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老二胳膊虽然抬举无力,但他跟着去干些轻便的活还是可以的,他掸掸身上的灰尘,喊道:“仲勤,你怎么一上午都没去地里,在家干啥呢?”
    韦季秋早已跑到桌前揪开盖子看中午有啥菜,边伸手抓菜尝边笑话道:“爹,二哥肯定是想女人了,他昨夜翻腾整宿,害得我都没睡好觉。家里各样收成都挺不错,又没遇到啥麻烦,若不是想女人他至于睡不着觉么?”
    韦大贵走过来打他的手,“你瞎说啥,什么女人不女人的。等爹娘坐下来一起吃,你先去洗手。”
    韦季秋嘿嘿笑着跑去洗手,边跑边笑,“大哥,你肯定和二哥一样都是想女人了,我刚才说二哥又没说你,瞧你脸红的,定是心虚了。”
    韦大贵气得说不出话来,急忙去洗脸,掩饰自己一张大红脸。
    姜氏与韦老二面面相觑,坐到饭桌前叹气。韦小妹忙着给爹娘盛饭,她端来两碗饭放在爹娘面前笑呵呵地说:“爹、娘,要不你给大哥二哥赶紧说门亲吧,很多人家为了双喜临门让两个儿子同一日娶亲呢。”
    韦老二夹了青菜往嘴里一送,说:“你大哥这亲事难办,高不成低不就的,你二哥又非要等你大哥先成亲,这哥俩真是不让人省心。你二哥呢,咋还躲在屋里不出来,他这是犯啥毛病?”
    韦小妹趁机道:“三哥说得没错,二哥在想女人呢,一个长得标致又能干的女人,她就是……”
    “啥女人女人的!”姜氏喝道,“小妹你这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未出嫁的要叫姑娘,爹娘知道你是学你三哥张口闭口女人的,可别人听着还以为你骂人家姑娘不干净呢。对了,你二哥看中一位姑娘啦?谁家的姑娘?”
    韦小妹被她娘这么咋呼几句都不知该怎么说了,甜娘嫁过人确实是女人啊,她真怕说出来爹娘有些接受不了。
    正犹豫着呢,她大哥和三哥都盛了饭过来坐下了,连韦仲勤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来低头吃饭,一声不吭。韦小妹不敢说,也怕说出来遭二哥骂。
    “小妹,你倒是说话呀。”姜氏催道。
    “娘,你还是让二哥他……他自己亲口说吧。”韦小妹逃也似的跑到灶房里去盛饭。
    ☆、落花有意
    姜氏和韦老二,韦大贵和韦季秋,四人齐刷刷地看向韦仲勤,韦仲勤抬头夹菜,不经意瞧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他惊得手劲一松,菜掉落在桌面上。
    他呆了呆,不知所措地说:“怎……怎么了,都盯着我干嘛?”
    “那姑娘是谁呀?”姜氏和韦老二同时问道。
    “哪……哪位姑娘,我……我听不懂。”韦仲勤结结巴巴,又低头吃饭,可是涨红的脸和耳根子骗不了家人,大家猜着小妹没说错,他真是在想哪位姑娘了。
    这时韦季秋嗤地一声笑了,从嘴里还喷出几粒饭,“你们真逗,这还用说么,肯定是……”说到这儿他忽觉不妥,止住了。
    姜氏急了,“到底谁呀,你们一个个地能不能说句痛快话!”
    “不就是……那个……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女人么。”韦季秋小声说道,正要嘻嘻发笑,没承想他的脑袋被姜氏猛地一拍,拍得他眼冒金花。
    “娘,你咋打人呢。”
    姜氏恼道:“娘没打死你才怪,整日张开闭口女人,今儿个还没完了是吧?你再不长记性娘就打爆你脑袋!”
    韦季秋揉着脑袋喊冤,“娘,她本来就是女人不是姑娘啊,二哥你说她是不是……”
    韦仲勤瞪着三弟正要敲他一脑瓜子,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婶子,你在家么?”一位姑娘的声音,虽然院门是开着的,但这位姑娘出于礼貌并没有径直走进院子,而是先在院外喊一嗓子。
    “哟,是春儿吧,快进来快进来!”姜氏起身,连忙出门去迎。
    韦季秋见状一阵嘻笑,“杨春儿怎么总是来咱家,要我说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猜猜她怀着啥心思呢?”
