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件事挺可惜的。”叶九卿笑的有些滑稽。
    “什么可惜?”
    “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待,不过算起来你应该比我年龄还大,其实我现在最好奇的并不是你的身份,而是……”叶九卿挠挠稀疏的头发。“你到底活了多少岁了?”
    “……”我愣住,我和他说这么严肃的事,他居然能笑看风云,真不知道是他豁达不羁还是看淡一切。“我都不记得了,反正当你儿子估计是有点不合适。”
    叶九卿笑出声,乐呵的像一个孩子:“也好,既然你能活这么长时间,看来我的后事是有人料理了,你可是答应过给我养老送终的。”
    我都被叶九卿这个样子弄的有点哭笑不得,原本沉重的心情渐渐有些轻松。
    “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后悔的事,其中对于我来说,还真有一件让我追悔莫及的事。”
    “什么事?”
    “我不该让你卷入追查月宫九龙舫的事中,我甚至都后悔不该和其他人教你探墓,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是当铺中碌碌无为的顾小爷。”叶九卿收起嘴角的笑意,语重心长说。“这样至少在我闭眼前,能看着你平平安安活下去。”
    “和你没关系,所有的事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包括我的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即便我没有遇到你,我早晚也会接触到这一切。”
    “知秋也救了,应家的寿命诅咒也被破除,人生苦短何必让自己这么心累,要不……”叶九卿很沉稳对我说。“要不放下吧,所有一切到此为止,你留在四方当铺也好,还是另有打算也好,总之放下这些事,远离曾经的一切,做一个简简单单的顾朝歌吧。”
    “放下,我也想放下,可很多事不是我愿不愿意面对,而是我必须去面对。”我落寞的埋下头。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一号首长,躺着暗室中的凌汐因我而死,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但是这并不是不能改变的结果。”
    “改变结果?”叶九卿诧异的皱眉。“你想改变什么?”
    “你没有亏欠凌汐,是我亏欠了你,彭家先祖是月宫九龙舫上的人,留下的神器便是后世传说中的和氏璧与随侯珠,这两样东西若是拼凑在一起,就是涅槃轮,那是可以让人永生的神器。”
    “你,你打算去找涅槃轮?!”
    “我答应过你,以后会照顾知秋,你让我怎么告诉她,我就是杀她母亲和企图杀掉她父亲的人?”我坚定的点点头说。“我会救回凌汐,就当我报答你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还有弥补我自己的过错。”
    叶九卿的目光透着震惊,但更多的是期许,恐怕没有什么比让凌汐复活更让叶九卿在意的事。
    “你打算怎么做?”
    “彭家先祖留下的玉猪龙是关键,那上面应该藏匿着龙脊之地的线索。”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光是我,彭家后人历代都想找到龙脊之地,可从来都没有人破译玉猪龙上的线索。”
    “探墓方面没有谁比你更擅长,在玉猪龙上你就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线索倒是没有,不过说到端倪……”叶九卿回房拿出玉猪龙,交到我手中,指着光滑的边缘说。“看这里,有明显摩擦的痕迹,虽然很细微,不过我推测彭家先祖遗留的线索恐怕有缺失。”
    那处摩痕能证明玉猪龙并非是单独存在的,这块玉石应该是放在模样东西上,可见龙脊之地的线索本身就有问题。
    “玉猪龙是我在姬渠墓里找回来的,彭家遗失这件东西太长时间,我推测姬渠从彭家后人手中得到龙脊之地线索时,彭家后人为了防止先祖秘密被姬渠知晓,因此偷偷藏匿了线索的其中一部分。”
    “这么说在彭家后人的手中还有一部分线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叶九卿巨细无遗对我说,彭家先祖死后,彭祖得到珠玉,渐渐发现只要珠玉不离身,便可长生不老,但随着时间推移,珠玉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当光芒彻底消失后,彭祖也寿终正寝。
    自此彭家便突然失去长生的能力,因此彭家后人猜测,先祖留下的玉猪龙或许和长生的秘密有关,所以千方百计想要破解玉猪龙中藏匿的线索。
    但传承了很多代,始终没有人能知晓玉猪龙中隐藏的秘密。
    彭家渐渐衰落,也没有人在注意到彭家长寿的原因,一直延续到春秋战国时期,彭家却从来没有放弃找寻长生的办法,彭家的秘密最终被随侯姬渠发现。
    彭家又岂能和一代君王抗争,万般无奈只能把珠玉之中的珠献给姬渠,不过姬渠贪婪,扣押彭家所有人,迫不得已只能把玉猪龙也交出来。
    但是姬渠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假死,而且还下令屠杀彭家全族,但最终还是有彭家后人逃脱,因此关于彭家的秘密才得以继续传承。
    “可是我追根溯源,彭家的先人只提及玉猪龙,并没有说到还有其他线索,因此我估计,在姬渠屠杀彭家全族,另一部分线索也因此失传,如今要靠这块玉猪龙找龙脊之地,我看是没多大希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态度坚定。
