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五儿站在旁边将一切看得清楚,方才那前太子从刚一坐下便不着痕迹看静妃,静妃当众拍手叫好后虽然没有多少人注意可到底还是有人听见了,坐唯祯旁边的人也看见了静妃举动,便低声同唯祯调笑了几句,严五儿隐隐听见那唯祯说了句皇帝静妃是个妙人云云,后唯祯上前敬酒,皇上没喝酒,出其不意挥手将唯祯打了个后退。
    严五儿看见那唯祯眼里的错愕,想来他也是没料到皇帝竟是当众出手打人,打完人还一派坦然坐着。
    严五儿清楚事情经过,旁人不清楚,有些老臣是一脸的不赞同看着皇上,皇上将那些人扫视一眼,众人便都唯唯诺诺低下头来。有些属臣多少有些不满,皇帝当庭掌掴旁的属臣,仿佛也掌掴了他们自己一样,遂很是不满意。
    皇帝通通没管,又招了舞姬进来,厅里便又是一派的歌舞升平。
    当晚宴会散了之后众后妃都散去,属臣们连同朝臣也要散去出宫,一时间升平楼这里便是个熙熙攘攘的光景。
    穆清从升平楼里出来就回了倦勤殿,今日晚间她在宴会上闹了那样一出心下也懊恼,回来之后要喝药也无心闹腾只锁了眉灌水一样将汤药都灌下去,每日里都是一通疯跑,她眼下晚上洗漱之后就要睡去,今日她也是一通疯跑,这时候洗漱完自然上床是打算睡觉。
    她一个人在倦勤殿时候殿里奴才都在,奴才们见她已经躺下遂就将殿里烛火灭了几支只留了床头一支灯连同殿门口的一支灯亮着,正是要放下床帐好让静妃安睡的时候,静妃却是蓦地起身,径自从床上下来了。
    “娘娘。”有掌事喊一句,穆清没有言语竟是要出宫去。
    这时候殿里统共就有两支烛火亮着,两支烛火不足以让殿里亮堂,这样昏暗的殿里便见静妃披散着头发往殿门口方向走去,也无言语也无表情,就是木木愣愣的往出走。
    “娘娘,大晚上您这是要干什么。”众奴才们都被吓住了,静妃此刻模样像是个人偶,只管往出走不说话,像是半夜里中邪了一样。
    “我出去走走,你们不用管我。”静妃蓦地开口,众奴才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犹豫间静妃已经从殿门口出去了。
    皇上宠着静妃的样子众奴才们都见过了,这时候大半夜的她要往哪里走走,终是怕出一点事她们担不起责,便赶紧跑出去跟着,四下里一望,静妃已经转到殿东头的角上,是个往殿后去的样子。
    一干奴才们默不作声跟着,殿后是一个小园子,再往后便是内宫的围墙,这时候那小园子里的草木还没有凋零正长长的长着,众人只看见静妃竟然将园子里的草木拨开躬身跪在地上摩挲什么。
    立时紧了两步追上去,站在静妃后面,赫然发现一个将将一尺见方的窟窿正横在眼前。当朝皇帝爱狗,宫里不时有野狗出没,前朝还专门有个打狗队,那打狗队在先帝手里就慢慢不见了,及至到了当朝,别说打狗了,倦勤殿四周时常有宫外的野狗出没都没人敢打,这宫墙上的窟窿显然是不知何时被狗刨出来的一个狗洞。
    “娘娘。”不及众人有旁的举动,趴在地上的静妃竟然猫腰就往那狗洞钻去,还转过脸神秘的对众人竖着指头“嘘”了一声,众奴才神色一僵,有经了事情的老掌事当即不管不顾拖着静妃双腿就将人往出扥,“娘娘像是被人下了蛊。”那掌事一声喊,边儿上站着不知所措的奴才连忙也拖着静妃的腰就将她从狗洞里薅出来。
    这当口,却是宫墙外蓦地跳进来一个黑影,众奴才虽然想要及时扯住静妃,却哪里能够将人扯下来,来人显然身手了得,一干太监宫女嬷子哪里奈何住他,遂转眼间静妃就被那道黑影劫走。