    他爹韦老二凶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春儿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去年她在杨家村的河边洗衣裳正遇发大水,要不是你娘牵牛喝水救了她一命,她怕是早归黄泉了。自那以后她家有点啥好东西都不忘送些给咱家,如今知恩图报的人不多了,春儿可是难得的一位好姑娘。”
    韦老二说这话时朝韦仲勤瞧了几眼,韦仲勤边吃饭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仲勤,你说爹说得是不是?”
    韦仲勤猛地抬头,“嗯?爹说啥?”
    韦季秋哈哈大笑,“说杨春儿啊,爹在说杨春儿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韦大贵踩三弟一脚,“你小声点,人家都进来了。”
    果然,杨春儿随姜氏一起进来了,胳膊弯里还挎着一个小篮子。姜氏急乎乎地跑去厨房不知作甚,杨春儿站在桌旁朝大家笑了笑。
    “叔,三位哥哥、小妹,你们都在吃饭呀。”杨春儿脸色红润,带着几分羞涩,“我……我大哥从军营里回来了,他在回家的一路上见到不少新鲜东西就买了一些回家,我挑了几样带给你们尝尝。”
    韦老二客气地点头,“春儿姑娘费心了,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不不不!我这就要回家去了。”杨春儿说着就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外拣,小妹放下手里的碗欢喜地凑过去瞧。
    “哇,春儿姐,这是什么果干,瞧着很好吃呢!还有,这是……这是……”
    “我哥说这是腰果,那些是猕猴桃果干,还有桂圆干,桂圆干炖汤可好喝了,一甜甜到心底里。”春儿见小妹喜欢,她也满心欢喜,还不时用眼睛瞄韦仲勤几眼,只是韦仲勤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并没有关注她这儿。
    “你们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春儿心里有些失望,拎着空篮子准备出门。
    “春儿,你怎么能走呢!”姜氏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饭,“来了怎么也得吃顿饭再走,饭菜都是现成的,你可不许客气!”
    小妹嘴里嚼着一颗干果,跑上前拉着杨春儿的胳膊,“春儿姐,你要是不留下吃饭我娘可生气了!”
    韦小妹连拉带拽把杨春儿拉到桌前坐下,姜氏笑眯眯地给杨春儿夹菜,“春儿啊,快些吃,这些秋季菜都足着呢。”
    “谢谢婶子。”杨春儿也算是这里的熟客,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韦老二想起杨春儿刚才说的话,不禁纳闷,“春儿,你大哥不是在北方军营当百夫长么,他怎么能回来呢,是军营给假让他回家一趟省亲么?”
    “叔,我大哥这回不是省亲,说是不必再回军营了,我大哥托一位副将照拂给他报了假伤,领了一笔抚恤金回家。那位副将还认识咱这儿的知府大人,副将写了一封信让我大哥带回来,知府大人看了信后就说让我大哥在家等着,到时候会让咱县的县令大人给我大哥在衙门安排个差事,知府大人让县令大人办点事应该顺利吧,指不定我哥要当捕快或捕头呢。”
    杨春儿平时不会乱说话,很会拿捏,也不太爱把家里的事都说给旁人听。今日她说出这些既是心里高兴,也是想让韦家知道她家的家底虽然比韦家差些,但她大哥回来就大不一样了,领了一笔可观的抚恤金不说,她大哥还能去衙门当差,她家很快就会过上殷实的生活。