    叶九卿不假思索把玉猪龙交到我手中:“我老了,但我不笨,能不能救凌汐听天由命,不过我也能猜到,你身份非同小可,应该和月宫九龙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我……”
    “不用告诉我,人老了,知道的越少烦恼也越少,总之不管你做什么,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还喘气,天塌下来还有我帮你顶着。”叶九卿笑着摇手打断我的话。
    “你真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和来历?”我一本正经问。
    “我知道啊,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我大吃一惊。
    “你七岁我就把你带回来,一晃都十几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身份,这小关庙谁不知道四方当铺有位顾小爷。”叶九卿淡淡一笑,目光和煦的看着我。
    ……
    他对我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信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把酒壶递到他面前:“喝一口。”
    第584章 赝品
    玉猪龙在叶九卿手中琢磨了几十年,以叶九卿的老道竟然看不出这块玉石上的端倪,当然,这也不能怪叶九卿,这块玉石本来就不是留给彭家后人,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知晓里面藏匿的秘密。
    不过我想着玉猪龙罕见,这东西怎么也该有源头,对于玉石古器有人远比我要熟知,我带着玉猪龙去四方当铺,在门口看见赵阎和程千手在拐角的巷子里对弈。
    这两人也算是冤家,好像什么事都要分输赢才肯善罢甘休,一个鉴定器物真伪,而另一个专门制造以假乱真的赝品,就这么在小关庙斗了大半辈子,到老了依旧乐此不疲。
    算起来已经快五年没见到他们两人,身边的每一个熟悉的人都在岁月的流逝中变老,第一眼看见这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时,我居然还没认出来。
    方寸棋盘之间,只剩曲折深奥,引人入彀的残局,两人全神贯注冥思苦想,我站在旁边良久,居然没人抬头看我一眼。
    这要是分不出胜负,我估计这两人真能在这儿坐到天荒地老。
    “车一平二。”我伸手移动赵阎的黑棋,然后再对程千手说。“您这边就该相三进五,这盘棋就算是和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勃然大怒抬头,估计在小关庙这两人下棋,旁边都没人敢观棋,更别说谁敢动他们两人的棋子。
    “你……”看见是我,两人无可奈何叹口气,赵阎心有不甘和程千手争辩。“不是朝歌搅局,你这盘输定了。”
    “是你输还差不多,朝歌是给你面子,投子求和,否则我兵七进一,你必输无疑。”程千手据理力争。
    “你还来劲了,重来,把你的棋收回去,看看到底谁赢。”
    “有完没完,都多大的人了,还计较输赢胜负,你们两个也不嫌别人看笑话。”我伸手抚乱棋盘。
    “哎,你不在的时候这小关庙多清净,我也消停了五年多,一回来就搞的乌烟瘴气。”赵阎心有不甘投掉手中棋子。
    “观棋不语真君子,封承从小教你,都学到什么地方去了?”程千手也白我一眼。
    “哟,您二位还知道有小五年没见到我,刚才路过郭瞎子的店,那把我手抓着就不放,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念叨,那热乎劲让我都有些手足无措,但郭瞎子好歹也是性情中人,也知道五年不见会想我,我怎么瞧着您二位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轮年龄我比他们加起来都要大,可还是习惯了称他们为叔,在顾朝歌的记忆中,他们是我的亲人。
    “你不是回来了嘛,又没缺胳膊少腿,难不成你还指望我抱着你大哭一场?”赵阎伸手过来掐我脸,居然冲着程千手笑了。“老东西,你还记不记的,这小子刚到这里的时候,才这般高吧。”
    赵阎用手比出一个高度,感慨万千继续说:“而且瘦的跟猴似的,这一晃都长这么大了,看样子咱们两个真是老了。”
    “要不,从今往后我就留在小关庙,天天孝敬您二位。”我坐到棋盘边笑着说。
    “别,你有多远走都远,小关庙的庙小,容不下顾小爷这尊佛,再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要祸害去其他地折腾,我还想悠闲自得多活几年。”赵阎话语虽然嘲讽,但他掐我脸的手去轻柔抚摸在我头上。
    “男儿……”
    “得,您老别说了,我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嘛,留在小关庙成不了气候,打小您就希望我能出人头地。”我笑着打断程千手。
    “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程千手重重叹口气,估计是拿我没办法,声音豪壮说。“掌柜把你打磨了十年,还不是希望你能一鸣惊人独占鳌头,这都出去闯荡多少年了,圈里都没有听过你名号,还好意思回来给我们两个老东西耍嘴皮子。”
    我哭笑不得,发现的所有遗迹,随便一个也足引起轰动,可偏偏没有一个可以公之于众,我也懒得和他们争辩。
    “您两位可是大拿,今儿回来就是特意请两位给掌掌眼。”我从身上把玉猪龙拿出来,摆在棋盘正中,嬉皮笑脸说。“麻烦二位给瞅瞅,这玩意是什么来头?”
