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起来,顾掌柜你们在碣石金宫中发现的线索,已经可以确定神庙的存在,那有没有关于神庙下落的线索?”常赫看向我问。
    “我们在碣石宫中,最后解开所有的机关,但只得到一个地名。”我叹口气摇头回答。“凤阿岭,最开始我们推测神庙和阿房宫有关,这才赶到关中,但随着调查,发现这个想法是错的,从朱七哪儿我们才得知了青丘玉墟的事。”
    “朱七居然会把这些说出来。”屠双忽然阴冷抽笑一声。
    “凤阿岭的确指的是阿房宫,秦帝既然在碣石金宫中留下线索,这个地名难道又是为了混淆视听?”常赫眉头微微一皱。
    “还有一个可能,我们一直没有领悟这三个字真正的含义。”宫爵在旁边冷静说。“从七爷哪儿我们得知了青丘玉墟,去鹿走沟看见狐山,我们推断青丘玉墟或许和长城有关……”
    “错的。”屠双斩钉切铁打断宫爵。“我曾经也是顺着这条线索往下追查,神木段的长城遗址,我几乎全探过,那地方什么都没有。”
    “既然是这样,事情又回到原点,我们仅仅能证实青丘玉墟的存在,可还是无法确定在什么地方。”常赫有些惋惜失望。
    “说到线索,其实秦帝在碣石金宫中,还留下另一个。”我不慌不忙说。
    “还有其他的线索?”花惜双抬起头。
    “我们在碣石宫中,看见十二尊用纯金雕刻而成的神像。”我点点头说。
    “想必这十二尊神像就是秦帝供奉的十二祖神吧。”常赫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十二纯金的神像?十二金人!”
    “十二金人……”叶知秋激动不已看着我。“莫非一直传闻的十二金人是真的,就在碣石金宫之中?”
    “你这话说对了一半。”我笑着回答。
    “为什么我只说对了一半?”叶知秋一脸茫然。
    “你精通文史,关于十二金人你知道多少。”我笑着问叶知秋。
    “据秦始皇本纪记载,秦皇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叶知秋不假思索对答如流,对我们说,据传闻嬴政纵横六合天下一统后想要江上永固万世传承,便收缴和销毁流散民间的各种兵器,铸造十二个硕大无比的铜人,暗喻十二地支意为天下一统。
    这十二个金人浑身雕有精细的花纹,且个个耀武扬威,精神抖擞英勇无比,日夜守护着秦王宫殿,铜人造形之大制作之精巧考究,为历史上所罕见。
    但是这十二金人并没有存在多久时间,便神奇的销声敛迹,至于十二金人的下落众说纷纭,但从来没有人再见到那十二个气势恢宏的金铜巨人。
    “这就是千古之谜的秦朝十二金人,不过秦帝知道神的存在,要江山永固根本不会借助十二金人,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关联?”我继续笑着问叶知秋。
    “秦帝铸造十二金人是什么时候?”薛心柔像是想到什么。
    “秦皇二十六年,从时间上看,刚好是神庙修建的末期。”叶知秋思索一下回答。
    “这里我提示你一下,你对十二金人应该很了解,在关于十二金人的大小记载中,金人和十二祖神的身形差不多。”我对叶知秋说。
    “会不会是秦帝混淆视听,因为十二祖神异于常人的高大,为了掩人耳目,秦帝才杜撰了十二金人,用以隐藏祖神?”叶知秋想了想说。
    “隐藏祖神……”薛心柔忽然张开嘴,吃惊的说。“难道铸造十二金人真是为了隐藏十二祖神!”
