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不会是凑巧吧,她懂什么?
    另一个说,我乖孙就是聪明。
    逗弄了一会儿外孙女,琅琊长公主心情好转。
    淑阳郡主早就发觉不对劲,遂问,“阿娘刚来时脸色不对,是家里出事了?”
    琅琊长公主原不想拿这等腌臜事污了女儿的耳,可又怕她胡思乱想,便道,“萧挚来了,万氏怀孕了!叫我给关在山庄里,等着你小舅处置。”
    淑阳郡主笃定,“小舅舅必然容不下她生子,生下来当笑柄嘛!”把女儿的丫鬟纳为妾不算,还生了孩子,萧棠还要不要做人,武成王府还要不要见人。
    姜瑶光惊呆了,这两家伙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让她温温柔柔的美娘亲这么凶残。
    “依你小舅舅脾气差不离了,只是到时候有的折腾。”这说的就是萧挚了,他还不得炸,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萧挚再不争气,也是亲生的。
    淑阳郡主撇嘴,“只要万氏不死,他且死不了,小舅对他的父子之情也就剩只要他不死就成。”又长叹一声,“可是阿璟怎么办?” 武成王因为陈年旧伤身体并不好,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江南休养,待他驾鹤西去,萧璟还不得被萧挚拿孝道压得死死的。
    这是得怎样的奇葩,连亲爹都嫌弃成这样,听得没头没尾的姜瑶光好奇死了,盼着两位女壮士再多说点,好让她明白前因后果。
    天不遂人愿,两位女士结束了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
    似乎感觉到姜瑶光的怨念,琅琊长公主低头瞧她,姜瑶光奉送一枚笑脸。
    琅琊长公主弯了嘴角,摩了摩她的脸,“今儿我进宫,把胡氏那事揭过去了,可陛下却提了长生。”
    “提她什么了,”猛地,淑阳郡主脸色大变,颤着声儿道,“阿杞?”
    琅琊长公主忧心忡忡的点头,又安慰,“我和陛下说明白了,他也没再说下去。可我瞧着,他真有这个心思,现在是还没下决定,可日后要是出点意外,保不齐就成真了。我是万万不舍得长生进那吃人的地方,好好的女孩一旦进了那地,不是面目全非就是成了白骨。”
    淑阳郡主心惊肉跳,竭力平着声音道,“京中闺秀何其多,长生可比阿杞小了四岁。”
    “才四岁而已,闺秀是多,然抛开皇家,家世比她好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琅琊长公主拍着女儿的手,“我想着给她定门亲事。”
    淑阳郡主为难,姜瑶光才多大,注定男方也不会多大,这么小点年纪,哪看得出好歹,要是个坑货怎么办?萧挚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华氏还是他姨表妹呢,不照样生生被气死。
    “阿谨你觉得如何?”郑谨,琅琊长公主的独孙,年方四岁。
    信息量略大,被震傻的姜瑶光反应过来,不管是谁,都是近亲结婚啊,不成,绝逼不能答应啊!姜瑶光急坏了,正想发声打断,被一口口水呛了个正着,咳得惊天动地,成功把两位女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她就被安抚着睡着了,对后事一无所知。
    不管她之后如何专注‘偷听’,二人再没提起过,这是谈崩了还是谈妥了呢?姜瑶光只恨不能问上一问,挠心挠肝的急。
    ☆、亲爹回来
