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紧急啊!”
    苏之婉接过侍书奉上的茶水,把折子递了过去,半晌才道。
    说是急,可是这慢悠悠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
    看到这本该在皇帝书案上的折子出现在自家主子手里,侍书第一次或许会被吓坏,然而,看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竟生出“本该如此”的想法!
    一旁的贤妃道,“羌吴本就野心勃勃,狡猾异常,也就是皇帝才会以为仅仅升一升潋妃的位份,便能麻痹羌吴!”
    如今的贤妃,也许是彻底上了端柔皇贵妃的船,在苏之婉面前,言语里,早已没有了对明景帝的尊敬。
    苏之婉轻轻一笑,“如果说,辽国是一头虎,那羌吴就是一匹狼。总得有猎人去收拾他们!”
    贤妃听出了端柔皇贵妃的意思,这是要重用他们周家了!
    自古以来,凭借军功起家,从来都是军人世家的出路,如今也是周家唯一的出路了!
    饶是一向淡然的贤妃也忍不住站起身,直直地跪了下去,磕了个头,道,“娘娘对周家大恩,周家无以为报,只求做牛做马以报娘娘。”
    苏之婉走上前,扶起她,道,“周家一向大才,皇帝一叶障目,可本宫却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让好好的美玉良将闲置!”
    贤妃顺着苏之婉的力道,站起身,坐回了位置上,激动过后,却有些隐隐的担忧,“娘娘……羌吴此番来势汹汹,周家……我哥哥,恐怕难以……”
    苏之婉摆一摆手,广袖划出优美的弧度,止住了她的话,道,“本宫既然有此打算,自然知道谁有几斤几两!”
    贤妃的哥哥在军事上,虽然没有大才,却足够对付羌吴了。
    原著羌吴来犯之时,正是原女主裴云若大放光彩的时候,一直支持裴云若的贤妃,自然是鸡犬升天,连带着周家也重新入了明景帝的眼。
    羌吴来犯,派遣的大将便是贤妃的哥哥周斌!
    虽然到小说结局,也未曾言明比战是胜是败,然而,从不停传回来的捷报来看,用周斌来对付一个羌吴,完全是绰绰有余!
    如今,苏之婉此举完完全全是收买人心!
    “等到这大明战乱不在,就是本宫出现在人前之时。”
    ☆、第70章 往日种种
    羌吴目前对大明边境只是围而不攻,甚至虽有烧杀抢掠,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所以才有时间让明景帝喘口气,安排将领前往边境。
    只是这个人选,可不是这么容易选出来的。
    羌吴实力雄厚,兵强马壮,派来的还是羌吴有名的大将军掠阵,大明虽说人才济济,可是,才折了一个大将军,一时间最合适的便是太子李承泽!
    可是,所有大臣都知道,自从明景帝从边城召回了太子,预备的就是给自己儿子让位置,来一个大明史上从未有过的禅位,也算是名垂千古。
    让一位对皇位触手可及的太子储君,上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不知道的以为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只为平息战争,还大明一个海清河晏,知道的却也明白,这是唯一一个弄死太子的机会,甚至是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的机会。
    谁也不想背上企图谋害储君,动摇大明江山的罪名。
    如此一来,最合适带兵的太子,直接被朝臣下意识排除在外。
    就在前朝为了任命对战羌吴的主将而争吵不休的时候,当夜,后宫也传出了大消息。
    六年不曾踏足承乾宫的明景帝,今儿个居然踏进了承乾宫宫门。
    对苏之婉来说,任命一个周斌当镇远大将军,对战羌吴,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动动,几句话的事。
    对于看别人的笑话,才是她身处后宫的调剂。
    自从六年前承乾宫的皇后被禁足后,在所有妃嫔眼中如同冷宫无异,虽然明景帝没有废后,可是,一个幽禁了六年的皇后,也如同废后无异了。
    然而,尽管是幽禁的皇后,她也是皇后,说是想见明景帝最后一面,明景帝看在皇后给他生了一双儿女的份上,想来不会拒绝的。
    如同冷宫的承乾宫,如今早就没有了当年那股明丽大气,处处透着颓废枯败。
    明景帝看着院子里满地的枯枝落叶,微微一怔。
    三月哪里会有落叶,想来是昨年秋天留下的吧。
    进了主殿,桌椅器具都是皇后所用的规格,但是,那扑面而来的陈旧感和点点旧渍,让人不容忽视。
    皇后所用的规格的东西,到了一定的时候是会定期换新的,绝对不可能出现旧渍。
    看到明景帝逐渐走到了跟前之后,皇后也不起身行礼,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雕凤镂空椅子上,一旁的茶桌上摆放的是刚沏好的茶,只是普通的普洱,热气缭绕,茶香逐渐弥漫,填满了大殿。
    大殿内并没有熏香,明景帝也没有看见有香炉的痕迹,想来是很久没用了。
    香料在大明算是奢侈的东西,名贵的香料更是受世家大妇追捧。
    以皇后如今的地位,想来是用不起这些名贵的香料的。
    也许是苏之婉的药终于起了作用,也许是这几年皇后忧思过度,才几年不见,眼角的皱纹竟清晰可见,脸上的斑点从眼眉蔓延,脸蛋的肌肤也皱巴巴的,不复从前的白嫩,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上,是大把大把的白发,双眸浑浊,身着暗红色祥纹凤袍,料子却是前些年的时新了,俨然一个五十岁老妪的模样,而且是日子过得不怎么好的老妪。
    对于后宫女人来说,美貌便是她们最尖锐的武器,失去美貌,便等于失去宠爱。
    可是,这一切对皇后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死之前最后一面”并仅仅只是为了把明景帝请过来的理由。
    而是她最后的心愿。
    毕竟,再如何,明景帝也是她的丈夫。
    黄顺站在明景帝身后,瞧着如明景帝一样老态的皇后,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心里一凝,直觉和皇贵妃脱不了关系。
    帝后二人不约而同,同时白发,这是什么概念?