    玉猪龙一直在叶九卿的手中,因为关系重大,而且牵连甚广,叶九卿担心会连累当铺的兄弟,玉猪龙一直没拿出来过。
    赵阎拿起玉猪龙,仔细端详了半天,他号称一眼阎王,鉴定古玩能一眼判真假,那玉猪龙在他手中已经看了很久,老花镜中透出的目光寒气逼人,如同拿着生死簿的阎王。
    然后他把玉猪龙递给对面的程千手,眯着眼睛看向我:“你对这玉猪龙有什么看法?”
    我跟着赵阎学古器鉴定,后来又在程千手调教下分辨真假,虽然造诣上不及眼前这两位炉火纯青,但毕竟尽得真传,判物断代八九不离十。
    我目光落在程千手拿着的玉猪龙上,这块古器是用岫岩软玉精细雕琢,造型古朴雄浑的玉兽玦,指头大小的玉兽玦,通体呈牙白色。
    肥首大耳,吻部平齐,三角形切口不切透内圆,身体首尾相连,成团状卷曲,背部对钻圆孔,面部以阴刻线表现眼圈、皱纹,整器似猪的胚胎。
    因为猪乃龙象,这样的玉兽玦也被称为玉猪龙。
    玉猪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是目前所知时代最早的龙形器物之一,这类玉器不应仅仅视为佩饰,而应是代表某种等级和权力的祭祀礼器。
    原本的作用是沟通天地用于祈雨的神器,同时也是一种图腾。
    若是把玉猪龙用绳穿系悬挂后会发现,龙嘴及龙尾完全在一个水平面上,由此可知,玉猪龙最先出现的时候,这东西是用来高高悬挂被顶礼膜拜的。
    “你一走就是了无音讯的五年,一回来就拿着这玩意那问我们,这器物怕是不简单吧。”程千手一本正经问。
    “据说当年大禹治水时,曾有应龙以尾划地,为禹指出疏导洪水的路线,于是才有后世江河的浩荡,因此才会有先民虔诚祭拜,那是一种神谕的力量,而玉猪龙其实就是代表应龙,这东西拥有着高无上的神权。”我来回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对他们两人说。“应龙就是有双翼的飞龙……”
    “羽龙……”赵阎大吃一惊,立刻变的谨慎。“这东西和那艘船有关?”
    我点点头,指着玉猪龙说:“这上面应该隐藏着月宫九龙舫的线索,不过始终无法破译其中的秘密,因此我想追根溯源,从这块玉石的源头查起。”
    “你想找到这块玉猪龙的起源,这事麻烦就大了。”赵阎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为什么?”我眉头一皱。
    “因为这枚玉猪龙是假的。”赵阎脱口而出。
    “假的?!”我大吃一惊,这东西是叶九卿从姬渠墓找到,虽然龙伯人早就进去过,但是为了引出归墟人,并没有动里面的东西,这玉猪龙不可能有人动过。
    程千手沉默了片刻,在手里来回搓揉了几下:“理论上这东西的确是假的。”
    赵阎和程千手两人同时判断一样东西是赝品,那这东西就绝对不可能是真的,我瞠目结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这东西你从哪儿得到的?”赵阎问。
    “在北邙山姬渠古墓中找到的。”
    “那年代就更不对了……”赵阎若有所思说。
    “程叔,您刚才说理论上这东西是假的?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作为古玉,这器物应该是属于西周初中期,但在器形上却保留着红山文化的特点,同时一些细节工艺上,竟然还能看出古蜀国的痕迹。”程千手一本正经对我说。“一样器物上居然同时具有三个不同时期的工艺特点,这本身就说明是赝品,但是,像这样的赝品绝无仅有,因为这枚玉猪龙即便是赝品,也是价值连城的赝品。”
    “红山、古蜀和西周?”我越听越茫然,一枚玉猪龙竟然有这么长时间的跨度。“那能不能看出这枚玉猪龙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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