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太太一切可好。”明叔被请了进来,见两人忙要行礼。
    徐禹谦站起身拦住他,将他按坐在了早准好的椅子中。
    明叔近五十的年纪,却是头发黑亮,双目有神,丝毫未有年近花甲的老态。他不愿坐,与徐禹谦推让一番无果才摇头坐定。
    待小丫鬟上了茶,明叔谢着接过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来。“老奴方才先去见了老夫人,她老人家精神不错,看着倒比前些年气色还好些。”
    徐禹谦笑道:“母亲这些年心情转换过来了,是要比你离府时精神。”
    当年明叔离府时是老侯爷去世后,徐家正是一片悲恸中,自然不是现今这番景像。
    明叔听着叹气,旋即又笑了。“首次见太太就那么失礼了,还请太太海涵。”
    惋芷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位老人。
    他眉宇祥和,可眸光转动间是隐着厉光的,是位有能耐的人。见他与自己说话,大方的微笑着,“明叔这话实在客气了,我年纪轻,往后府里若有不懂的还得请明叔多帮衬指点些。”
    徐禹谦见她端坐得笔直,便知她是有些紧张的,一紧张总是端庄得很,便绻了拳头放在唇边挡住那泛起的笑意,道。“一家人,不都是相互帮忙的,依我看,你们都太客套了些。”
    他的小动作惋芷瞧见了,晓得他在笑自己,飞快嗔了他一眼。
    可明叔是练过放眼的,有一手好箭术,夫妻俩的举动都看得真切。他是知道惋芷怎么嫁的徐禹谦,原先还有些担心,如今见小两口温情脉脉的呵呵就笑了,觉得老侯爷在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放心了。
    明叔一笑,惋芷心知都被看见了,脸颊便见了粉色,徐禹谦无所谓的跟着笑。
    听夫妻俩说了现下府中情形,明叔心中有了大概便告辞去见那些管事,徐禹谦拉着惋芷去了一进书房。
    他在书案前处理信笺,让惋芷在内室里的罗汉床上小歇。
    介绍他三位侄子到砚林书院的事已有确切回话。
    这些年皇帝禁毁私立书院,砚林书院是如今在京城唯一被认可授课的、有官学名义的书院。不能到国子监去的世家贵族子弟,自然都往这样的地方挤。
    此事他还是拜托了张敬帮忙,毕竟如今他式微,与其去落别人的人情,还不如走张敬。
    张敬是爽快安排,不过今日来信中措词少了些许亲近之意。
    是反应过来岳父那有他出的主意了吧。
    徐禹谦将信丢在桌面上,闭眼靠着椅背,指尖轻轻摩挲着扶手上的雕纹。
    今世与前世不太一样,他不必激进做事,很多事情都希望是面面俱到不损已方利益。
    可他忘记了,不损自己的利益,却是与张敬的期许会有出落。
    他是希望自己手段激烈狠辣些的。
    似乎遇到相左的难题了。
    徐禹谦缓缓睁眼,黑眸深幽清杳。
    或许该寻老师好好叙一番,再有一两次,保不定他就要生别的想法了。
    将信笺销毁,徐禹谦净过手到里间去寻惋芷,却见小姑娘抱着毯子睡得正香。
    熟睡的她五官要少了些明艳,多了分宁和,他看着心境也跟着平和下来,轻声脱去外袍挤身上榻,搂着她一起小歇。
    自打那夜徐禹谦表现出来的不节制,惋芷这两日对他都有很大的警惕性,且还是伤着她,徐禹谦也只能是老实实不敢再动她。
    也是徐禹谦压抑着,惋芷这两日也才恢复力气精神,带着家里管事忙出忙进。
    开府吉日早就选好,三月十九,她得赶在这之前将各处布置妥当,可不敢让登门祝贺的宾客看了笑话。
    而三月十五这日,徐禹谦正式上任翰林院。
    惋芷随着他起来了个大早,替他更衣。
    徐禹谦身材高大,崭新的青色官服上身,显得他越发修长挺拔,眉目清朗,威严而正气。
    惋芷打量着他就痴痴的笑,徐禹谦挑了挑眉,低头去亲她唇角。
    “我可是要比探花郎还好看些?”
    还提探花郎呢,惋芷想到那日在马车上他酸酸的样子,也学他挑眉。“嗯?未见探花郎一身官服是何样,不若改日您请了人到府里,我好好比比?”
    “你还真敢说!”徐禹谦咬牙,捉住想转身就跑的小娘子,结结实实搂住好一顿亲,直让她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
    外边传来丫鬟报更点的声音,是不能耽搁了。
    徐禹谦这才放松开她,拉着她手让她整理起了皱褶的官服。
    惋芷想笑,被他惩戒一番又不敢,只得憋得小脸通红。徐禹谦看着她有潋滟水光的桃花眼,只觉怎么看怎么勾人,不由联想到她迷离眯眼喊自已名字的媚态。
    一股气血便直往某处涌,他忙打住旖念,俯身在她耳边道:“等我晚上再回来收拾你!”