    金老夫人左手戴一指宽的绕花金镯,右手佩俩镶着祖母绿的金戒,耳著金环,就连衣裳上的图案都是用金丝银线织就而成,整个儿金光闪闪地坐在椅子上翘首以盼,透着股兴奋劲。今天她大孙子要回来,而且是打了胜仗回来。金老夫人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得意,她儿子有本事,孙子也有本事,这一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心情一好,连带着看向淑阳郡主的神色也温和多了,虽然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害她白高兴一场,好歹还给她生了三个聪明伶俐的大曾孙不是。比胡氏那个只开花不结果的中用多了。
    金老夫人这般重男轻女,缘由可追溯到金老爹那会儿。
    金老夫人闺名等弟,在家行四,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三个妹妹,七姐妹不是盼弟就是招弟,引弟,金家二老那点企图全在这名上了。为了生儿子,七姐妹卖的卖,丢的丢,死的死,等大胖儿子落地,上面只剩下两个姐姐,当牛做马的姐姐。
    打小金老夫人过的就是弟弟吃肉,父母喝汤,姐妹俩咽着口水干家务的日子。哪怕金家条件还不错,金老爹在镇上酒楼做大厨,偶尔还到十里八乡掌勺置办酒席,时不时就能带点好菜回来。
    金家就有一个怪现象,金家父母连带儿子都吃的满面红光珠圆玉润,两个女儿饿得皮包骨头。
    在家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的金老夫人,十四岁嫁给了姜老太爷,也没时来运转。难伺候的后娘婆婆,偏心眼儿的公公,掐尖要强的妯娌,事儿妈的小姑子,愚孝的丈夫,都给她遇上了。在三个弟媳都生了好几个儿子的情况下,只生了两个女儿的金老夫人吃饭都只能窝在厨房。
    转机就在镇国公出生后,后娘婆婆和偏心眼公公赶集遇上泥石流死了。嘴碎的人说镇国公命硬克亲,金老夫人却觉得果然儿子才是福星,不见金老爹就是在她弟弟出生之后突然开窍,厨艺突飞猛涨,当上主厨的。
    没了父母,族里长辈做主兄弟几个均分了家业。姜老太爷虽木讷懦弱了点但是吃苦耐劳,种田是把好手,之前家里脏活累活全是他干的,十几亩地赖他盘活。几个弟弟上门打秋风也被雄起的姜老太爷打回去了,他且得养儿子不是。金老夫人家务农活一把抓,没了趴在身上的寄生虫,小日子迅速红火起来。
    在金老夫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儿子的功劳,满心满眼都是儿子。哪怕前头两个女儿都没养住,也没对仅剩下的小女儿看重几分。要不是姜氏兄弟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幼妹,估摸着小女儿也和两个姐姐似的夭折了。
    随着两个儿子越大越出息,金老夫人母凭子贵做了人上人,更加坚定了男儿才中用的信念,男孩可以建功立业,可以生孙,孙再生子,延绵富贵。女儿有什么用,都是赔钱货讨债鬼。
    金老夫人望着窝在淑阳郡主怀里的姜劭勋笑容慈爱。
    兴奋的姜劭勋仰着脑袋,“阿爹怎么还不回来?大哥二哥怎么还不下学?”皇帝要带着大公子接见凯旋而归的将领,遂他放假。
    淑阳郡主笑,“哪儿有这么快的,这个点估摸着也就是刚进了金銮殿。”又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哥哥们还要上课,以为都跟你这么好命。”两个大儿子的西席是废了镇国公不少心血请来的,出了名的规矩严明,遂并没有放假。
    姜劭勋鼓了鼓腮帮子,“那妹妹怎么不来?她又不用上课。”
    淑阳郡主好笑,“她要睡觉。”在金老夫人这里哭闹起来,不是找不自在嘛?她可舍不得女儿来遭白眼,就连俞氏不是也没把四姑娘带过来。
    “哎~”姜劭勋叹了一口气,模样很不甘心,“为什么妹妹能天天睡觉,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我就要卯时起床。”
    淑阳郡主憋笑,“因为她是小娃娃,你是男子汉了啊! ”
    姜劭勋很苦恼,“可是我也想睡觉。我先不当会儿男子汉好不好?”