    两人不站在一起还好,一碰面,以黄顺敏锐的直觉,看着两人颇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样子,心里就莫名的发寒。
    越是和端柔皇贵妃接触,越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如果他的主子还是明景帝,他可能拼死都会揭露出端柔皇贵妃的真面目,揭露出这个女人的野心。
    然而,换了个主子的黄顺只觉庆幸。
    他知道如今龙椅上坐着的皇帝不是端柔皇贵妃的对手。
    明景帝也不坐下,就站在一旁,看着皇后道,“所为何事?”
    声音冰凌凌的,像和了冰渣子,含在嘴里,言语间皆是寒气。
    有些事会随着时间冲淡,慢慢遗忘,然而有些事却不会忘记。
    皇后微微一笑,很寻常,没有曾经的隐隐的谄媚堆砌,只是仅仅想笑而已,和着她苍老的面容没有丝毫美感,却意外地带着岁月悠扬的沉静。
    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昏黄色的茶水顺着壶嘴填满了略显陈旧的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皇后道,“自从那事儿过后已经六年了,六年,多少个日日月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麻木地看着太阳东升西落,花谢花开……”
    明景帝并不想听她这些深闺怨妇的言语,打断她道,“你求朕来就是想让朕听些废话?”
    皇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脸上也没有惶恐,只是平静地放下了茶杯,道,“自从我禁足之后,承乾宫便设了个小佛堂,这六年,我一直潜心吃斋念佛,只求为我的皇儿积点阴德,修修福报,然而却不想无意中知道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也许是岁月让她的性子沉静了,她的语气并没有惊讶的样子。
    皇后对身后的嬷嬷吩咐了几句,又看着明景帝道,深深地眼窝直视着他的眼睛,“桃红是自我进宫以来便跟在身边的丫头,算算日子也到了出宫的时候,想着她这些年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我如今的身份,虽说不能给她指一个体面的人家,添个妆却没有什么问题……”
    明景帝直觉接下来的话,会让他不喜,以他的性格,应该直接提步离开的,然而,双脚像是生了根一样,压在地板上,不得动弹。
    也许他在政事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然而,在处理家务事上,却颇为优柔寡断。
    “当年所有的事,本宫做了,便认了。裴云若的孩子是本宫害了的,而本宫的孩子却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也许是说起了自己夭折了好几年的幼子,一直古井无波的皇后终于有了人气,语调也有了起伏。
    对于自己那两个孩子,明景帝也不是不悲痛的,嗓子发干,艰难道,“朕,知道。”
    皇后笑了,“是啊,您是知道的,可是你又是否知道,您的枕边潜伏着一条毒蛇?”
    明景帝一震,往日的疑点重重仿佛都串联在了一起,用铁丝在皮肤表层勾出一道道血红色的网,痛不欲生又清醒异常。
    就在帝后二人说着话,桃红也被带上来了。
    皇后并没有用什么刑罚,当年那个清秀可人的姑娘,过了六年也仅仅憔悴了许多而已。
    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面色灰白,目光呆滞,仿佛已经心存死志。
    而桃红的面前,摆放着一匣匣装得满满当当的梳妆盒。
    “嬷嬷替桃红收拾出宫的细软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桃红梳妆匣里多了不少不属于她该有的份例,虽然只是寻常物什,值不了几个钱,然而以她如今的身份,是不可能有这些东西的。”皇后看也不看一眼桃红,意有所指地说。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和后宫女人争风吃醋没有任何区别,明景帝见得多了,心里松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皇后道,“说实话,本宫本不愿因为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打扰皇上的,当年的事又如何?输了就是输了,本宫也认了。”话音一转,“可是,这是桃红主动求到本宫跟前的。”
    也不管明景帝是什么反应,皇后看着桃红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桃红的双眸染上神采,猛的磕了好几个响头,等再次抬起头时,洁白的额头已破了皮,粘稠的血顺着眼窝流在她的脸上,触目惊心。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已经别无所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皇上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
    黄顺心头猛的一跳,只听桃红道,“当年的事是如今的端柔皇贵妃一手布置的!奴婢只是她手下的一枚棋子!”
    多年的奴性让她不敢背叛,然而,家人的死亡却让她痛不欲生,这一开口,眼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后宫的这些肮脏事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
    ☆、第71章 重掌宫权
    “奴才本是端柔皇贵妃安排在皇后娘娘宫中的一枚钉子,平日里只是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桃红顿了顿,道,“可是,就在宁婕妤的孩子出世之前,皇贵妃娘娘曾令奴才听命于当时的良妃娘娘,如今的良贵妃……”
    裴云若虽被处以极刑而死,明景帝对外却道她是病逝。
    他也没这个脸面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头顶绿云遍布。
    接下来,从桃红口中,明景帝和皇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听清了当年会造成明景帝连丧两子的原因。
    皇后会动手让裴云若诞下死胎,是受了心腹桃红的怂恿,裴云若能一举弄死中宫嫡子,也是桃红在大开方便之门。
    一桩桩一件件莫不指向良贵妃娘娘,或者说是——端柔皇贵妃!
    以桃红所言,自从她听命于良贵妃之后,皇贵妃娘娘就像是把她送给了良贵妃一样,不再过问半分。
    然而这话,谁都不相信。
    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这么好的棋子,端柔皇贵妃怎么可能舍得送给别人?
    所以,在明景帝看来,或者说这也是桃红明里暗里想表达出来的意思:所谓的听命于良贵妃,只是一个幌子,实则桃红的一举一动,良贵妃的每一个命令,都在端柔皇贵妃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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