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淮对着温折有期待盼望的表情,低低的笑了一声。
    “那就只好同意你赊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顶梢卷叶蛾:海棠的主要病虫害之一。
    关于明泓秋水……啊,其实它才是故事的主角。你们要相信,这是一个剑受遇到了一个心思不在他身上的渣攻,后来被渣攻转手重新在正牌攻那里得到幸福的故事!(并不是啊!)
    第15章 血脉
    事实上,温折当天的表现并不用赊账。
    招数因为初次接触还有些生疏,但他第一次让容雪淮在他身上见到属于少年人勃发的生气,而非因长期被禁锢故而伏低做小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
    事实上,容雪淮对此甚至还有几分惊喜:“很好,温折,气势可以再锋锐些。我想不到你一开始就做的这么好。”
    他并没有指望温折第一天就能砸断心理上的镣铐,但能看到温折眼中燃起少年人应有的朝气和希望,还是让容雪淮十分欣慰。
    温折倒提着剑,听了这句夸奖后,有些兴奋的把目光迎向容雪淮。和往常不同的是,两人目光相碰后,温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没有匆匆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花君,谢谢您。”
    “谢我什么?”容雪淮走上前,轻抚温折的后背一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并肩离开演武场:“是你资质好,又肯努力,反让我惊喜。”
    温折笑了笑,感激而崇敬的看了容雪淮一眼,又快快转头,掩下眼底情不自禁涌动上来的爱慕之色。
    谢谢你,花君,谢谢你把我当成人看。
    一直以来,菡萏花君对待温折的态度都既体贴呵护,又宽容尊重。不是一个主人对于玩物的爱宠,不是管事对于粗使的苛责,也更不是修士对于混血常有的轻蔑厌恶,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让温折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是被菡萏花君当做一个需要多加照顾的人对待的。
    他弯了那么久的脊梁,做了那么久的娈宠,原来还是可以有一双手把他扶起来,还有一个人允许他跟自己肩并肩走。
    汤山的阵锁已经被上官海棠解开,两人一踏入此地,比平日里更浓郁的灵气就扑面而来,其醇厚已近液化,以至于整个汤山仿佛都飘着一层薄薄的灵雾。
    温折只是吸了一口,就觉得浑身上下毛孔舒张开来,无一处不爽快,神智心情也比以往清爽。
    容雪淮带他去了更衣的小室,里面自有普通衣物和泡汤时该穿的浴袍。这里房间众多,沐浴一事又带些缠绵之意,容雪淮不愿让温折误会自己暗示他自荐枕席,跟他交代清楚就快快离开,还特意挑了间避的远一些的小室。
    他做的这样正人君子,温折当然也全无类似的念头。只是他刚刚解下自己的外袍,就觉得有声音在耳边窸窣的说话,还不等他内心泛上疑惑,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偏偏又觉气血上涌。
    怎么……?
    温折心觉不对,低头打量自己几下,发现自己胸口处似乎有些异常。待他拉开衣服仔细去看,白色的繁复花纹已经从他的胸口而发,悄无声息的蔓延至他的后腰。
    这古怪的花纹给温折某种自己被烫伤的错觉,仿佛火炭一样点燃他的皮肤,深入他的血脉,把某种热量随着血液的流动传到四肢百骸。
    发觉事情不对,温折匆匆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立即推门出去找菡萏花君。谁知对方并不在他的隔间,他就着附近敲了几下,声音已经有些慌乱。
    “怎么了,温折?”
    容雪淮刚刚就听到温折敲响其他屋门,他衣服已经褪尽,当然不能立即出门。只是接下来温折的声音就变得惶急无助,让容雪淮不免心中担忧,披上白色的浴袍单衣就快步推门而出:“温折?”
    温折此时脑子都被冲的有些发昏,脚步凌乱的向容雪淮靠近,一抬头恰好看清容雪淮的胸口,一时惊得连不舒服都忘了,大骇着倒退一步。
    花君心口那些横七竖八的狰狞伤口……谁干的?怎么有人敢!怎么有人舍得!怎么有人能对花君下这样的狠手!
