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北扫过两个跟了他几年的下人:“一个蠢笨,一个心思不纯,别求了。”
    主子和下人能有多大的情分,宋子北面色淡淡,内宅的事他没兴趣多管,既然诗琴能为他解决麻烦,许多不值得他在意的事,他自然不会拿来追究,但如今她胆大动了他的东西,又怎么敢妄想能这样蒙混过去。
    诗琴的眼泪掉的更汹涌,声音惨厉而尖锐:“求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是长福来找奴婢商量的……一切都不关奴婢的事,求爷求爷……”
    跟诗琴相比,长福更清楚宋子北的性子,晓得他那么说就是没希望了,面上一脸灰白,早就认了命。
    胡妈妈见宋子北脸上似有不耐,招手让几个婆子把诗琴拉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嘴。
    所有人如潮水般退去,一旁的莹彩奉完茶,觑着主子的神情,小心翼翼道:“鸢尾姑娘擦过药,如今已经休息了。”
    说完见主子没有什么回应,莹彩怕招惹他生气,也不敢多说,拿着托盘打算退出去。
    “她脸上的痕迹消了?”
    “回爷,淡了许多,估计等到明日就能消了。”
    “嗯。”
    出了书房,莹彩拍了拍胸口,主子问的话像是关心鸢尾,但语气却冷硬的吓人,搞的她连吸气都不敢大声了。
    不过看主子的样子,似乎仍然放不下鸢尾,做了这样的事情,还能让主子惦记,鸢尾简直就是祖坟冒了青烟。
    ……
    诗琴被处理了,瑾落院没了人手,宋老夫人就把嫁出去没多久的诗画叫了回来。
    而叫诗画回来之前,宋老夫人首先是把宋子北叫到了世锦院。
    “之前我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没面子,就没有多说什么,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就说实话吧,鸢尾那丫头真是你叫到那儿去的?”
    “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母亲应该已经知道了罢。”宋子北的薄唇抿起,就是对着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多说倾述的意思。
    事情的始末胡妈妈自然都告诉她了,她那么问也只是想试试宋子北的意思,见儿子没有对着她也维护鸢尾那丫头,宋老夫人心中的那块石头稍微轻了些。
    就算喜欢,也不知道到乱了心神的地步。
    “我知道是一回事,你告诉我是另外一回事,”宋老夫人敲了敲桌子,“你跟娘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置鸢尾那丫头?无论她是为了什么原因,她答应跟个小厮见面,就算是不规矩,既然是不规矩的女人怎么能继续留在你的院子里!”
    听到儿子没有处罚秦兮,还派人给她送了膏药,宋老夫人一夜都没睡好。男人最忌讳自个的女人不规矩,宋子北对秦兮能做到这份上,到底是有多深的感情了。
    “我不过不想让她脸上沾了别人的掌印。”宋子北蹙了蹙眉,“娘,你担心的事不会成真,我有分寸。”
    晓得儿子一直有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爱干净方式,闻言宋老夫人能释怀送药膏的事,却还是不想让秦兮继续留在宋府。
    “无论如何那丫头都不能继续留下,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但你始终要娶妻,哪个正经家的闺秀能忍受未来夫君有个疼爱的通房。”
    “孩儿暂时不想娶妻。”
    “那你始终也要娶妻!”见儿子说到娶妻就皱眉,宋老夫人有是气有是心疼,“前头两个是没福气,这次娘一定给你挑个好的,不会像之前那样。”
    见儿子垂眸不理,宋老夫人捂着胸口:“娘不想逼着你娶妻,但你总得成家立业吧,北儿你给娘一个期限,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娶妻。”
    习惯了自由的日子,宋子北不过是讨厌妻儿的负累,再者看多了女子变化无常,他不一定忍受的了多一个枕边人,并未像是宋老夫人想的那样被前面两桩婚事吓住了。
    思虑了半晌,宋子北终还是给了宋老夫人一个期限:“三年。”
    虽然觉得时间太长,但是儿子愿意松口,宋老夫人依然喜笑颜开:“三年就三年,这三年娘不逼你,但三年后你一定得点头同意娶妻。”
    见儿子点头了,宋老夫人高兴了一会,又想到了秦兮的事:“鸢尾那丫头,你的意思是打算不送出府去?”
    既然儿子愿意娶妻,鸢宋老夫人对赶走鸢尾也没那么迫切了。
    “母亲把她送到瑾落院,难不成就是为了匆匆再把她送走?”
