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不会大人的算计,苏夏讨厌李兰,所以就不愿意跟她接触。
    苏长洺有意让家庭和睦,但他空闲的时间就那么多,有了李兰以后,将近大半都给了她,甚至还会在苏长洺陪苏夏的时候突然干涉进来。
    慢慢的,苏夏就只能和小娃娃玩。
    在她的爷爷去世后,她变的更加自闭,不跟亲戚家的小孩玩,几乎都是一个人,苏长洺听从李兰的建议,送她去了医院。
    苏夏在医院住下来了。
    苏长洺最初是两三天去看苏夏一次,之后是一周一次,再到一个月一次,直到变成想起来才去。
    医院被火蛇吞噬的前一天,发生过激烈的医患冲突。
    苏夏像往常一样,搬着椅子站上去,趴在窗台往下看,她看到有几个大人在哭,喊着她听不懂的悲愤,痛苦,绝望。
    很快就有警|车过来,那几人和他们发生争执,不知道怎么了,有个人被打的倒在地上。
    场面混乱,苏夏的角度,正好看得见那个人满脸的血,她吓的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下去。
    第二天晚上,苏夏知道是八点多,因为她刚吃完药,她很清楚,每天护士姐姐都会在那个时候出现。
    苏夏溜出去,在后面的草坪上走动,她听到蛐蛐的叫声,好奇的半蹲着寻找它们。
    比起和人相处,苏夏更愿意接受世界的花花草草,虫鸟。
    夏天的夜晚,无风,漂浮的空气都像是滚烫的,密密麻麻的落在人的皮肤上,会受不了那种灼热,渗出汗来。
    苏夏一直在找,等她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好远,周围都很陌生,她没来过。
    “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苏夏吓一跳,她扭头,见到一个陌生的叔叔,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医院有好多人都穿那样的衣服,很凶。
    苏夏瞪大眼睛,对着那人后面,她看见了昨天被打的那个伯伯,就在叔叔背后,正在盯着她。
    缓缓地,苏夏伸出手,男人却在这时候朝她走去,她不想被抓回房间里,不想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于是就害怕的一头扎进灌木丛,顾不上胳膊腿被划到,她跑的很快,慌不择路。
    男人追上苏夏,怕她受伤,电缆井周围无人看管。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苏夏刚躲进一间小屋,惊扰了地上睡觉的小男孩。
    他们大眼瞪小眼,像两头年幼的小兽,摆出了来自本能的戒备,警惕,就那么呆着,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浓烟无孔不入,将整个屋子笼罩在里面。
    “哥哥,房间里起火了,好多烟。”
    “不要怕。”
    “给你蚂蚱,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我的蚂蚱——”
    “快扔掉!”
    “蚂蚱被火烧了,没有了。”
    “出去以后我再编一个给你。”
    “呜呜……哥哥……你的腿流血了……怎么办……”
    “不要紧。”
    “……”
    “咳咳……哥哥……救命……”
    “扫把星,你害了你的母亲,你的爷爷,还害了朋友,同学,你会给身边的所有人都带来厄运,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为什么不醒?”
    “沈太太目前的状态是自我意识的一种保护,她本人不想醒过来,也可以说是在逃避现实。”
    “恕我直言,沈太太是否在之前收到过什么刺激?”
    “人往往会在承受不了的时候选择将自己封闭起来。”
    沈肆的眉间有深刻的皱纹,苏夏昏睡后,他就没合眼,眼底虽充斥着红血丝,却并不见丝毫疲意,似乎他是一座山,压不倒。
    而事实上,沈肆已经濒临崩塌的边缘。
    他挥手,医生转身离开。
    房内静谧,暖色的窗帘随着大风,胡乱飞舞,外面阴云密布,天气恶劣。
    沈肆俯身,手摸了摸苏夏的脸庞,触手一片温热,仿佛这个温度是最好的定心丸,他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慌乱无措。
    门外传来王义的声音,“大少爷,程老先生来了。”
    王义等不到任何回应,这结果在意料之中,这时候,大少爷的情绪一定很差,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他出去,对着等在那里的程父说,“程老先生,大少奶奶还在昏迷之中,大少爷现在一心照顾她,不过问别的事。”
    程父皱眉,知道多说无益,他沉重的叹气。
    女儿怀有身孕,昨晚又失踪了,但从得到的信息得知,她没出城,却找不到她的行踪。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隐形了。
    程父忧心忡忡,希望苏夏出事,跟玉穗没有关系,他更希望玉穗的突然不知去向,不是沈肆做的。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异常难办。
    程父离开后,王义跟周三交换了一个眼色,均都沉默不悟。
    好一会儿,周三先开口,他闷不住,“你说,天煞孤星是什么东西?那种命真的存在吗?”