    今日有不少侍卫都调去了前殿,倦勤殿外虽然比别处的侍卫多些,可方才是静妃自己走出殿去的,她身后又有那许多奴才们跟着,况且近几日静妃总也在宫里闹腾,遂方才奴才们将她薅出来时候侍卫们虽然看见了却是没管。
    及至有奴才惊慌失措大喊一声“静妃娘娘被掳走了。”众侍卫们才往来跑,这时候早已经不见人影。
    侍卫们立时翻出墙追,宫里也立时开始四处有跑动声,皇上一直宿在倦勤殿,先前皇后不过是给静妃一顿耳光延庆宫就死了无数人,这回静妃叫歹人掳走皇帝不知要如何大发雷霆,奴才们连同侍卫们险些是要吓死。
    皇帝正在书房里同沈宗正说话,这当时严五儿破开门冲进来了,觑着皇上脸色道一句“皇上,静妃叫人掳走了。”
    “哐啷”一声,皇上坐着的椅子被他站起来的时候带倒了,严五儿吓得不敢动弹,皇帝脸色这时候委实可怖。
    “将唯祯给我带回来。”皇帝咬牙切齿边走边说,沈宗正也往出跑,京里今晚势必又是个不得安宁的夜晚。
    宫外御天亲自盯着前太子唯祯,从他出宫道驿站里他一直看着,这时候蓦地看见宫里方向放了冲天雷,立时挥手,四周埋着的人顷刻钻进驿站里,驿站里只见唯祯一起带来的所有人连同一个小孩都在,唯独不见唯祯。
    御天暗道一声糟糕,他确信无疑唯祯并未从驿站里出去,立时将这些人困在屋内四下寻找,并未看见什么暗道密门,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御天不信鬼神这时候却是有些怀疑。
    当下找人不见他窜出屋外,屋里众人都还被困着,屋外也是毫无异常,不多时锁儿楼有信儿传来说在城里见着苗疆西婆出没。
    御天直觉不对劲,苗疆西婆鲜少踏入中原,她显见着是白日里进城的,白日里进程锁儿楼怎的没发现这时候才看着,那唯祯从苗疆来,该不会带了西婆一起进京了罢。
    苗疆西婆擅长各种蛊术,只要有个屏信儿,便能隔空操纵人心,下盅毫无声息一丁点都防备不住,若是唯祯带来的,到底是要给谁下盅。
    这时候不容他想那许多,皇上叫他看着唯祯,他却是将人看丢了,当下找见唯祯才是首要。
    却是无论如何找人不见,不多时沈宗正也来了驿站,说是静妃被掳走了,御天当下觉得今晚怕是又有许多人睡不着觉了,这才安生了几天,静妃又被人掳走,不知皇上那里情形如何,想来怕是皇上又要发疯。
    第62章 追人
    上弦月惨淡的挂在当空,秋风一道急过一道,京里四处仿佛都有人在动,哪个暗影里仿佛都藏了人,虽然不闻人声,然劲烈的秋风吹过之后整个城里都有点风声鹤唳,淡淡的不安充斥着城内,吓得街上的野猫尖声厉叫。
    这当口,皇帝已经从宫里出来,凌空踏步只身站在西城墙看整个城内,西城门是整个城里建筑最高的地方,这时候皇帝站在这里极目远望,可是城廓巨大,暗夜里哪里能看出什么。
    皇帝一言不发整个人冷肃一片,有守城的士兵偷眼窥皇帝一眼,但见火光下皇帝一身明黄九天飞龙服长身而立,刀斧劈就一样坚硬,只浑身带了阴冷,看着就同驻守阎王府的修罗一般,端的是阴戾摄人,便就连忙收回目光端直站好,再不敢窥第二眼。
    皇帝凝目远望良久,越看越觉得整个城同个乌泱泱黑沼泽一样但凡有东西敢入这沼泽便要被顷刻吞没,再是站不住,飞身往驿站方向去。
    御天还站在驿站院里,不时有各个方向的聿飞来,锁儿楼倾楼出去一半人在找苗疆西婆踪影,另一半人在找前太子唯祯踪影,他依旧在驿站里,总觉得那唯祯还在驿站里面,人总不可能无端消失。
