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蝶说:“是华安公主。”
    六公主恍然大悟,萧文梁没说关于他自己的那部分,韩元蝶不知道,不过和庆县主此事,理由已经足够应付了。
    她说:“你怎么知道的?”
    韩元蝶附在六公主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六公主笑起来:“啧,程哥这祸水。”
    既然知道是和庆县主,六公主就给自己带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丫鬟走开去了。
    “做什么?”韩元蝶看的清楚。
    “去看看能做什么。”六公主笑着说:“既然都宣你来了,就去我们坐的那边喝杯茶,看看贤妃娘娘啊。也免得你回去,吓到老夫人和你娘。”
    六公主一边走一边笑:“没想到程哥那模样,还能做祸水呢。”
    “他的模样又不差。”韩元蝶还不满意了:“就是黑点儿。”
    六公主笑的不得了。
    天字禅院是皇觉寺最大的禅院,作为皇家出资修建的寺庙,这里修建的时候原本就是为着接待有身份的贵客的,大而幽深,花木葱茏,今日宫里的贵主儿都来了,就跟往日里不一样,里头每几步就有伺候的人等着。
    六公主没有带着韩元蝶走进禅房里去,里头能坐在一起的,都是宫里有主位的,除了方贤妃、杨淑妃,还有去年才晋了妃位的皇八子的生母端妃陈氏,宫里的两位老太妃,还有几位长公主,这一代已经出嫁的公主,没有出嫁的公主也都出来了,不过公主们有些生母已经没了,倒没有都在跟前,也有去别的地方坐的。
    她们就在禅院里喝茶,过了片刻,韩又荷走了出来,她说:“我也被吓到了。”
    韩元蝶诚心的道歉:“是我太不小心了。”
    “这怪不得你。”六公主说:“我宫里的人,你当然会信她。”
    “是啊。”韩又荷摸摸韩元蝶的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怪不得你。”
    韩元蝶点点头,她虽然知道和庆县主在今日会有事,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是针对自己,这也确实非常难以预料,时间虽对,事件却与她所知的完全不同。
    她们正在说话,却见一个女官急匆匆的走进来,走到方贤妃身边,附耳跟她说了两句话,方贤妃虽然样子依然淡然镇定,但目光已经有点闪烁了。
    杨淑妃看着她,饶有趣味的样子。
    然后六公主打发出去的丫鬟也进来了,六公主笑问道:“你出去跟谁说了?”
    “奴婢什么也没说,就是出去看了一眼。”那丫鬟说话一板一眼:“正好遇到禁卫军带了人在追逃犯。”
    “追逃犯?”六公主往里头看了一眼,方贤妃那也是听到了追逃犯的消息吗?
    “已经追到这里来了吗?”六公主问。
    根本不用等着丫鬟回答,只听到外头一阵喧哗骚动,然后程安澜全副戎装,腰携佩剑,身后跟着同样戎装的军士,大步的走了进来。
    他怎么来了?不是禁卫军追逃犯吗?韩元蝶不是很清楚这些职能架构,倒是六公主居然知道,她轻声跟韩元蝶说:“听说今儿的事,出来的贵人太多,禁卫军方面怕人手不够,往锦山大营调了两千人。”
    韩元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程安澜走到门口,没敢进去,就在门口单膝跪地禀道:“接紧急军令,有逃犯逃窜进山,为娘娘们安危计,请娘娘们暂且在此安坐,卑职已经安排了人保卫。”
    “什么逃犯?兵部钧令拿来。”方贤妃站起来,冷冷的道。
    程安澜毫不动容:“事出紧急,钧令不在卑职身上,容后呈与娘娘。”
    “你……大胆!”方贤妃喝道:“无凭无据,你就敢带兵到这里来!都给我撤了!”
    程安澜道:“娘娘息怒,卑职告退!”
    他是走了,他带来的人却是守在院子门口,方贤妃气的浑身乱战,杨淑妃上前安慰道:“姐姐快别气了,这些当兵的哪里懂得说话。跟他们气可不值得。”
    方贤妃眼中都是怒火,杨淑妃还道:“横竖是歇着,再坐一坐罢了,没有逃犯就罢了,若是真有,可不吓死人,他们也怕闹出麻烦来不是?”
    韩元蝶好奇的看着,见一群兵士,带着两个皇觉寺的僧人,挨着地方的搜房间。
    各处的院子门口此时全是由兵士把守,程安澜虽然有天大的胆子,也当然不敢让这么多大男人都进院子里去吓着女眷们。只都守着院子门口,然后他亲自带着几个人,挨着搜房间。
    程安澜其实是有的放矢的,不过片刻,就在天字禅院不远处,一处空置没有打开的禅院里,真搜出了一个男人!