    王义蹦出俩个字,“迷信。”
    周三摸了摸下巴,“那为什么大家都信?”
    “大家?”王义瞥一眼身边的黑人,“你信吗?”
    周三摇头,“我们那边没听过。”
    王义话都没说,直接甩了一个“那不就得了”的眼神。
    他看了看房门,之间打听过苏夏,关于她给亲朋好友带来厄运,甚至将其克死的资料不少,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主要看个人。
    苏夏常年受到周围人的言论和躲避,家人都不例外,她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只有自己清楚,估计她是很难从过去的那段阴影里走出来了。
    被迫清醒,太残酷了。
    程父去找沈峰,开门见山道,“老沈,我公司这边有两笔资金出了点问题,你看能不能……”
    沈峰面有难处,“老程,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喝了口茶,不快不慢的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状况,肆儿掌权,我除了拿点死工资,其他事都不管了。”
    程父的脸变了变,儿子不过问,老子不管,看来他们程家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几瞬后,沈峰沉吟道,“老程,你看这样行不,要不我帮你问问肆儿,他跟你家玉穗关系不错。”
    程父实话实说,“我刚从他那边过来。”
    关系不错?真能睁眼说瞎话,你儿子根本就不待见我女儿。
    沈峰哦了一声,仅仅只有一个字,就意味深长。
    几十年的交情,此时俩人都无话可说,人心毕竟还隔着一层肚皮,里面藏着什么,是黑是白,都是看不见的。
    程父接到秘书的电话,客套的说了两句就起身告辞。
    往后,沈程俩家的关系不比从前了。
    沈峰来回踱步,他去了沈肆那边,在楼底下碰到田箐桦跟沈穆锌,三人打了个照面。
    田箐桦似是刚从某场宴会,或者是老姐妹的聚会上下来,她的妆容衣着端庄贵气,越发称出沈穆锌的失常,掩藏不住的焦虑。
    沈峰拉住田箐桦,落后几步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不劳你挂心。”田箐桦的语气冷淡,言辞直白尖锐,“老沈,你自己鬼迷心窍,别想在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身形一顿,沈峰笑着摇头,“你可真是越老越没人情味。”
    他不理会田箐桦听到“老”字的怒然,“想当初你那公司差点破产,还不是我,拉了你一把,箐桦啊,做人要讲知恩图报。”
    “得了吧,就那件事,被你拿来说了几十年。”田箐桦嘲讽,“别搞的你有多高尚一样,这些年我帮过你的次数还少吗?”
    沈峰自顾自的说,“在那点上面,你儿子做的比你好多了。”
    田箐桦脸色大变,“沈峰,你什么意思?”
    沈峰弹弹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的说,“我能有什么意思,是你多想了,箐桦,穆锌怎么也做了我二十多年的儿子,以后还得是,你说是吗?”
    他径自往前走,甩下田箐桦,追上沈穆锌。
    田箐桦怕沈峰跟儿子说什么,硬是丢了贵妇形象,火急火燎的过去。
    三人一言不发的进去电梯。
    沈穆锌始终垂搭着眼帘,没有人可以窥探那里面的东西。
    田箐桦对着电梯门拢了拢耳边的几缕发丝,关于苏夏的事她听说了,当时没觉得稀奇,她也不是才知道对方是个扫把星。
    光害别人,自己还一副无辜姿态。
    沈肆把那么个人留在身边,早晚要自食其果。
    田箐桦蹙了一下柳叶眉,她一点都不想来,沈肆那人薄情寡义,压根就不把他们母子俩放在眼里,来了也是受人冷眼。
    偏偏儿子不争气,非要过来,田箐桦又担心他跟沈肆起冲突,这才急忙丢下应酬。
    电梯门打开,沈穆锌率先出去,田箐桦跟沈峰互看一眼,很难看出他们做了半辈子的夫妻两口子。
    不出意外,三人被据在门外。
    田箐桦看向沈峰,那眼神里面透露的尽是讽刺,仿佛在说“你们父子俩的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连你也不见?”
    沈峰面上挂不住,他伸手敲门,“肆儿,小夏的情况怎么样?”
    房里没有动静。
    没有去关注沈峰跟田箐桦的僵持,沈穆锌立在原地,他环顾整个客厅,没有放过任何细节,这里的每一处都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地上有一块瑜伽垫,水杯是一对的,花瓶里的鲜花没有凋零,沙发上放着俩个靠枕,一蓝一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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