    驿站里灯火通明,御天站在当院蓦地就看见皇上从高处降下来。
    “找着人了?”皇帝问一句。
    御天摇头,如果眼前的人是严五儿,皇帝必然要一脚将人踢个跟头,可御天到底年长皇帝几岁且是大师兄,于是皇帝终是忍住胸里的郁气只看一眼御天,御天立时往后退了一小步以为皇上要动手,皇帝却是已将将目光移开,他正朝着有人的那间屋里看。
    那间屋里有前太子带来的所有人在,皇帝一一扫过这些人,目光最终落在那站在桌后的小孩儿身上。
    驿站里重兵把守,这屋里大半大人脸上都带来仓皇,只有那小孩始终眼睛明亮看着院里的人,皇帝举步朝屋内走。
    “皇上,楼里有信儿苗疆西婆今日也在城里出现过,宗正说静妃是自己从殿里走出去的,恐是被人下了蛊,那西婆最擅长隔空操纵人……”
    御天话没说完,皇帝脚步一停突然又向当空窜去,夜里忙乱,他忘了一件事。皇帝突然换了方向,那桌后站的孩子还是如常,悄悄看一眼御天然后依旧看着院里。
    清丰早就睡下,睡梦中听见哪里一声巨响,迷糊睁眼,床帐上已经投出一个黑影,那黑影他端的是熟悉无比,气的简直话都说不出来,他这寝屋里的门回回都被皇上从外面踢坏,光门他都不知换了多少个,皇帝回回都是夜里来,今夜这是又怎么了这是。
    “三个数,从里面出来。”皇帝在外面说道。
    清丰气急,本想破口大骂又怕惊着府里的人,遂就生着气从帐里出来,“你给静妃下的母蛊在哪里。”
    不等清丰骂人,皇帝出声,清丰很是不耐烦,然皇帝朝服都没有换下来,他直觉静妃又是出了什么事,便也肃了脸色去屋里那头的案后,从案后搬出一个两尺高的小缸来,事关静妃,他把母蛊放在自己房里亲自喂养看管。
    皇帝随清丰脚步过去,便见两尺高的缸里一条约莫有成人小腿粗的白蛇正盘在里面,清丰早早在开缸口的时候就滴了自己手上一滴血进去,遂那白蛇也只是探头吐了吐信子就重新盘在缸里。
    “用这母蛊能找见静妃么,静妃被人掳走了。”皇帝道。
    大半夜的真是晦气的不能再晦气了,清丰生气,看皇帝样子,终还是甩着袖子出了门去找自己孙子。
    清丰给穆清下的是憨蛊,西南苗疆之人在端午日取小蛇、人血、头发,将人血头发等物研磨成粉连同小蛇置于五瘟神内脏里长期供奉,倘若最后蛊成,十个蛊里九成九是是是食骨食肉之蛊,只有一成会出憨蛊。憨蛊的母蛊是母蛇,是在蛊成的时候刚好与雄蛇交配方成为憨蛊。养一个蛊需要五六年成十年,出一个憨蛊是极为罕见的,也不知清丰是如何知道了这东西又怎么养起来的。
    憨蛊,憨蛊,便是要将人变痴傻的蛊,被下蛊的人三月以内能摒弃所有杂念干净如稚子,若三个月以后蛊不解,便是彻底的如同幼儿。
    清丰从院里出去,不多时领着一个年方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进来,小男孩儿还睡眼朦胧的揉着眼睛,看见着明黄朝服的皇上也没有请安,只是从袖里掏出个小陶埙吹一声便见那母蛇从缸里出来悉悉索索的往外爬去。
    小孩儿跟着蛇走,清丰连同皇上也跟在小孩儿后面。
    是时皇城周围已经有不少火把排着长龙在四处寻找静妃,内城里火光一片。
    那白蛇在前面游动,从院首府里出去之后就顺着青石板路前行,皇帝默不作声只跟在后面走路,不觉间发现他们已经快到西山脚下,却是快要到西山脚下时候那蛇突然肚腹抽动开始盘旋,后来竟然是顶着脑袋往地上开始撞。
