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皱眉: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他跑一趟吧?
    “杏林谷的祖师是被前朝皇帝贬官才流落江南的,故而谷中有立有门规,凡杏林谷弟子,不得入朝为官,更不能入太医院为太医,否则被便会喂下遗忘的丹药,废去医术,从此变成痴傻之人。”陆离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二十五年前,有个杏林谷弟子背叛师门,入了太医院为太医,可惜后来被贬官了。不过他一直留在京城,直到八年前死去。”
    太医?二十五年前?谢凝回想了一下,确实想不起来二十五年前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那时候她的母亲薛明岫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儿,更别说她了,还没出世呢。但是八年前……谢凝的心一颤,八年前恰好是她母亲去世的时候。难道说,陆离怀疑杏林谷与太史公闻家有关?或者陆离想借助杏林谷的力量先处理江南流民之病?
    一路思索,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一个山谷前。山谷门口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写着“为官者擅入即死”,还守着几个与蔡嘉服饰相同的男弟子。蔡嘉与他们打招呼,说明了陆离等人的来历,又骑着马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一片山庄。前边早有人将话传到了,一个女弟子走出来道:“三位……”
    她的目光落在陆离脸上,蓦地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三位长老有请,贵客请随我来。”
    语罢在前边带路。
    秀儿自一进入山谷就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地抓着小石头的衣服,依偎在小石头身上。小石头也只顾着安慰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弟子的异样。谢凝在旁边看着却暗自皱眉,只是眼前情况不好发作,才将疑惑压下了。
    四人走上长长的石阶,来到一处名为“太素堂”的地方,里边已经坐着三个白胡子老者。
    “陆公子,陆夫人,这是我们谷中灵枢、素问、金匮三位长老。”女弟子先是行礼,接着介绍道:“三位长老,客人到了,这位小女孩儿便是方姑子的女儿。”
    素问长老低头看了秀儿一眼,秀儿立刻吓得将躲在小石头背后,将脸埋在他的背上,叫道:“石头哥哥!”
    小石头反手将她抱住,冷冷地看着座位上的老者,问道:“就是你们派人杀了方姑姑?你们对孤儿寡母下手,这样阴狠歹毒,传出去不怕天下耻笑?”
    “放肆!”灵枢长老喝道,“杏林谷从未出手追杀方姑子那逆徒,八年来不断寻找,也不过是为了找回本门至宝玉蟾蜍罢了,你这小子休要信口雌黄!”
    “哼,你们当然不会承认了!”小石头冷笑道,“玉蟾蜍分明已经被你们拿走了,还在这里假惺惺地做戏,骗谁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匮长老终于变色,开口道:“小子,你说玉蟾蜍被拿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石头道:“除了你们杏林谷的人,还有谁知道方姑姑有玉蟾蜍能解天下毒物?当日我们赶到水车村方姑姑已经奄奄一息,只托我们照顾秀儿便去世了,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方姑姑的……你们知道玉蟾蜍要怎么养的,不必我明说!”
    “你是说,有剖开了方姑子的腹部,将微雨润心拿走了,引出了玉蟾蜍?”金匮长老皱眉道。
    小石头本不愿说出当日的情形,只怕秀儿难过,此刻也点头说:“若不是方姑姑临死前交代,我们的都不知道世上还有微雨润心这东西,你还说这不是杏林谷做的?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他越说越气,双拳紧紧握住,恨不得将杏林谷的人都杀了,为方姑子报仇,他怒瞪着上首的三位长老,仿佛随时都能冲上去一般。便在此时,一只柔软的手按在他的肩上。
    “小石头,我想你弄错了。”谢凝道,“杏林谷并非杀害方姑娘的凶手。”
    小石头一愣。
    谢凝又道:“你口中那个玉蟾蜍既然是杏林谷至宝,又必须有个什么心养在女子的腹中,总不能每一次用就要剖腹一次,必定有特殊的方法将之取出。杏林谷丢了至宝,必定要将人带回来,问清楚谁曾经使用了玉蟾蜍,方姑娘为何将玉蟾蜍盗走。这一切,杀害方姑娘的人都没有做,方姑娘也未曾留下讯息说是杏林谷之人动手,可见不是杏林谷做的。”
    她的话对小石头自然而然有种信服力,小石头一时被说动了,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么,三位长老。”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女弟子便行礼道:“这就将客人送出谷去吧。”
    第99章 锦书
    若是没有方才那一声迟疑,谢凝会以为这位女弟子说话不经意,然而方才那一点点迟疑落在眼里,这女弟子的催促不知为何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谢凝转头对陆离微微一笑,柔声提醒道:“相公,你不是还有事与杏林谷商量么?”