    说完人已快步出了屋,惋芷怔了半会才跟出去,却见他已出了二进,旋即歪着头想。放狠话了怎么还像落荒而逃的感觉。
    徐禹谦在翰林院见着汪明毅与自家大舅兄,三人相互见礼。
    他视线在汪明毅俊秀的面容上停留半会才移开,神色淡然的寻上锋报道。
    今日首次到翰林,当被人引着熟悉同僚及院内情况,一圈转下来,前边已忙过了庶吉士选拔,张敬与严瀚一干阁老领着人前来。
    徐禹谦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徐光霁。
    张敬坐在首座说了些场面上的话,便让人各忙各的,只留了新进的众人,少不得又是嘱咐几声。
    徐禹谦身姿笔直立在那,唇边带着虚心的浅笑,皎若玉树又有从容气质,实在是叫人会去多留意。
    严瀚今儿也才算是正式见了这位给他添麻烦的新科状元,见其此等气度,心里冷哼。
    待众阁老离去,徐禹谦众人才算开始正式各司其职。
    徐禹谦前世便在翰林呆了一年,事事物物皆熟悉,如今再重来一回竟怀念起来。
    这是他挤身权臣的起点,心情无端感慨。
    到了下值时分,徐禹谦慢慢收拾桌案,宋承泽走了过来。
    “子冲,晚些再家去?我让人给妹妹送信?”
    汪明毅亦笑嘻嘻围了上前,“正是,我那收拾好了后,你们可还没有去过,我让人整治一桌也好算庆祝?”
    “改日吧。”徐禹谦站起身,朝两人拱手。“今日答应了内子早回的。”
    宋承泽只拿瞅他,然后点头道:“那就改日吧,可也不能提我今日有要你晚回之事。”
    汪明毅莞尔,不曾想徐四太太还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三人便前后出了翰林。
    走下台阶才站定,徐禹谦便见着严瀚被一众官员簇拥走来,徐光霁也还跟在他身边,想来是被引荐给皇帝。本来庶吉士也算是天子近臣。
    徐禹谦便稍作回避,微微垂目立在边上礼让严瀚。
    哪知对方走到他跟前时,却是停住了。
    “从明,我记得你与徐修撰是叔侄吧,正好你们能一道,就不必再送我了。”严瀚说着视线扫过徐禹谦。
    徐禹谦能感觉他眸光厉且冷。
    徐光霁应是一声,退到徐禹谦身边,待严瀚离去他才快速抬头看了眼自家叔父,朝他行礼。
    徐禹谦身量要比徐光霁高半头,站着他面前看他,就有种居高临下。
    “你还是惜命离我远些的好。”徐禹谦只稍看他一眼,背了手抬步离开,不带情绪的提醒被风吹散在徐光霁耳边。而深藏在他骨血里的权念汹涌复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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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小赋
    垂花门处的树影随着光线点点移迁,透过枝叶间的阳光越来越薄弱,却将门处静侯的纤细身影映得柔和安宁。
    徐禹谦从马车下来时,就见着这将他胸口填满柔情的一幕。
    “你怎么就站在这儿等。”他大步走向惋芷,语气带着怪责目光柔得却能化作水。
    惋芷抿嘴笑,看了他好一会才道:“若不是外院还有些乱,我就到外头去了,可累了?我煨了鸡汤,正好先解解乏暖胃。”
    她巧笑俏兮的样子,徐禹谦很想去亲亲她,又生生压下冲动,揽了她腰往里走。
    “倒不是累,就是有些想你,你会不会笑我无大志?”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滚烫。
    惋芷就想起他出门前的狠话,莫名心跳脚发软。
    徐禹谦揽着她,察觉她脚步顿了顿,疑惑看她,恰好见她细白的脸颊升起的红霞,如夕阳旖旎。
    他唇角就翘了起来,又在她耳边低声:“惋芷,你也是想我的对不对。”
    一句话,撩得惋芷整张脸就红透了,火辣辣的,蒸得她眼泪都快要出来。又羞又急,身后还跟了一群的人,只能暗中去掐他腰间的肉。
    徐禹谦哈哈就笑了,忙拉住她手,语气更暧昧了。“男人的腰可动不得。”
    惋芷没辙了,索性撇过头不理他,省得他越发没羞没臊。
    徐禹谦只兀自低笑,放松了整日的紧绷。
    回到屋里,惋芷帮他更衣,自然是被拉着占一番便宜。小姑娘气息不稳的从净房冲出来,抱了帐本就躲到西次间,任他说什么也不理,连说好的鸡汤也不给他了。
    徐禹谦无奈,想他的小乖乖像片簧,承受过高时才能反弹。就像上回的主动,也是快要被压垮了才暴发出来,如今都吃干抹净了反倒更害羞了。
    他是不是该琢磨琢磨怎么让她张弛有度?
    惋芷在忙正事,徐禹谦便自个取了书到西次间坐一边,也不打扰她。
    来禀事的管事出入三回,惋芷终于才合上帐册,活动僵硬的脖子。
    真正管起一个家来,才深知这里面的琐碎,在家中跟继母学的还是过于表面了。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还真是多了去,也好在上回对内院管事敲打一番,不然放到眼前肯定得出乱子。
    惋芷的动静让徐禹谦看过去,他便丢了书伸手给她揉按,然后吩咐摆饭。
    “不是还有明叔,你也太过认真了。”
    “明叔已经帮了许多,您在外边忙,家里总不能再让你跟着耗神。”惋芷舒服的哼哼。
    明叔肯定会事事与他汇报的,她要打理好,省得他再劳心。
    徐禹谦眸光柔和,低笑着说她傻,他是希望她只在他羽翼下被呵护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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