    容雪淮注意到对方的反应,只以为是自己胸口的十七道剑痕形貌狰狞吓到温折,连忙拉过衣襟遮掩,又飞身上前扶住他:“抱歉,我衣冠不整,吓到了你。温折,你脸色不好,是身体不适吗?”
    “不……”温折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困惑的抬头看了看容雪淮,又突然扯开自己的衣服看了看他自己的胸口:“没有了……”
    花纹消失不见,而那种在血液里燃烧的感觉也无声无息的熄灭下去。
    是被花君胸前的伤痕惊吓的,还是?温折仔细回想起来,却发现在自己感知到对方气息的那一刻,沸腾的难受感就已经在平息。
    胸口的平整光滑让之前的亲眼所见的古怪花纹变成了一种错觉,证据都消失不见,温折自然也无法说出此事的玄奇,只好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然而他心中却惊疑不定:刚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上官海棠远远就摸到了容雪淮所在的温汤池。
    他一边蹚水过来一边细声细气的抱怨:“红莲君当真是美丽冻人的很,连这一池温泉都要被阁下捂冷了,岂不是太过浪费。”
    容雪淮睁眼看了看上官海棠,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无声的笑了笑,运转起功法调高了自己的温度。
    他的肉体当年在极狱之渊里被彻底毁去,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乃是冰火红莲所化。而冰火红莲身蕴世上至阴至寒之火,致使他的体温也是常年阴寒的冰冷。
    耳边海棠花君撩起的水声渐渐近了,容雪淮依然闭着双眼,转个身背对着上官海棠:“牡丹花香还没有散……海棠,你又去招惹牡丹君。”
    上官海棠吃吃了笑了两声,却并不回答这话,反而嬉笑道:“你身边的水冻得妾身身子都僵了,红莲君跟小美人儿肌肤相亲的时候,也是这个温度吗?”
    容雪淮举起了一只手,竖起手指,郑重道:“一来,我跟温折尚没有什么。二来,温折他有名有姓,无论当不当着我的面,你都不要再那么称呼他。三来,海棠,我说过你不该再招惹牡丹君,他年纪还轻,不能跟你比风月经验。你总是这样轻薄,是要给自己惹来生死相许的桃花,还是欲杀之而后快的冤家?”
    话音未落,容雪淮耳畔就传来声声银铃般的娇笑:“谁要跟他做相杀的冤家,奴家可只跟你做冤家。红莲君,你还没回答我,你跟温折在一起的时候,身上也是这种冻杀人的温度吗?”
    容雪淮算是彻底被上官海棠克的没有脾气,他无奈叹息道:“不是。初见面时我着急遮他的眼,体温太低煞了他。自那以后我在他面前都刻意调整了温度——好好地,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怜香惜玉的红莲君么,对我倒管的忒多。我方才见了牡丹君不假,商量的却是跟魔门有关的正事。就是那孩子原本雪人一样可爱,刚刚蒸的脸色粉红,我也没上手摸上一摸呢。”
    菡萏花君无言以对的扶住了额头,半晌才道:“你来找我也该是为了正事,有什么想法都尽管说吧。”
    “你都不肯正脸对着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容雪淮叹气道:“海棠,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为你名声……放手、放手……这样转着圈掐的掐法,你是跟谁学的?”他无可奈何的转身睁眼,倒是微微一愣:“你把胭脂洗净了?”