    “十二金人怎么隐藏祖神?”花惜双一脸诧异问。
    “史料中有关铜人的称谓很多,而在秦始皇本纪中,把十二金人称之为钟鐻,将铜人称作钟,那是因为铜人是空心的,像钟的样子。”
    “你是说秦帝铸造十二金人,是为了在里面安放祖神!”花惜双反应过来。
    “既然祖神要安息,总得需要一个能让神安息的载具,在祖神之殿中,那十二尊玉雕正是用来安放祖神的身体。”薛心柔回答。
    我点点头,秦帝铸造十二金人的作用和玉雕其实是一样的,十二祖神在安息之前,进入空心的金人之中,再被安置在神庙。
    巨大的金人能确保十二祖神在神庙不会被打扰,秦帝在碣石金宫留下十二尊金人,就是为了暗示被铸造的十二金人。
    “这倒也是一条线索,如果从十二金人下手,若是能找到十二金人的下落,不就能找到青丘玉墟的所在。”花惜双说。
    “没那么简单,十二金人在被铸造完成后,没过多久便销声敛迹,至于下落众说纷纭,这两千多年来,一直没有关于十二金人的传闻。”常赫摇摇头说。“现在看来,这十二个金人非比寻常,秦帝把神安放在金人之中,绝对不会走漏十二金人的踪迹。”
    “说了这么多,我们虽然得到消息的途径不一样,但知道的线索大同小异,说到底除了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可却没有任何实际的进展。”田鸡失望的叹息一声。
    “双爷,咱们三家都是为找同一个地方,才坐到一起,我和常哥把知道的,都开诚布公全说了。”我看向对面的屠双。“您老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屠双比我们先到过神木,我一直很奇怪,青丘玉墟的秘密,屠双是从何知道,但他显然比我们知道的要多,今晚他把我们邀约到醉仙楼,我和常赫说出来的事,想必屠双早就知道。
    如果是为了想从我们嘴里打探蛛丝马迹,屠双无疑是在浪费时间,以至于我还是想不通,屠双邀约我们的目的。
    “知道为什么疏属山的扶苏墓是衣冠冢吗?”屠双抽了一口烟忽然意味深长问。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细想过,不过屠双这么一提,我也忽然发现有些说不过去,扶苏好歹也是大秦公子,即便被逼自杀,按葬制他的陵墓规格也不会低,可扶苏却只留下一座衣冠冢,而把自己不树不封安葬于荒郊野外。
    “三十年!”屠双在我们面前竖起三根指头,烟雾中他的阴冷的目光透着得意。“我在关中找扶苏墓,足足找了三十年,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被一个窝囊废给找到。”
    屠双的笑声嘶哑刺耳,我眉头一皱,还在回味屠双之前的话:“双爷,扶苏是公子,死后却没按照葬制安葬,这中间莫非另有隐情?”
    “扶苏不希望自己的墓被胡亥等人找到。”屠双不慌不忙回答。
    “成王败寇,扶苏虽然没登基成帝,可一个死人不足为惧,胡亥要找扶苏的墓干什么?”常赫问。
    “因为扶苏把一个秘密和他一同埋在了墓里。”屠双笑的得意洋洋。
    “秘密埋在墓里……”我顿时一惊,猛然抬起头。“难不成,扶苏把青丘玉墟的所在藏在了墓里?!”