    众皆哗然。
    皇觉寺伺候宫里的贵主儿,除了开天字禅院,附近一左一右的两个小禅院都没打开,是为着宫里主儿们的清净,这会儿其中一个小禅院竟然搜出来一个男人,皇觉寺的主持都脸如土色了,虽然他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这是在他皇觉寺,这样的场合,真是要想怎么安罪名怎么安了。
    不过既然那位程将军口口声声是追逃犯,这逃犯应该就是自己跑来的吧?阿弥陀佛。
    “带进来!”程安澜见手下把那人捆成了粽子提起来,冷笑一声,直接就在这禅院里头禅房坐了,房门一关,院子门口守着佩剑侍卫,不过片刻,这里头的鬼哭狼嚎就直冲云霄,隐隐约约的连天字禅院都听得到一点儿。
    方贤妃眼中闪烁不定,她倒是不担心这个人供出她来,她要安排这种事,根本不用自己出面,那人不可能知道她,关键是这人既然被揪了出来,程安澜这次带人搜禅院就名正言顺,铁证如山,有没有兵部钧令都无关紧要了。
    方贤妃惊讶的是这么快就有人来搜寺,可见是这些人是近在咫尺的。
    这个时候,方贤妃有点隐约的庆幸起来,幸好遇到萧文梁那个纨绔子弟,坏了这局,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否则照这个样子,这件事或许不像自己预计的那样容易收场。
    那边鬼哭狼嚎了不过片刻,各禅院门口的人就撤出归队,迅速的撤出寺庙,皇觉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过在各禅院走动的人却明显少了。
    东安郡王妃见人都走完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担忧的,然后她就骂起儿子来了:“哪有你那么大的脾气!那宫女给你指个路你就要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
    东安郡王妃当然是知道儿子发脾气发落那宫女,把那宫女交到六公主手里,杨淑妃才迅速的发现了不对头的,她就这么一个独生子,从小溺爱,养的纨绔无比,吃喝玩乐样样在行,这一回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萧文梁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的玩着手中的纸扇,听母亲说话便笑了笑:“那宫女若是把韩姑娘带去那处了,才更不像样子。”
    “什么?”东安郡王妃一怔,顿时觉得更不对头了:“你说什么?”
    “母亲低声。”萧文梁轻轻在她手背上按了按:“回家再说吧。”
    东安郡王妃看向萧文梁,颇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儿子的这个模样,虽然才十五岁,可是那眉眼间竟然像极了东安郡王,而现在看来,连神情语调都像足了郡王,东安郡王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57|20.1
    今日这鼎盛的大事出了追捕逃犯一事,算得上是早早收场了,回去的路上,东安郡王妃一路上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过来的,可是她这个宝贝儿子,反倒一脸轻松,一身洒脱,完全没有什么担心的样子似的。
    东安郡王妃数次想说话,也都欲言又止,到底这是在外头,到处是人,自己家的马车也不是那么保险。
    好容易回了府,儿子挺自觉的跟着她回了上房,东安郡王妃衣服也没换就吩咐自己跟前的丫鬟和媳妇子出去守着了,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东安郡王妃这是要做什么,不过也都是有眼力价的,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敢问一句话,都低了头悄悄的退了下去。
    人一走,东安郡王妃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萧文梁已经先发制人:“母亲今日这事做的不对。”
    “你……”东安郡王妃指着他,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萧文梁被溺爱惯了,在母亲跟前从无惧怕,过去扶着她,轻声说:“母亲疼儿子的一片心,儿子是知道的,只是这种手段,着实不对。”
    “父亲从来教导儿子,世事没有对错,唯有立场所致,只是不管什么立场,总要堂堂正正的做人,我是喜欢韩姑娘美貌可爱,娶了她当然喜欢,可这样子娶,我觉得不应该。”萧文梁语气温和的说。
    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其实也不是非要娶韩姑娘不可呀。”
    “不是非要娶那你还跟我闹。”东安郡王妃被儿子说的有点哑口无言了,便抓到这句话说,那一回跟他说了不能去求娶韩元蝶,萧文梁可是在家里闹了一回的。
    萧文梁才不怕他娘呢,笑嘻嘻:“没得手总要闹一闹啊,哪有就这样算了的。母亲说是不是?”
    东安郡王妃叫他给气的。
    “再者。”萧文梁这才正经道:“那日父亲的意思,如今储位未定,我们家若是以世子妃之位求娶韩姑娘,站队未免太明显,过于风头浪尖了。我们家好歹是宗室,又有郡王之位,本来只要忠君即可。即便就是父亲如今看好安王殿下,我们家也用不着像那些急着要有进身之阶的人家一样,整副身家的扑上去,只要该有的方便有了,不结怨安王殿下,今后便是安王殿下即位大宝,难道就能来动咱们家了不成?”
    萧文梁说:“今日之事,母亲实在太莽撞了,父亲看好安王殿下,可咱们也犯不着与齐王殿下结怨啊。”
    东安郡王妃真叫儿子说的哑口无言了,她是后宅妇人,对朝局当然也不过一知半解,只知东安郡王看好安王殿下为长,母亲也身份贵重,在没有中宫嫡子的情况下得位更占优势,且东安郡王也明里暗里表现出交好齐王殿下的意图,她自然也就夫唱妇随,也交好方贤妃一系,当然其中也包括华安公主。
    交好其实没有问题,可是结怨就有问题了,今日之事若是成了,东安郡王府就结结实实的得罪了齐王殿下,东安郡王府只能奋力助安王殿下登基,再无退路。
    东安郡王府将失去从容,不得不登上安王殿下的战船。
    这一点,东安郡王妃没有想到,萧文梁也没有想到,他在得知母亲参与了这样一个计划的时候,确实觉得母亲此事做的不好,除了将毫无疑问的得罪安王殿下这一条之外,事情本身也太下作了,只是当时已经到了皇觉寺,萧文梁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阻止此事顺利进行了。
    东安郡王妃想了想说:“即便如此,若是齐王殿下查不到咱们家也在里头,不也不相干?”