    小孩儿吹一下陶埙,那蛇便“哧溜”到小孩儿脚下最后盘在他腿上不动了。
    皇上想起御天说的苗疆西婆,觉得不管穆清在不在,那苗疆西婆定然是在这里了。西山半山腰是相国寺,皇帝顺着山路往上飞,走了几步竟然当头看见前面山路上有一人披着头发一身白衣缓缓移动,细看她边儿上还有另一人。
    隔了老远距离,皇帝一眼认出了那黑衣白发的人是穆清,出声一叫,穆清充耳不闻只跟着走路,当即要用气飞过去,却是突然满山开始雀子叫声,不多时竟然“扑棱棱”一团黑影当头罩过来。
    皇帝细眼一瞧,那穆清身边的人依旧同穆清不紧不慢的在山路上走着,竟是个从容不迫的样子。
    皇家古刹在山腰上,西山平日里人迹罕至,遂这山上草木丰茂鸟雀极多,已经过了霜降仍然有不少鸟雀,皇帝方圆五米以内黑压压的一群,他周身也是缠了一团的雀子,远看像是一团妖风围了一个人。
    皇帝运气将周身的雀子打下去,一时半会仍旧脱不了身,咬牙从腰上摸出一个冲天雷拉开扔出去,那雀子不惧火光竟然越聚越多,索性那冲天雷还是放出去了。
    一时间不光是雀子开始移动,还有地上的的小动物也开始往这里聚集,清丰虽然见多识广,看着山腰上的那一团仍旧是吸了口气。
    不多时内城的火光开始往这里移动,沈宗正御天先赶到了西山上,这时候已经见不着穆清身影,只看见皇上同雀子和小兽缠在一起,立时抽了火把扔进丛里点山。
    浓烟四滚里,皇帝原地直起方从那一团黑里抽身出来,“去驿站将那小孩儿给我带来。”皇帝喊一声,就径自站在山脚下,如果唯祯要将穆清带走,断不会在这里伤她,遂就一直等在山脚下。却是不多时去驿站的人回来了,说驿站的小孩已经不见了。
    “上山,去相国寺。”这时候所有内城的人已经都集结过来,锁儿楼的人也都过来了,皇帝说一声,所有人都往山上跑去,着人撞开寺门,皇帝进去时候便见大雄殿里穆清一枯瘦男子,源印法师还有一小孩儿站在殿里。
    原来南疆西婆竟然是个男子。众人已经将寺里围了个水泄不通,皇帝走进去,那源印法师道一声罪过便将供桌上供着的高祖遗物包起来。
    那供桌上还放着一把剑,皇帝径自走过去一把拿起,反手照一直站着没说话的小孩双腿横扫过去,他出手过于快,简直以雷霆之势就将小孩一双腿齐膝砍断,待还穿着鞋袜的两节子东西从殿里飞出时候一瞬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一声闷哼声过去,那原本的小孩儿竟然瞬间变成一个成年男子,那成年男子双腿变成两个血淋淋的断茬子躺在地上冷汗淋漓,不是那前太子唯祯又是谁。
    “你倒是个能耐的。”皇帝对着躺在地上的人道一声,转身去看那枯瘦男子,穆清犹自呆愣站着,双眼无神对于眼前发生无所觉。
    皇帝心头一紧,那南疆西婆却是身形一动一把扣住穆清“再过来一步我就掐死她。”他阴沉道一句。
    “你放开她,我保你性命无忧。”皇帝道。
    这当时清丰带着孙子终于从山下上来,却是蓦地穆清开始动作,仿佛瞬间醒来一样睁眼看见的就是唯祯血肉模糊的端腿,惊慌失措,立时惊叫一声,那南疆西婆有瞬间的错愕,皇帝动如闪电飞身扑过去,一剑砍向那南疆西婆的手,一手将穆清拉过来。
    没砍着人,穆清却是拉过来了,一旁围着的人赶紧动作,瞬时间殿里便满是兵士,那南疆西婆站在角落里没吭声,皇帝道一句“将大理国属臣送出城外。”便就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剑扔到唯祯身边。