    不等淑阳郡主笑话他,金老夫人先心疼了,冲姜劭勋招招手,摸着他胖乎乎的脸蛋,愣是说,“瞧这瘦的,”当即拍板,“跟先生请个假,咱们在家好好养养。你娘眼里只有你妹妹不疼你了,曾祖母疼你。” 竟是一点也不顾及在场的淑阳郡主。
    淑阳脸色一变,别以为小孩子不懂,就是他小,所以更容易当真,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人离间了母子之情。
    姜劭勋动作更快,跺脚叉腰,“不许曾祖母说我娘,阿娘疼我,疼妹妹,也疼大哥二哥,” 哼了一声,抱着胳膊扭过身,“曾祖母再这样,我不跟您好了。”
    这小子虽然经常闹得人恨不得逮着他胖揍一顿,关键时刻还是很可爱的,淑阳郡主表示满意,遂笑盈盈对姜劭勋道,“这世上哪有当娘的不心疼自个儿孩子的,阿娘对你们兄妹四个的心是一般无二的,只是你妹妹年幼,才多上点心,你小时候阿娘待你也是如此的。” 看一眼金老夫人继续道,“你曾祖母跟你说着玩呢,你这孩子还当真了。勤学斋的先生都是万里挑一的,能得他们教导是你的造化,你曾祖母如此疼你,岂会耽搁你的学业。”
    没等金老夫人反应,存在感一直很弱的姜老太爷果然出声了,他最重视子孙学业,抽出嘴里的烟杆,立眉瞪着金老夫人道,“你个老太婆胡咧咧什么,小五能在宫里和大公子一块儿上学,那是他的福气,不懂就别乱说话,慈母多败儿。”
    金老夫人不以为杵,反而道,“我怎么败儿了,老大老二多出息!”
    “那是老太傅教得好,就你,一会儿怕他们练武受伤,一会儿怕他们看书眼疼的,要真听了你的能有这么大出息。你别在这祸害孩子,好好当你的老祖宗享福不行,哪来这么多废话。”说完不理脸色难看的金老夫人,虎着脸对姜劭勋道,“你爹你哥哥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你就不行了。想想你祖父那会儿,每天卯时不到就起床,还要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去你曾外祖父那儿上课,除了读书习武还得砍柴打猎帮衬家里,忙到子时才睡。你每天坐轿子上学,还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么好的条件居然喊苦,你就是骨头轻!”
    姜老太爷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觉得自己今天棒棒哒。家里越来越富贵,几个小的越来越娇气,他老人家早看不过眼了,今儿可算是找到机会忆苦,治治他们的骄娇之气。
    淑阳郡主瞅着儿子的小模样有点心疼,忍了,小家伙的确娇气,治一治正好。
    金老夫人心疼坏了,一把将姜劭勋搂进怀里,“小娃娃正长身体,本来就是睡不够喊一句怎么了,请假是我说的,算我错了,我老糊涂成了吧!你冲他发脾气干什么,瞧这可怜的,都被吓坏了。” 金老夫人摩着他的脑袋安抚,“这糖橘可甜了,来,咱们吃一个压压惊,曾祖母给你剥啊。”
    姜老太爷看着红眼眶的金孙,也有点后悔,对这个最小的曾孙,他老人家也是很喜爱的,低头喝茶掩饰。
    剥好橘子,金老夫人先自己尝了一瓣,“这个甜!”说着塞了一瓣橘子到姜劭勋嘴里,“甜吧?”
    姜劭勋心有余悸的偷望一眼姜老太爷,点头小小声道,“甜!”
    金老夫人看着姜劭勋嘴巴一动一动的,那模样比自己吃了还高兴,“那多吃点,曾祖母再给你挑一个,这个,还有这个,你看它的蒂,这样的保证甜!”
    “这个给曾祖母。”姜劭勋瞅瞅姜老太爷,攥着一个橘子小心翼翼问,“曾祖父要吗?”
    对上小曾孙眼巴巴的目光,姜老太爷接过橘子,力图让自己笑的最和蔼,“乖!”
    姜劭勋咧了嘴笑,金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那模样跟吃了人参果似的,“我乖孙真孝顺!曾祖母给你挑一盘最甜的,你待会儿带回去吃。”
    姜劭勋忙道,“我不要,曾祖母自己留着。”
    二姑娘撅了撅嘴,她一点都不喜欢来朱雀堂,一点都不!每次来了曾祖母不是横眉冷对就是视若无睹,曾祖母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她笑眯眯的,曾祖母只喜欢大哥哥他们,只会对大哥哥他们笑。
    俞氏没有错过孙女的神情,这丫头到底娇气受不了委屈,目光移到她旁边沉稳的大姑娘身上,眼底露出一丝满意。
    大姑娘把剥好的橘子塞到妹妹手里,“惠儿,这橘子甜,你尝尝。”
    二姑娘马上露了笑脸,点头,“真甜,我还要!”