    眼下的上官海棠,虽然眉目较普通男子更为纤细秀美,但五官俊朗,不施粉黛,一双含情桃花眼微微眯着,蓄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盈盈水意。他身上的浴袍只松松系个带子,露出大半雪白的胸膛,着实是个颇有魅力的美男子。
    “当然洗了。我怕闹到最后牡丹君真当我是个姑娘,要为我名节负责呢。血炼魔门这次闹的过了,连我海棠郡也被渗透了些。牡丹、海棠、菡萏三处一向合纵相依,唇亡齿寒,你在魔门那边一向……咳,我跟牡丹君都想先听听你的打算。”
    “我对这些魔道的打算,从来都只有一个。”容雪淮冷冷一哼,手指微动,水花自温泉中腾空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幅详尽的地图:“我今早收到消息,血炼魔门长了好胆,这半年来映日域边境凡人村庄已经陆续被屠了七个。他们敢做初一,就该料定本君能做十五。”
    上官海棠早已料到这位好友的反应,但在对方不自觉溢出的凛凛杀气之下还是不免汗毛竖起。血炼宗分东西二宗,实力更强的西宗偏偏跟菡萏花君座下映日域极其接近,偌大一块祥和安逸的肥肉就在魔门眼前,总会有人忍不住馋无视菡萏花君明文警告,要去张嘴叨上两口。
    容雪淮挥一挥手,泉水拼成的地图哗啦一下垮了大半:“是我安逸的久了,让他们忘了昔日天魔山千里鹫鸦的盛况。过几日我去把西宗杀个干净,东宗跟你们势力接壤,你自去跟牡丹君商量着来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冷酷,唇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微笑,浑身都是让人胆寒的杀意。上官海棠怕他一时过激生了心魔,连忙插科打诨,上前摸了一把对方的胸肌。
    容雪淮:“……”
    他回过神收了收外散的杀气,难以置信道:“世上有那么多种方法提醒我,你非要选最能令我生气的一种吗?”
    上官海棠微微一笑,捻着自己那几根刚刚跟容雪淮胸肌接触过的手指:“那么大块,还很紧致,弹性也是有的,雪淮啊,你……等等,你胸口上?!”
    白色浴袍浸了水就趋于透明,刚刚被上官海棠摸了一把,眼下全贴在了容雪淮胸上。隔着几近于无的布料,上官海棠自然轻易发现对方心口那十七刀剑痕已经完全消失。
    容雪淮本身是冰火红莲所化,他想要做什么形貌,自然就能成什么形貌。但伤痕是跟着当年最深刻的记忆一同滋生,眼下他轻松消了下去,再想添上可回不去了——从来只听过什么灵药能尽祛疤痕,还没听过有什么手段能把旧疤再按回去的。
    这么多年容雪淮都没消去这十七道伤,全因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不愿抹除。眼下他把心口的伤痕全都抹消,岂不是意味着他都放下了?
    上官海棠一时又惊又喜,愉快道:“雪淮,你是放下这件事了?”
    容雪淮笑了笑,没有给出肯定答复:“随便你想吧。”
    上官海棠跟他相交莫逆,对他何等了解,知道他这样回答,真相肯定跟自己猜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不一下否定,全因不想让自己失望,也不愿落自己面子罢了,心里登时凉了一截。又不死心道:“那你是为了……”
    容雪淮唔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刚刚更衣时不慎让温折看到。那孩子胆子小,这伤疤吓到他了。”
    第16章 觉醒
    水是温的,还带着些硫磺气味,温折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泡在滚烫的岩浆里。
    自他离开花君进来这个小池,血液中燃烧的热量就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爆发出来,这股力量来势汹汹,温折意识到不妙想要求助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白色的繁复花纹已经蔓延了他全身,就连脸上都交错了几道这样的纹路。血管里流淌的是火,烧的温折连眼底都隐隐带出跳动的红色。
    这感觉同他前世被抽取妖血时一样煎熬,可痛苦之处却是截然相反。
    以前那魔修弟子吸取他妖族精血之时,仿佛是有什么不可分割的生命被在他体内硬生生扯断撕碎,生拉硬拽的破开他的五脏六腑拖出去;而如今温折所历受,却是体内本有的血脉膨胀延展,天生的另一半妖族血脉疯狂的吸收着汤池的灵气,庞大的力量在他体内压缩翻复,煎熬成极致的疼痛。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死了。
    随着血液疯狂的流动,他听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破裂的声音。此时他双目都失去了焦距,自然就看不到水面上映照着他头顶拱芽般冒出的一对尖尖白耳,和后臀催发而成的六条雪白狐尾。
    他自然也就更不知道,自己这一番折腾,让整个汤池的灵气都彻底暴动,庞大的灵气挟裹着迷蒙的水雾,不受控制的向温折所在的汤池席卷而来。
    这异动自然也瞒不过交谈中的上官海棠跟容雪淮。
    上官海棠细细辨识片刻,奇道:“这是妖族血脉觉醒?雪淮,你那小混血的父族是谁?这妖血简直浓郁的可怕。”
    容雪淮没有理他,顺着灵气躁动的方向摸寻而去,上官海棠紧随其后。待两人行到了温折所在的汤池口,却见那池口被几条暴涨的兽尾塞得满满当当。
    牡丹君泡汤的地方离这里更近一些,先他们一步过来,表情略有些束手无措。如今转身看到容雪淮,不由皱眉道:“菡萏花君,你莫非在私下篡养妖族不成?”
