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脉脉注视了一圈四周。
    地面是冰冷的石头所铺,什么也没有,这里头只有几个人而已,或躺或坐或站。
    仔细一看,这几人分别是郭浅浅,洛真蕖和叶青娘。
    真人里头的几个女子。
    洛真蕖的几个侍女不见影踪,这几位身份尊贵的女真人也都是外表变了不少。
    几乎个个都是蓬头垢面。
    秦昭晚看她打量众人,噗嗤一声笑道:“怎么,不认识了?”她曼声道:“好在我们还都是法体呢,不用吃喝拉撒,也不生垢放屁,要不这里更是一塌糊涂了。”
    金丹之后,身体已经灵体化了,和普通人的身体大不相同,而这里几位女真人都是元婴真君,虽然修为有高下之别,但是肯定都是法体了,即使灵力被封住,没吃没喝也不要紧,更不需要排泄。
    秦昭晚又笑道:“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被抓到这里已经一年半了,一直没见到过任何人。这里是海底深处,那些人也不知道用什么隔绝了神识和法术,我家那个死东西的同心咒找不到我,”她纤纤玉指一指郭浅浅,道:“连郭深都找不到这里,你家小谢更是没戏了……”
    庞脉脉看郭浅浅,郭浅浅低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孔静谧中透着麻木,配着周围的环境,有点像是女隐士在山洞里隐修多年般无谓和宁静,又有点像是已经被折磨疯了一般失神。
    即使秦昭晚指着她说话,即使庞脉脉看着她,郭浅浅也什么都没说。
    庞脉脉带着恭敬有礼说:“请教秦前辈,到底是什么人把咱们抓过来了。”
    秦昭晚幽幽叹息了一声,道:“说来惭愧,不知道啊,我们被那些黑衣人抓过来,灵力和元婴都被锁住,储物袋被拿走……不过倒是没逼着我们打开……然后我们几个就被关这里了,男人们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最远处的叶青娘微微一颤。
    庞脉脉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一看,自己的储物手钏也没了。
    “然后呢?”
    秦昭晚还没开口,洛真蕖冷冷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就这样把我们禁闭在这里,大概打算困死我们……这一年半都没人来。”
    洛真蕖本来挺爱笑,现在却异常严肃冷淡。
    “你和我的侍女本来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后来他们来了一次,就是把你扔过来,我的侍女却一直没有消息,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人。”
    秦昭晚笑道:“当时你奄奄一息,他们大概判断不出你到底是真人还是化人,又看你快死了,就把你扔了过来,没想到你还好转了,这下我们就有救了。”
    庞脉脉想说话,但是她体内汹涌的灵力已经控制不住了,朝着丹田涌过去。
    她只能盘膝坐下。
    秦昭晚的声音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你怎么了?喂,喂……不行,你控制住!不能在这里结丹!……结丹会惊动那些人的……完了,这下又没救了……”
    ☆、第155章 结丹
    其实庞脉脉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结丹。
    可她实在憋不住了。
    就像某些本能的生理需求,比如解手,**不强你可以憋,但是特别想去解手时还能憋住吗?
    她没有经过这一年半的吸取,已经到了可以结丹的临界,这次陡然增加了两三倍如此精纯壮大的灵力,哪里还能忍得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控制不住要结丹,就别再介意周围的环境有多险恶。
    秦昭晚再怎么着急,庞脉脉也顾不上她。
    毕竟结丹是一个修士一生最重要的关口。
    结了丹,才算真正的修士,从此寿延八百,意通天地,才会有真正看得过去的神通。
    结不了丹,终究是要在几百岁时遗憾而终,无缘大道,成为千百万之一的分母。
    而且,金丹的成果也影响到日后的成就。
    据庞脉脉之前看的书里,每一个修士的金丹,品质,颜色,大小都是不同的,也曾经有人将之分品级,但是目前修真界还没有统一标准。
    有一部分修士,会在结丹时拥有天赋神通,曾经有修士以此立书,阐述金丹修士的天赋神通和他的灵力源有很大相关性,但是却始终无法弄清楚到底哪些修士,在什么条件下,才会产生天赋神通。
    而谢橒告诉过她,其实很简单,金丹修士的天赋神通是来自遗传,因为这天下千万亿化人,都是化生池里出来的化人的后代,而化生池中的化人,都是有“天赋神通”的。他们都有某项专长。这些专长和神通,有时候能遗传给后代,有时候则不是显性遗传,要到某一辈后代那里,才会显现出来,而其中最核心,最个人化的技能,到结丹才会出现,这就是天赋神通。
    因为结丹的化人修士们,身体精粹程度是和化生池中的初生化人相仿的,更容易去芜存菁。
    当然了,化生池里的初生化人,就算有天赋,那也是三六九等的,比如色侍们的特长,肯定和金丹的天赋神通没关系,他们的后代没法从他们这里得到天赋神通的基因,而术侍的则有的有,有的无。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庞脉脉的师父卢真。
    卢真不是原生化人,而是远古时代某两个化人的后代,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有一个始祖是擅长炼器的术侍,如此才会有擅长炼器的基因流传下来,也许很多代都没有显现,但是到了卢真这一代,终于显性遗传了。
