不成是入宫去了?”
    段子卿莞尔一笑,道:“入什么宫啊,郡王在里面睡呢,兴许是赶路累着了,一沾枕头就睡了。”
    没想到会从段子卿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回答,谷心柔当即就变了脸色,尽管很快就恢复了一脸的笑容,可那一瞬间的恼怒还是被段子卿给看到了。
    她就算是对萧诚没什么兴趣,也容不得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她面前一边炫耀一边刺探,这谷心柔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的敌意表现得其实不明显?
    不知道段子卿内心的想法,谷心柔温婉地笑道:“那想必郡王妃也是累了,妾身就不打扰郡王和郡王妃休息了,妾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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