    二十年前那场人界与妖界的大战惨烈的难以言喻。到最后虽然人界竭力将两界界膜修补,把妖族逐出人界大地,但这场战争遗留的疮痍依旧触目惊心。当初跟妖族勾结的魔道此时猖狂壮大是一,人界残余的小股妖族势力是一,诸如温折这类身份尴尬多受鄙弃的混血亦算其一。
    说实话,私下篡养妖族的事情几乎每个宗门都并没少做。只要用法宝符咒丹药蛊虫等等将半妖制成驯服听话不敢反抗的工具,它们就又战力惊人又十分好用。
    另外何止宗门如此,便是各大寄卖场、黑市也常有半妖奴隶买卖。有些容貌姣好的特殊种族被专人调教好,以便能服侍各种难以言喻的欲望;亦有筋骨强健的奴隶被套上各种禁制,强行折磨出一份说东不敢往西的忠心耿耿。
    然而各家暗中默许的潜在事件,现在却在汤池这种灵气充足的重地公然发生。仔细辨别气息,觉醒的妖族妖血浓厚、身上似乎还没有任何束缚,那这事情的严重性便可拿上台面了。
    容雪淮挑眉看了看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牡丹君何出此言?这只妖族不过是——天燥秋乏,还请牡丹君小憩一会吧。”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牡丹君心头却猛叫了声不好。就在下一刻,牡丹花君身体颤了颤,登时猝不及防的软倒。上官海棠抢先一步把人扶住,拔出不知何时扎进对方后颈的一根牛毛细针:“雪淮,你下了什么药?”
    “不必担心,我只是混沌他一段时间的记忆,顺便赠他一场好梦罢了。不会伤害他的身体。”
    容雪淮从上官海棠手中收回那根银针,手指在牡丹君着着浴袍的背部一抹,指尖竟又多了三枚艳丽如花蕊、粗细如发丝的细针。
    上官海棠愕然道:“这又是什么时候打进去的?”
    “跟牛毛银针一起。”菡萏花君微微一笑:“水下发的,又没动真元,你自然没感觉到。”
    上官海棠闻言点点头,转而把目光投向那几条雪白的狐尾:“温折他是什么血脉来历?半妖觉醒之事我也略知一二,看他眼下力量外强中干,似是撑不过这次觉醒。”
    容雪淮听了这话,目光骤然一凛,随即将手伸向温折堵住汤池的狐尾。
    上官海棠本想勒止容雪淮的莽撞。毕竟半妖觉醒,除非自己全然信任的父母双亲才有近身机会外,就连伴侣儿女都可能被攻击伤害。可是转念一想,目前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倒不如让容雪淮硬上手救一救。
    岂知容雪淮的手刚刚碰到雪白温软的狐尾,那尾巴尖就轻颤几下,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再过片刻,这将汤池堵的严严实实,把温折包成一个大茧的狐尾竟然缩小了一圈,挤挤挨挨的让了一个足有一人宽的通道出来,隐约露出了里面昏迷不醒的温折。
    确实没料到半妖觉醒时还能这么温顺,上官海棠甚至惊愕的“嗐”了一声:“天,觉醒的半妖也分家养跟野生?”
    他亦试探着伸出手去触温折的尾巴。
    然后就被抽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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