    这个遗传是出生就有的,所以卢真很早就会对炼器感兴趣,也很擅长。
    但是,化生池里出来的擅长炼器的化人,从古至今,肯定不是一个两个,所以,有不止一两个来源的擅长炼器的基因被流传下来,所以每个宗门,甚至散修,都不乏炼器人才。
    而卢真的那个始祖,肯定会在炼器领域有个专门技能或专长,这是有别于别的炼器术侍的。
    而这个技能,在卢真结丹时,就有很大可能被唤醒,成为他的天赋神通。
    虽然庞脉脉不知道师父的天赋神通具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是一项炼器技能。
    再举个例子,比如庞脉脉这一次契约的力侍,小蔷途,她是五行的土系专擅,生下来就会土遁,而她应该在土系技能之中,还有一项特别强的,有别于别的土系专长的天生化人,时间匆匆,庞脉脉未能得知。
    假以时日,蔷途长大了,成婚了,留下来后代了,那么在她后代的某一代中,就会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对土系法术特别擅长,土灵根很强,在这个人结丹时,就有几率得到一种土系的天赋神通。
    而像谢橒得到的恒守,他的技能是金刚不破,他将来某一代后代在金丹时,也会得到金刚不破这个天赋技能。
    庞脉脉不是化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天赋技能。
    但是谢橒却跟她说过关于真人结丹的问题。
    真人结丹,是有劫雷的,这个劫雷却不同于元婴的劫雷,这个劫雷相对温和,主要用来给真人淬体。
    结丹的真人,力量越强,劫雷的数量就越多,最多的就是谢橒的六道劫雷。
    而劫雷的颜色则和此人的资质,灵根,修为,禀赋有很大关系。
    谢橒的劫雷是金色。
    谢橒还曾经说过,劫雷的颜色如果是黑色,就说明此人在结丹之前的修为增长主要是依靠吸收化人灵珠。
    这个例子是他在跟她讲解时突然想起来提及的。
    庞脉脉顾不上想自己会迎来几道劫雷,自己的劫雷会是什么颜色,她只能是尽量疏导着自己的灵气,控制它们涌向丹田的速度。
    充沛的灵力浸入丹田之后,便开始旋转。
    在这个旋转过程里,灵力被渐渐压缩。
    成丹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液态化的灵力压缩成固态。和进阶化炁时一样,这都是一个质变的过程。
    而质变显然需要量变的积累。
    她放任自己的灵力不断涌入,而自己要做的只是疏导它们,不使之溢出,不使之误入歧途。
    她不需要依靠丹药来进阶,因为她的灵力已经太过充盈,远远超出那些服用了促进结丹的顶级药物的修士。
    她没有心境之忧,因为她的顿悟已经直接勘破了心境屏障。
    可能很少有人的结丹像她这般轻松,这般有把握,这般水到渠成。
    除了外界环境险恶,她似乎并无任何问题。
    然而,结丹总是免不了心境考验的。
    庞脉脉感觉到自己在骑马。
    郊外的风一直吹在她脸上,吹动她的鬓发,吹动她的衣裳和披风,吹动她□□马儿的鬃毛。
    青草和泥土的芳香让她的呼吸陶醉。
    是春天,一切都欣欣向荣。
    草长莺飞,马蹄踏着浅浅绿草,远处流水潺潺,映着稀树矮花,正可放马飞奔。
    她心胸畅快,放声大笑。
    身后还跟着七八骑。
    她的身体充满力量,精力充沛,一切机能都欣欣向荣。
    然而她的笑声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笑声。
    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乔红儿。
    她曾经在浮生小镇里当过二十年的乔红儿,并且当得很顺畅,很舒服,很愉快。
    离开浮生小镇以后,其实很有一段时间,乔红儿的记忆使她困扰过。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穿越前的那个庞脉脉,还是那个小镇里的乔红儿。
    毕竟,二十年,她几乎有每一天的记忆,无数的细节,无数的情绪。
    后来她才慢慢放下,把乔红儿的影响慢慢消除。
    已经有好几年,她没有再想起过这个人和他相关的任何事。
    连浮生小镇,她都很少想起。
    所以,那么珍贵的尽空石,她就那样放在了谢橒身边也无所谓。
    “乔红儿,来赛马!”另一个充满生气的年轻男子声音响起。
    “不用赛,红哥马上功夫一流,你哪是他的对手?”
    “是啊,红哥既能跑马,也能倚马千言,无论比什么,你都比不过他!”
    变成了乔红儿的自己大笑,拉着马缰回首,“来,来赛!”她愉快地,干脆利落地说。
    于是,一群年轻人们在这初生的草地上放马狂奔,马儿们本来自己也会争胜,并不允许别的马超过自己,于是你擦我我撞你,弄得这些一心想做游侠儿的年轻男人们哈哈大笑,却并不害怕。
    乔红儿的马脾气最坏,也是最桀骜的一匹头马,对于敢靠近它的马直接用后腿蹬,因此颠簸不已,但是乔红儿自恃骑术高明,并不以为然,反而哈哈大笑。
    结果,跑到溪边时,乱踢的马一个失蹄,直接栽向水里,连同马上的乔红儿一起。
    乔红儿来不及反应,她掉入水中时,耳边还响着伙伴们的惊呼。
    然后她就掉在了一张病床上。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那样真切。
    她穿着一身病号服,条纹的,衣袖下面的双手瘦得发干,插着输液的针。
    床边坐着她的母亲,可是比起她记忆里,老了好多岁。
    虽然头发已经染了,但是贴着头皮的根部都是银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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