    这个意思就是不愿意把人送走了,宋老夫人想了想,也不愿让儿子不开心,就道:“既然她讨你喜欢,留下就留下吧,剩下的事交给娘,娘来解决。”
    见儿子点头,宋老夫人顿了顿又提了再添一个通房的事:“鸢尾那丫头对你算不上尽心,要不然娘再给你送个良家姑娘过去。”
    这话的意思就是打算给他在外面物色个容貌不输秦兮的通房。
    宋子北皱了皱眉,一个就让他脾气暴躁:“算了。”
    第29章
    秦兮在屋里养了几天,不是没想过去找宋子北解释, 不过在门口守着的丫头得了他的命令, 看到她就直接对她摇头, 连着几次被拒之门外, 秦兮就想到了去门口等他。
    人是堵到了一次,但被他冷眼一扫,叫了一声爷就没有下文。
    再者宋子北也没有听她说话的打算, 长腿阔步,也只来的及让她叫声爷。
    碰了几次壁, 秦兮想解释的心忍不住往回缩了缩, 说要解释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如果宋子北是觉得她跟长福有私情,也不会把她继续留在瑾落院。
    所以他气得大概是他说过不要跟其他男人亲近,她还应约出门,最后还差点被宋英杰强.暴了。
    她都不敢想要是宋子北没有出现, 她被宋英杰压在身下之后的事,拼了命逃脱最后还落得个那么下场, 那她之前的反抗到底是什么。
    想到宋子北救了自己一命, 秦兮缩回去的心又冒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如何解释,但她至少要跟宋子北道谢, 而不是依然龟缩成一团,等着上天给她出路。
    宋子北连续几日遇到低眉顺眼的秦兮,她一副小媳妇模样, 看几天也顺眼了,看她的目光也从冷眼变为了视若无睹,就当她是跟周边盆景石头无异的物件,连个眼神都不再赏她。
    诗画返回瑾落院,协着胡妈妈把院子收整了一番,就去了秦兮那儿。
    嫁人没几个月的诗画梳着妇人髻,头上簪着赤金蝴蝶插梳,身上穿着红色素面妆花褙子,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不用想就晓得她是嫁了一个如意人。
    “才几天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是不是每日的补品都没有好好吃。”
    虽然宋子北彻底冷了她,但小厨房的补品却没有断过,院子里的人自来擅长见风转舵,看到每日小厨房送的东西,秦兮都觉得她们难不成觉得宋子北对她根本没有生气。
    秦兮摇了摇头:“是你圆润了,才觉得我瘦了。”
    诗画挽着秦兮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我才嫁进去多久,我婆婆就想着让我给她生孙子,幸好老夫人把我叫回来了,要不然每天一只鸡的补下去,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就是两个你了。”
    见秦兮虽然在笑,但眉间的愁绪没有消散的意思,诗画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你觉得我们还算说的上话,就跟我说说吧,我回来也只是零星听到了些事,你和长福怎么想都不可能。”
    过了那么多天,诗画是第一个问她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人。
    在世锦院那儿没有解释的机会,在宋子北那儿没有解释的机会,秦兮许多话都憋在心里,憋的她肚子里满满的东西。
    秦兮把她向长福问字,被宋子北撞见,还有之后的事都说了一遍:“我跟长福没有什么,我只是托他打听了我父母的事。”
    “若这是你的解释,那你最好别那么跟爷说,你这番话连我听着都不顺耳的很。”诗画皱眉戳了戳秦兮的脑袋,“有时候见你挺聪明,但怎么有时候就像是个榆木脑袋,你想打听父母的事为什么不求爷,你是爷的通房又受宠,那你有难办的事为什么不求爷帮你办。”
    扫到桌上的文房四宝,诗画对秦兮不经有几分恨其不争:“我从未见过爷教谁写字,爷自然是最怕麻烦的人,爷会教你写字,就代表他的态度了,我晓得你在意爷看不起你这件事,但爷是主子,我们是丫头,是伺候爷的人,你把那点事放在心上,不是我说你真的太娇气了。”
    说着,诗画的语气就不由得有些重,她的想法跟莹彩是一个意思,机会是你自己求的,主子拒绝了那么多丫鬟,能看中你就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有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跟主子耍什么脾气。
    “我知道……我不想。”
    秦兮的眼里透出一丝迷茫,她自然晓得身为主子的宋子北对她这个爬床的通房已经算是好了,可她并不想认同这样给赏赐无异的好,他给她安逸,她回报给他她的身体,她只想要这样单纯的交易关系。
    固执不用诗画她们的那种思维想事情,她只是怕自己被同化了而已,要是有一天她觉得宋子北对她的那点耐性是上天对她的恩赐,那她是不是已经彻底变成了鸢尾,而不是秦兮。
    “你不想什么?”诗画不解地看向她,“你难不成后悔了?爷那儿对你不好了?”