    姜氏听了直咋呼,“啥,你大哥要去衙门当差?肯定是当捕头,不会是跟班的捕快,上头有人罩着呢。听说衙门里不管哪个位子都是肥差呀,若是当了捕头,拿着大刀走到街上,就是百姓眼里的大爷,人家拼命争着拿好东西孝敬呢!哎哟哟,你大哥多年没个信,没想到这一回家就带来福音啊。”
    韦老二听了也甚是羡慕,“还是春儿的大哥有出息,在军营里当上了百里长,不想呆在军营里受那份罪说回家就回家,如今还能去衙门当差,将来享福不尽啊。”
    韦小妹早就瞧出杨春儿对她二哥有意,可她也知道她二哥对杨春儿无心。她听出杨春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希望韦家赶紧托人去提亲,她若愿嫁到韦家那可是韦家的福气,指不定她大哥将来还能为韦仲勤在县里谋个小差事呢。
    别的人家知晓这个好处,已经有不少人去她家提亲了,可是韦家丝毫没动静,她便上门来告知这个好消息。她寻思着,韦家人要是不傻,应该这几日就会有行动了吧。
    韦小妹笑着试探道:“春儿姐,你家逢这大喜事,定有很多人知晓吧,是不是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呀?不过你家肯定不会将你随意许人,待你大哥去了县里能结识不少达官贵人,你怕是要做官太太呢。”
    杨春儿一阵脸红,羞道:“小妹,你净瞎说,我才不要做什么官太太,那些官人都三妻四妾的,嫁进那样的人家表面风光心里苦得很。”
    韦小妹回道:“那也不一定,要是命好能碰上只肯娶一妻绝不纳妾的青年才俊,那可是会享一辈子的福哦。”
    杨春儿噗嗤一笑,“瞧你,莫非你想嫁什么青年才俊了?你已经许给了吴家可不能再妄想了。”
    杨春儿这话一出口,韦家人都笑了起来。这时韦仲勤终于看向杨春儿了,见大家都在笑,他也朝杨春儿礼貌地笑了笑。
    就是这客气的一笑,足以让杨春儿春心萌动,她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吃饭,吃着吃着脸上就漾起满足的笑容。
    ☆、流水无情
    姜氏一边吃饭一边细瞧着杨春儿,虽说杨春儿相貌平常,但挺机灵的,也很能干。姜氏也瞧出一些苗头,每回杨春儿来家里好像都会偷偷瞧二儿子仲勤几眼,莫非杨春儿想嫁给仲勤?
    那可得赶紧托人去杨家提亲啊,不管杨春儿是有意还是无意,去试一试总不算亏,顶多费几斤糖几斤面的事,不成也不算丢脸,哪家说亲都不是一口说定的。杨春儿大哥有出息了,和她家结上亲,将来仲勤说不定能跟着混到县里当差呢。
    姜氏想到这些就兴奋起来,还时不时看她男人几眼,与韦老二眼神来回交汇了两趟,然后彼此会心一笑,老两口子就这样把这事商量差不多了。
    饭后,姜氏往杨春儿的篮子里足足摆放了十二颗鸡蛋,与韦小妹一道笑眯眯地送杨春儿出院门。
    杨春儿一走远,韦小妹便飞也似的跑回屋,急冲冲地对韦仲勤说:“二哥二哥!你再不跟爹娘提甜娘的事,爹娘就托人去杨家提亲了!”
    韦仲勤还没太听懂,“啥?咱家向杨家提什么亲,为大哥提亲么?”
    韦小妹惊呆了,她这二哥是木榆脑袋吧,竟然还不知杨春儿对他有意?
    韦季秋在旁也看不下去了,说:“我听人怎么说来着,这应该就叫……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韦仲勤平时脑子也挺活络的,可对这事他脑回路是真的慢。
    韦季秋见他二哥还愣愣的,又道:“不过……听说经过人事的女人比青涩的姑娘有趣味……”
    还未说完,他脑门又被人“啪”的狠拍一下,这回是韦大贵下的手。
    “臭小子扯什么浑话,赶紧去屋里歇息会儿,待娘喂了猪你还得去地里收芝麻呢,下午我要去放牛,靠爹娘两人一下午那块地可收不完。”韦大贵说完话自己往屋里去了。
    韦季秋被家人拍惯了,没当回事,摸了摸吃饱的肚子回屋。
    韦小妹边收碗筷边说:“二哥,你是真不懂呢还是装傻,你当春儿姐真是只是一门心思来慰问咱娘这位救命恩人的?”