    那剑赫然是穆清先前见过的曳影剑,皇帝压根没将这剑看再眼里,高祖亲传太子又怎么样,便如同丢废铜烂铁一样丢给了唯祯。大约唯祯是凭着这曳影剑进了相国寺,想得相国寺庇护二日出城去,却是没料到皇帝找人能找的这么快。
    天未亮时候大理国属臣一行人就被送到城外,两国交战,死了人是一个说法,伤了人又是另一个说法。
    第63章 中蛊
    这一夜就这样惊心动魄的过去,沈宗正犹自还因为太子竟然短短两年时间学会了缩骨功而担心皇上这回没要了他的命他回去不知能干出什么,要知道单凭两年时间学会缩骨功不知要抻筋锻骨几何程度,若非没有仇恨之心怎能两年时间练成,既然太子能忍切肤之痛,谁知道放他回大理还会不会生出更大的事儿。
    他担心这些个,皇上却是一句都没提,仿佛就算太子回大理要生出什么事端他也能如昨夜那般将太子双膝砍断然后将人扔出城外去。
    皇帝一句不提,沈宗正也就一句都没言语,只是不知太子这回想要带走静妃是因为什么,静妃眼下在后宫是全然的没有威胁,太子断不会因为皇上紧张静妃而生出用静妃威胁皇上的念头来,太子是大势已去然并不是个傻子,太子要的是皇位,先前拿静妃威胁过皇上,转瞬间就兵败如山倒,这回决计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她拿静妃又是因为什么?况且宝和怎的在太子手里,皇上将人砍成那样,不知宝和有无生命危险,怎的皇上全然不管?沈宗正心下疑惑。
    他留了一肚子疑问,旁人也是一肚子疑问,清丰还因为他手里有母蛊而那苗疆西婆没有母蛊隔空就能操作静妃而震惊,皇上临走之前问那西婆怎的操纵静妃,是否还下了其他蛊,那西婆却说他就是用清丰下的蛊操纵静妃的,把清丰听得一愣一愣,如若不是皇上提着孙子说清丰但凡敢跟着那苗疆西婆走他就要瞬间将孙子给扔死,清丰就要跟着那西婆入苗疆研究这些个去了,因为皇帝举动,他只得悻悻罢了。
    高祖驾崩葬在皇家陵墓里,然他牌位一直供在相国寺,太子用曳影剑求相国寺庇护,皇帝没有怪相国寺,只是夜里因为驱虫鸟点的火他临走时没着人灭,时已转冷,秋风催的草木发黄变干,那大火烧了一整夜,直将半个城都照的恍若白日,惊的山下老百姓仓皇奔走救火,真个是喧闹了一夜。
    这一片慌乱里,不光是将士百姓相国寺慌乱,静妃也是空前的不安静,从睁眼看见太子一双断腿的时候她就惊俱,被皇帝抱回山下的时候简直一发不可收拾,浑身颤抖骇怕的路都走不动,皇帝一把将她抱起来,她缩在皇帝怀里也是犹自哭个不停,大有将生平泪水都在今日流光的趋势。
    是时有众将士围着皇帝下山,皇帝怀抱静妃在那许多人前是没甚表情,本应该被侍卫送着回宫,一下山皇上却是提气纵起丢下众人急着回宫。
    有被大火惊起来的老百姓隔着人群窥见皇帝身影,便见他身形伟岸着九天飞龙服脸膛被火光映得发红,在这一片发红的火光下,皇帝一手抱怀里人,一手捂着她头脸,是个不愿意她受惊的模样。传说今夜宫里静妃丢了,皇帝现下抱着的怕是宫里静妃罢,传言静妃受宠,今日看来传言也像是真的,这样的事情竟然能出在宫里天家,看见的人不由称奇。
    严五儿在倦勤殿里急的团团转,静妃丢了,皇上出宫去了,宫里侍卫又出去了一大半,瞬时间整个皇宫都仿佛被清空了,边儿上又有惊慌失措怕掉脑袋的倦勤殿一干奴才,简直叫严大总管恼火又烦心。