    诗画想到她刚当通房时候伺候宋子北的模样,加之自己也嫁了人,大概能懂她当时的那种痛苦。
    “你是不是觉得那事害怕,我当初也觉得怕,如今不是自在了。”诗画脸色发红,觉得自己有点用词不当,“再说爷不是找了大夫给你调理,难不成现在还疼的厉害?”
    “不是因为房事。”
    秦兮抿了抿唇,要是宋子北每次给她带来的痛苦如同开始那般,她现在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就是察觉到了两人的付出没那么对等了,她才会那么害怕她有一天跟诗画她们无异。
    但仔细想想现在的她跟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有什么区别,从她打算利用宋子北那一刻,她就是个跟从前不一样的人了,却还想着公平,想着距离。
    就如同莹彩所说的一样,她大概把自己当作仙女了。
    “我晓得错了,如果不是爷救我,估计现在我已经被卷了席子扔出宋府。”秦兮握住了诗画的手,“你说如何才能让爷消气,我以后一定不东想西想让爷生气。”
    “这样总算像是个样了。”诗画不知道她怎么想通的,但是能想通就是好事,“大少爷那边的状况你应该也晓得,就算是他对你不规矩,但毕竟他是主子,你只是个下人。大夫人本来生气要彻查这事,被老夫人压下来了,而老夫人会帮你,你应该也知道是谁的功劳。”
    秦兮垂首点了点:“是我不珍惜爷的情分。”
    “你能想通就是好的,既然爷会保下你,自然对你不是完全失望,你看看诗琴的下场,”诗画拍了拍她的肩,“至于怎么让爷消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晓得旁人怎么说都是无用,主要是你怎么做。”
    讨好人谁不会,只是能不能下定决心去做,只要下定了决心,宋子北那边明显没有封死,自然有缝可钻。
    秦兮明白诗画的意思,道理都是那个道理,回想她每日去堵宋子北,其实心中也没有那么想请求他原谅,要是她有请求的心,局面也不会像是这样停滞不前。
    “谢谢你与我说这番话,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爷能原谅我。”
    “我说的话能帮上你自然是最好的,你不能不珍惜自己的运气,你晓得这院子的人见爷不搭理,也没有对你落井下石是为什么不?”
    秦兮歪过了头,细腻的肌肤发着莹莹的光,水眸眼波流转,眼尾的那一抹粉色,比四月的桃花更迷人眼。
    诗画看着只觉得容貌有时候也是运气的一种,诗琴事事尽心又如何,对爷来说她就只是一个好用的下人,不会再进一步。
    “因为你犯得那些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不知道会死多少次,而你却安安稳稳的在瑾落院,别说受罚了连饭都没缺过一顿,有爷这样护着的你,谁敢给你脸色。”
    闻言,秦兮捏了捏拳头,认真道:“爷真是一个好人。”
    第30章
    有时候人想通一件难解的事情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跟诗画谈过之后, 秦兮就脑子转过了弯, 不再去想同不同化的事情, 而是想着如何面对现在的困境。
    诗画她们说的没错, 要不是宋子北一直没有跟她计较,她之前的消极应对早就够她死不知道多少次了,既然下定决心成为了宋子北的通房, 只要她一天没有离开宋府,宋子北都该是她小心讨好的对像。
    想什么公平交易, 简直是无稽之谈, 从她亲上宋子北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她现在的处境想什么欠不欠,跟吃饱了撑着头脑发胀没有什么区别。
    秦兮转变了心思,瑾落院的人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改变。
    往日她去主子的路口等人,虽说她主动求和的心谁都看的明白, 但是一副委屈小媳妇什么话都堵在嘴里的模样,让人看到就着急。
    求人这事谁都晓得难堪, 但是下人求主子, 跟下人之间互相求人办事怎么能一样,要是舍不下脸皮,去期待主子揣摩你怎么想, 想让主子主动搭话,那是一辈子都等不到的事。
    这日,秦兮穿了一件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儒裙, 外罩淡蓝色忍冬纹薄短褙子,带了一套点翠蝴蝶样式的头面,笑的甜蜜蜜,露出了脸颊的两枚梨漩,宛若含水的眼睛盈盈泛着光,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番改变自然不是完全无用,只见一直对她视若无睹的宋子北睨了她一眼,虽然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却足够让秦兮笑的更甜。
    “今天奴婢在厨房忙活了半天,本来想包圆了爷的晚膳,奈何手拙,最后就只给爷做了一道虾仁……”
    女人的声线本就是娇娇软软的,此时特意带了撒娇的语气,更是声甜,让人想忽略却又听进了耳中。
    宋子北脚步未顿,秦兮的一番话就像是对着空气说的似的,跟在宋子北身后的长安都为她感觉到难堪。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秦兮面上看不出被冷落的尴尬,看着关上的门只是皱了皱鼻子,看起来有几分的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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