    屠双笑而不语的点点头,我们本来已经黯淡的希望瞬间被重新点燃,不过常赫很快又冷静下来:“双爷,之前那人在您面前断不敢有虚言,他说扶苏墓里除了棺椁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人把整个墓都翻过,扶苏真有东西留下,那人不可能不知道。”
    “他真有那本事,现在也不会在河底喂鱼了。”屠双冷冷一笑,慢慢从嘴角取下烟杆,目光落在那不起眼的漆黑木头上。“扶苏把青丘玉墟的位置就藏匿在这把乌钟古琴上。”
    第347章 关中匪事
    屠双话已出口,我们全都吃惊的看向他,分不清是兴奋还是疑惑,扑朔迷离的神庙居然和眼前这把其貌不扬的古琴有关,事实上到现在,最让我好奇的反而不是神庙的小落。
    “双爷,我和常哥找寻神庙所在,各自从不同渠道得知神庙存在的线索。”我目光落在屠双的身上,淡淡问。“您老,您老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屠双嘶哑的笑声回荡在醉仙楼,烟雾中他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令人望而生畏。
    “朱七没告诉你们?”屠双意味深长的反问。
    “七爷?”田鸡一愣茫然摇头。“七爷只告诉我们关于青丘玉墟的来历,并没有提到其他的事啊。”
    “都到这岁数,才想着吃斋念佛……”屠双冷笑一声,吸了口烟冷冷说。“他朱七既然相信有神佛,那同样也该明白有魔,十八层地狱,从上到下,就是挨着下一遍,他干的的事恐怕也不够还他造的孽。”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七爷之前做过什么并不重要,他能收手回头,人皆有佛性,作恶之人弃恶从善,即可成佛。”宫爵冷眼直视屠双淡淡说。“不像有些人,到死都执迷不悟,早晚善恶终有报。”
    “善恶……”屠双的笑声更加刺耳。“好,我就给各位讲一讲什么叫善恶。”
    屠双慢慢取下嘴角的烟杆,手触摸在自己变形的脸颊上,目光变的阴冷,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良久以后屠双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我年轻那会,可没赶上好光景……”
    屠双的声音和他的人似乎都陷入往事之中,他在给我们讲述过往的故事,话语平缓淡定,听不出是沧桑还是落魄,但我可以肯定,屠双的回忆中没有骄傲。
    屠双告诉我们,他年轻的时候,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不像我们还有什么理想或许信念,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可以不惜一切。
    那年月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干,但不一定能养活自己,乱世黄金,没有什么比金子更能保命的东西,所以刨墓这营生虽然损阴德,但是为了活下去,多少人趋之若鹜。
    屠双跟着师傅挖墓,一挖就是二十年,到底挖过多少墓,他自己都记不清,挖出来的东西都得归师傅,换来的不过是一口饱饭,这是行当里的规矩,到出师之前,命都得算师傅的,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屠双从下苦开始学,等到他出师,在关中已经是一等一的探墓高手,众多师兄弟中,他和朱七关系最好,或许这两人在探墓本事方面不相伯仲的缘故,不过屠双说到朱七时赞口不绝,并没有贬低的意思。
    他们两人很快在关中混出名堂,前来搭伙的人越来越多,在当时他们俨然是关中最大的盗墓团伙,如果是为了活下去,屠双自嘲的笑了笑,对我们说,他最终的信念已经做到了。
    可惜历来盗墓这行当都见不得光,幸好那个时候兵荒马乱,也没人有闲工夫管一群土耗子,因此班子越来越大,鼎盛的时候,屠双和朱七手下有两百多号人,可好景不长到处打仗,都顾着逃命,拿着金子也不能当饭吃。
    “下面还有两百多号人等着吃饭,那年月最值钱的不是金子。”屠双感慨的冷笑一声。
    “那最值钱的是什么?”薛心柔好奇的问。
    “枪。”我叹息一声,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可在四方当铺长大,耳闻目染的其实都是屠双这样的人,那个时候,想活命的可不止屠双一个人,一口饭或许就是一条命,再多的金子在命面前就变的一文不值。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口粮交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抢,为了一口吃的杀人,在那年月在寻常不过。
    “顾掌柜通透,我记得那个时候,当兵的就是爷,因为手里有枪,没吃的抢吃的,没钱就抢钱,我们这群盗墓的,在兵痞眼中猪狗不如,谁叫咱命贱呢,二百多号人被十来个当兵的欺负。”屠双声音越来越低沉。“就让我们跪在地上,身上最后一口干粮全被抢走,有兄弟多说了一句,当场就被枪杀。”
    没经历过那段岁月,可从屠双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唏嘘不已。
    屠双忽然笑了,这一次没听出阴冷,是一种释怀的从容。
    “官逼民反。”屠双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睛中透着兴奋。“两百号人居然被十来个兵痞糟践,就因为他们手里有枪,所以可以为所欲为,我们盗墓干的也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要说到无法无天,谁还能比的上我们,可惜那个时候都惜命,两百多人……包括我,都他妈没血性,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屠双给我们讲述的往事中,我似乎看不到屠双现在的影子,至少当时的他并不是传闻中,对面这个歹毒无比心狠手辣的屠双。
    “从墓里刨出来的金子被抢走就算了,最后的口粮也被抢走,两百来号人如同等死,终于,终于有人站起来。”屠双说到这里,眼神中流露出钦佩的目光。“就用挖墓的铁铲拍死两个兵痞,所有人本来就憋着一口气,虽说是怕死,但没吃的,横竖都是一死,有人带了头,二百多人全都豁出去,十来个兵痞被活生生打成肉酱。”
    “不是双爷带的头?”我记得应悔元说过,拉队伍当匪的是屠双。“那是谁先站起来的?”