    韦小妹手里端着两个空盘子直摇头,去灶房了。
    韦仲勤懵懂了一阵,这才反应过来,莫非三弟和小妹是说杨春儿对他有意?想到杨春儿跑韦家村跑得勤,还时常羞涩地瞧他,有时还朝他莫名的笑。平时他没想太多并不当回事,现在听三弟和小妹扯这么一档子,他感觉还真有可能。
    这会子姜氏和韦老二老两口子在猪圈前喂猪,还满脸喜色地交头接耳。
    “老婆子,仲勤虽没季秋活络满脑子主意,但也不像大贵那般脾气倔强,他做事稳稳当当听得进劝,咱俩劝他娶春儿他应该能听得进去。”韦老二说。
    姜氏喜气地点头,“我瞧着也是,仲勤没有理由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若是这事办得顺利,咱家离好日子也不远喽。”
    “嗯,今夜里我就去找李媒婆说说,明儿个一大早我去镇上买些礼让李媒婆带去。”韦老二兴奋之下把一桶子的猪食全倒进了猪槽里,“猪儿们,赶紧长肥些,来年家里办喜事全靠你们了。”
    姜氏听了笑得满脸欢喜的褶子,摸了摸一头母猪的脑门,“你可要多下几个崽。”
    下午,韦仲勤没再躲懒,跟着爹娘和三弟一起下地,韦大贵放牛去了。芝麻几日前已经割下,放在几大块缝补的麻布上晒着,现在只需轻轻敲打,芝麻就会从壳里滚出来。芝麻收拢后还要仔细对着风扬一扬,把一些渣和碎叶扬出去。
    做这种活儿并不累,但要有耐心。韦仲勤细心地干着活,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待傍晚他让小妹借着去看金香的由头去一趟金家村看看境况,若是甜娘并没有跟着殷尚走,也没有很强烈的愿望想再跟着殷尚走,那他明日就跟爹娘摊牌商量去金家村提亲的事。
    此时他的爹娘时不时瞅向他,正在寻机会说杨春儿的事呢。
    干了一个多时辰的活儿,大家都累了。韦老二让大家坐下来歇歇,他坐下来拿起葫芦喝了口水,然后递给二儿子仲勤。
    “仲勤啊,你平日里老说要等你大哥先成亲,可你大哥脾气犟,四肢健全的姑娘不愿嫁给她,缺胳膊少腿的或是聋哑之人他又瞧不上,一直耗着。你要是等他先娶怕是也要等成老光棍,眼前的春儿就很不错,你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韦仲勤急得直摇头,“爹,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我不中意春儿。你不会见春儿大哥有出息了,你便想与杨家结亲家沾沾光吧?”
    韦老二当即黑了脸,“这也不是沾光不沾光的事,春儿看中了你,你又没与谁定过亲,你俩不正好凑成对么?”
    “爹,春儿看没看中我还两说,即便如,她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你若真想沾杨家的光就为大哥提亲吧。”韦仲勤逃避他爹的眼神,赶紧过去干活。
    韦老二气得够呛,这二儿子可不像平时那么懂事啊。
    姜氏坐在旁边瞧着很是着急,起身要过去劝仲勤,却被三儿子季秋拉了一把。“娘,你别去招惹二哥了,他心里有了人,就是大堂嫂的那位妹妹,甜娘!你以为他那么卖命帮大堂嫂是因为小妹与大堂嫂交好的原由么,可不是呢,我二哥是喜欢上人家了。”
    韦老二和姜氏惊得不轻,齐声道:“甜娘她不是前几日才被休回娘家的那位么?”
    “是啊,你们就没发现我二哥瞧她眼神都不一样?他可是满腔热血无处使啊,瞧着甜娘只能红着脸干瞧啥也不敢说。我估摸着吧,二哥肯定是早看上人家了,否则这一年多都没见过面,咋这几日见上两面就魔症了,一晚上翻腾不睡觉。”
    韦老二和姜氏皆黑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儿子想女人了是好事,可咋就惦记个弃妇呢,春儿多好的一位姑娘,人家主动上门示好,家境眼见着会越来越好,错过了多可惜呀。
    韦季秋见爹娘脸色难看,笑呵呵地说:“要不你们听二哥的,去杨家给大哥提亲。大哥除了走路之相难看了点,可不比哪个男人差呢。”
    姜氏横了他一眼,“你净瞎搅活,人家春儿中意的是你二哥,咱家跑去为你大哥提亲,不是要被人家赶出门?好歹春儿是个有良心的,咱们可不能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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