    萧文梁笑道:“母亲能确保吗?世上所有犯事之人,在犯事之时都觉得不会被人查到呢,不然就不出手了,母亲您说呢?”
    在萧文梁看来,齐王殿下真要查,那肯定是查得到的,后宅妇人就算耳濡目染,也难以理解位高权重之人可以动用的力量,那绝对无孔不入。
    而后来东安郡王说:“其实,是必然查到的。”
    萧文梁一时不明。
    这是在东安郡王的书房里,郡王在得知此事后,并没有大发雷霆,却是把儿子传到书房,跟他说:“今日你做的很对。可见我没有教错你。”
    东安郡王对他说:“王妃一片爱子之心,被人利用了,而且,这也是不修德之过。”
    父亲这样说母亲,作为儿子,萧文梁只得沉默不语。
    东安郡王道:“此事阴私背德,世人忌讳,即便无忌如贤妃娘娘,也不可能逢人便说。王妃虽也常进宫与贤妃娘娘请安,又与敬国公府有走动,也不过寻常交往罢了,并没有十分亲密,而此事有贤妃娘娘筹划,人手动用,地方用处都可一一安排,并不是非要王妃参与不可,但贤妃娘娘却把王妃拉了进来,你想想,这样一来,必然增大风险,这是为何?”
    萧文梁终究才十五岁,与东安郡王如何比,此时让东安郡王这样一说,才知道其实这件事还有更深一层的谋划。
    东安郡王教导儿子道:“你喜欢韩姑娘,又在家里闹了一回,虽是家事,终究掩不住,有心人定然知道,又知你母亲溺爱你,有求必应,此事便有了可利用之处了。”
    萧文梁自嘲的一笑:“且都知我纨绔之名,显然是百无禁忌的了。”
    东安郡王微微一笑,看着儿子的目光很温暖:“我儿不是。”
    今日萧文梁的应对,非常叫他满意。
    东安郡王道:“今日之局,明面儿上是因和庆县主和韩姑娘,实际上却是为你母亲而设,是以事发之后,肯定会查到你母亲的,到时候,东安郡王府便与齐王殿下敌对,为求自保,也必须出死力助安王殿下登基了,是以,今日此计,表面看不过姑娘间争风,但因有韩姑娘在,竟就顺水推舟算到了我的头上来了。”
    萧文梁这才彻底明白。
    “那此事要怎么办才好?”萧文梁道。
    “我觉得,就此事看来,你挑媳妇还是不要光看美貌才好。”东安郡王一本正经的说,萧文梁一怔,东安郡王接着说:“你看看我这前车之鉴。”
    萧文梁哭笑不得,东安郡王道:“当年我以为堂堂郡王府,媳妇就是不那么聪明,也无关紧要,可如今看来,也难免有栽跟头的时候,幸而儿子还不错。”
    萧文梁被他爹打败了,不过也可见溺爱他的何止王妃,郡王也差不多。
    东安郡王调戏了儿子一把才说:“齐王殿下此事应对出乎我的意料,颇有一种羽翼已丰之感,今日你阻止了此事,诚意已表,郡王府已经有了主动权,我们大可按兵不动,且看齐王殿下如何应对了。”
    齐王殿下的应对确实很强硬,事情闹出来不过片刻,程安澜就带着守在皇觉寺的锦山大营的兵士封锁皇觉寺,当着帝国最高贵的夫人们,大肆搜寺,简直肆无忌惮,可是他确实搜到了人,便是方贤妃气的吐血,程安澜一句保卫职责,那也足以抵回一切了。
    据说,程安澜的这一次果决行动,连黑骑卫大统领沈振也赞赏,没有兵部钧令,光凭判断就敢封寺搜寺,压力之大,可以想见,若是没有搜出来,程安澜只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不过这也只是据说,大统领的赞赏不是谁都有幸听得到的。
    程安澜搜了寺,把人提走审问之后,几乎是雷霆行动,部署快如闪电,将这人十日内到的地方,见的人都查的一清二楚,齐间展现出来的齐王殿下所掌控的力量,叫人咋舌,就如东安郡王所言,齐王殿下羽翼已丰,甚至不再避讳了。
    过了仅仅两日,御史台弹劾华安公主设计坏人名节一事,并称已查证据与风闻同,立时朝野震动,宗室哗然,不论出于何种心里,都纷纷上折上疏,要与华安公主划清界限。
    史称‘挟持宗室’事件。
    御史台的弹劾奏折里明晃晃的点明了东安郡王府世子萧文梁喝退宫女才使阴谋未成,一时之间,萧文梁和韩元蝶都成了风头浪尖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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