    她身后的丫鬟就要上手。
    二姑娘却拉着大姑娘的手摇了摇,“我要姐姐给我剥。”瞥一眼姜劭勋,我有姐姐,你有吗?哈哈!你没有。
    大姑娘看她那娇滴滴的模样哪有不应的,也明白过来,这是在和姜劭勋斗气。两人同年,谁也不服谁,无聊起来吃个饭也要比谁吃得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众人便随他们去了,大了自然就好了。
    在姜劭勤和姜劭勉下学过来之后,金老夫人就更高兴了,一叠声招呼人喝糖水吃瓜果点心。拉着三个孙子在跟前说话,把旁人都撩在一旁了,直到有人来禀,姜进回府了。
    金老夫人终于把注意力从曾孙身上挪开,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姜进时年二十有九,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身长八尺有余,厚重冰冷的玄色铠甲穿在他身上,显得越发高大魁伟。
    姜进先对姜老太爷金老夫人磕头,“孙儿不孝,让祖父母为我担心了。”
    姜老太爷捋着胡须点头,笑得十分得意开怀,“你光宗耀祖,大孝大孝!”
    金老夫人湿了眼眶,要不是姜老太爷拦着,都不给他向俞氏请安的机会,等他磕完头就拉到身前,上下其手,“瘦了瘦了……”恨不得脱了衣服看看。
    淑阳郡主眼不错的上下打量,神色激动。
    姜进一边回答金老夫人,抽空看向淑阳郡主,目光温润。
    淑阳忽觉眼角发酸,低了低头遮掩过去。
    “……酉时有庆功宴,我是回来更衣的……”
    姜老太爷抬头一扫更漏,赶紧道,“那你快点回去,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回去多麻烦,朱雀堂这么大的地方,还找不到一间屋子洗澡了。”金老夫人拉着孙子的手不放,她还没问完呢,瞧瞧这憔悴的样子,肯定吃大苦了,孙子都是世子了,做什么要去前线拼命,害她担惊受怕,幸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姜老太爷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你又胡说八道什么?你当还在上姜村吗?”姜老太爷一直在很努力的学习大家规矩,就怕给儿孙丢人。
    金老夫人悻悻,这么多年下来,她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公侯府第的规矩了。
    “祖母也是心疼我,”姜进开口暖场。
    金老夫人忙不迭点头,有了孙子撑腰,立马腰杆子硬了,回嘴,“我这不是心疼阿进,不想他来回赶。”
    姜老太爷懒得和她多费唇舌,这老太婆越来越不讲理了,直接对姜进道,“你赶紧回去,别误了事。”看了看下面的众人道,“你们也散了吧,别忘了晚上都到聚和堂用膳。”镇国公府各房分食,遇上节日要事才会聚在一块用膳。
    ☆、鹣鲽情深
    姜进将俞氏一路送回院子,到了,俞氏也不留他,要说的这一路也说了,遂笑道,“我晓得你急着去看媳妇孩子,他们几个也盼着你,你且回去,只是别误了进宫的时辰。”金老夫人没发现,她可看的一清二楚,长子的视线时不时就往他媳妇身上跑,久别胜新婚,人之常情。
    姜进不由脸上一热,幸好这半年晒黑了不少,倒不打眼,行礼之后躬身退下。
    先一步回到降舒院的淑阳郡主问明已经备好梳洗工具,便抱着刚好醒来的姜瑶光轻摇,“你阿爹回来了。”嘴角一抹笑,沁人心脾。
    姜瑶光伸着脖子到处望,你们都说八百回了,人呢?
    姜劭勋瞧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模样有趣极了,伸手戳戳她的脸蛋,“阿爹回来咯!”
    老二姜劭勉揪住姜劭勋的手,用帕子擦去姜瑶光嘴角的口水,“你别再戳妹妹的脸了,这样妹妹长大了会流口水的,不好看。”
    要不是怕太显眼,姜瑶光都想给她二哥竖个大拇指,顺便给姜劭勋翻个白眼,不由自主流口水已经很羞耻了,这家伙还每次戳她脸,生怕她不够丢脸。
    姜劭勋最怕二哥唠叨个不停,低眉顺眼的应了。忽的,眼前冒出来一只手,姜劭勋下意识后退,抬眼,就见姜瑶光一脸遗憾的伸着胳膊,瞪圆了眼睛,“你要干嘛?”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姜瑶光咯咯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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