    “哭哭,有什么好哭的!”严五儿冲缩在一角的奴才们没好气的一通呵斥,这当口,殿里烛火一闪,殿门口明黄裙摆一现,却是皇上终于回来了,怀里还抱着静妃。
    “我的天爷,皇上,您终于回来了。”严五儿简直要喜极而泣,连忙迎上前去,皇上神情没顾上看,却是看见皇上抱着的静妃是个抽抽噎噎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静妃还穿着白色寝衣,一头长发全披散着,寝衣下摆还沾了不少泥土杂草,她手上好像也有点划伤,怎的脸上也像是被什么划出了红痕,因了头发披散没穿外裳,静妃就无端少去了许多气势,往日里没觉着她这个打扮像个小女儿家,今日也不知怎的就看着像个还没出阁的小闺女,鼻头发红,嘴唇发红,眼里更是时刻噙着泪水,噙满了就掉出来,噙满了就掉出来,从殿门口走到床榻跟前她就已经掉了两串子眼泪,直将严五儿惊了个后退。
    “天爷哎,这是怎么了这是。”依着静妃这个模样,不定皇上要怎么了呢,严五儿嘴里一连念叨天爷天神观世音,手忙脚乱指挥殿里还缩着的奴才端热水熬安神汤。
    皇上将人抱到床榻跟前要放下,却是穆清揽着他脖颈不愿意躺到床上去,皇帝蹙着眉头,直觉眼下的穆清同这几日在宫里乱蹦跶的人不一样,一时脸色也僵住了,不及细想许多,穆清却是将自己头脸挨在他颈窝里,双手困着他脖颈双腿也盘在他身上,边哭边板,不愿意躺到床上去。
    皇帝无法,重新抱起人自己脱鞋也上了床,见她犹自是个泪流不止的模样,遂问“哪里疼么?”穆清却是不回答,皇帝又问一声,她就将自己手伸出来,上面不过一点树枝划痕,不至叫她哭成这样,皇帝攥上她的手,心道莫不是正好入了蛊时候一睁眼看见一双断腿给惊着了?
    穆清先前几日到底入蛊没入蛊,皇帝不好说,跟清丰说了一句,清丰信誓旦旦说一定是入蛊了,他已经将蛊放进去,母蛊都没什么异常,静妃怎么会不入蛊,下蛊的人是他,皇帝是全然没接触过这些个,遂就没说什么,只是确信眼下的人是真的中了蛊模样。她是个长身条,往日里最是不愿意这样竖着窝进他怀里,前几日也是,这会儿却是两腿跨在他腰侧如同小儿般整个人伏在他身上,是个全心信赖他的样子。
    皇帝低头,看穆清两排眼睫湿漉漉,侧脸枕在他肩上不时还抽抽噎噎的,竟然生出了一股永世要将她定在这个样子的念头来,简直想要立马出去找清丰着他找寻天下的奇术。他一动,穆清眼里又滚出一串眼泪,如此他也就暂时按捺下心里的冲动,只一手揽着穆清腰臀,一手摸着她后脑勺将人安抚住。
    不多时殿里奴才们端着热水进来了,皇上今夜出手耗费许多心神,静妃又是那么个走了远路的模样,这时候定然要梳洗,只是皇上一动,穆清又抽抽噎噎哭起来,“要去洗洗啊。”皇帝低头对穆清说道。
    严五儿因了去殿外看熬安神药情形这时候刚刚进殿,乍一进殿便见烛火下皇上低头这么哄静妃,一时间脚下生乱险些自己将自己绊倒。他是看见过皇上哄过静妃几次,可都是一个干巴巴的语气,除了他能看出来皇上是让着哄着静妃估计旁的人是看不出来,这时候皇上却是千真万确用了哄人的语气,语气柔软,真真切切的在劝哄静妃。
    他不是不会这些么,怎的突然就无师自通会了这些正常人的情绪?!人真是会变么?严五儿先前是坚定不移人的性子不会变,怎的皇上仿佛对着静妃就一直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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