    “七哥。”
    “……”我一愣,想起在白鹿原看见的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头,记忆中他除了佝偻的身体和不修边幅的样貌,怎么也不会和血性这两字联系在一起。
    “七哥救了大家,也中了枪伤,当时血流不止,我以为七哥挺不过去,七哥奄奄一息拉着我手说,要活命就得比人狠,都逼到这份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着两百多人落草为寇。”屠双说。
    我们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占山为王的人居然会是朱七,屠双在我们面前也不忌讳,告诉我们,朱七居然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养好伤以后,他就和屠双在关中当了匪,从最开始的十来把枪,渐渐发展越来越大。
    屠双说,当时关中的潼关一线为西北各省到中原,中原各地到西北的九省交汇,在火车通车以前,这个官道行旅甚多,财物丰厚。
    加之关中南依高山密林,北靠渭河,易聚易散易藏匿,最鼎盛的时候,从开始的两百多号人发展到近千人,俨然是关中最大的匪帮。
    这段匪事中,没有劫富济贫,也没有什么绿林好汉,有的只是打家劫舍,烧杀抢掠,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七,七爷也干了?”田鸡张着嘴问。
    “没有,七哥手上不沾血。”屠双回答很快。
    “我就说,七爷怎么看也不是……”
    “可抢谁,杀谁都是七哥说了算。”屠双吐了一口烟雾。
    我们顿时噤若寒蝉,从屠双这话中,我已经能听出来,这帮匪患的首脑其实是朱七,他和屠双掌控着一切,但真正下达命令的是朱七,也就是说,朱七手上不沾血,但死在他手上的到底有多少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第一次看到朱七的时候,在我眼里他不过是寻常的庄稼汉,即便后来从应悔元嘴里知道他的过往,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安分守己,和往事一刀两断的守陵人。
    但万万没想到,那个佝偻邋遢的老人曾经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匪首。
    “后来呢?”我追问下去。
    “后来江山易主,政局慢慢开始稳定,天下太平了,就有工夫腾出时间来对付我们这些人。”屠双又冷笑一声。“当匪是被逼的,既然上了山,想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谁手上没几条人命,放下枪同样是死路一条。”
    “胳膊拧不过大腿,顽抗下去不一样也是死路一条,放下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田鸡说。
    “七哥也是这么说的,我都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居然软了,拉着我说什么,不能拖着千把号兄弟送死,让把队伍给散了,各自解甲归田。”屠双声音又开始变的阴冷。“谁不想活命,队伍要是给散了,什么资本就全没有了,关中最大的匪帮,前前后后七八年,干的全是杀人越货的事,法不责众,但怎么也得有个交代,也不知道七哥怎么想的,枪打出头鸟,这枪要真放下了,其他人死活我不管,我和七哥这脑袋怎么也保不住。”
    “这么说,七爷当时并不想抵抗的?”我问。
    “这事轮不到他去想,最苦的日子我们都熬过来,总不能刚刚能喘口气,就又得去送死吧。”屠双面色阴冷。“当匪和当婊子一样,从不从良都洗不干净,何况我们手里沾的可是人命,七哥想放弃,我就帮了他一把。”
    “帮了一把?”宫爵眉头一皱。“怎么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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