    金匮长老便问道:“这位公子还有事?莫不是来求医的?”
    “确是来求医的。”陆离拢袖作揖,郑重道:“在下为江南十万受灾百姓,求杏林谷出手,为灾民治病,否则的话,天气一旦炎热,便会引发疫病,引发无数死伤!”
    一席话将三长老说得面有难色,金匮长老道:“治疗十万灾民?公子可知治疗这么人,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公子,杏林谷是悬壶济世的地方不错,但寻常大夫能治的病,我们杏林谷不屑于出手。”
    “人力物力么?”陆离笑了一笑,没说话。
    便在此时,一个弟子匆匆进来禀告道:“三位长老,山谷入口来了好几个车队,上边装满了药材。领头的人说他叫黄奎,奉他家公子陆慎之命,来给谷里送药材了。”
    “什么?”素问长老吃惊道,“好几个车队?”
    “回长老,是的!”弟子道,“很多药材,弟子粗略估算了一下,与咱们谷里一年产的药材量不相上下。三位长老,现下如何可要放他们入谷?”
    “不必。”三位长老还没说话,陆离便先替他们回答了,他摆手道:“不过是让三位长老知道有药材这一回事罢了,大量药材运来运去浪费人力物力,最重要的是,恐怕藏有兵器人马,对杏林谷不利。”
    他将顾虑都说了出来,三位长老反而脸色尴尬。陆离又道:“只要杏林谷答应派人前去医治灾民,一切费用我家商号都会出的。”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都说医者父母心,然而父母也是要吃饭的。杏林谷若是穷,钱不够?药材不够?都没关系,只管说,他陆家一切包办,只要杏林谷派人出去医治灾民。
    “咳咳……”灵枢长老清咳一声,道:“陆公子为江南灾民牵挂,一片慈悲之心,杏林谷能理解,但杏林谷自来有师祖定下的规矩,不得参与政事。江南水灾之事已经与政局密切相关,我等为人子弟,不敢违背祖上规矩。陆公子,天色不早,你与夫人请在谷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还请……还请离去吧。”
    小石头一听便要发怒,却被谢凝一把按住了肩膀,谢凝叹道:“如此,那只好打搅一晚了。不过,秀儿与小石头之事,还请三位长老与真正做主之人商讨一二,免得他们再与杏林谷起什么误会。”
    三位长老都点头,灵枢长老道:“夫人说的是。锦书,带陆公子与夫人去客舍歇息,好生照料。”
    女弟子仿佛叹了口气,行礼道:“是,弟子遵命。陆公子,陆夫人,请随我来。”
    谢凝道了声“请”,四人便随着锦书去了客舍。因秀儿年纪小,却已不便与小石头同住一间房,四人便分作三间房住下。锦书叮嘱了弟子好生照料之后,又叮嘱道:“最近谷里不太平,入夜之后四位千万别离开院子,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好的,请锦书姑娘放心。”谢凝笑道,“我会看好秀儿,不让她乱跑的。哦,对了,锦书姑娘,可能拜托你一件事?”
    锦书看着她,目光奇异。“夫人请说。”
    谢凝指着小石头道:“他的肋骨此前被打伤了,后来又种种变故,我担心会留下旧伤。”她说着又拢袖行礼道:“不知锦书姑娘医术如何?可能为他诊治一二?”
    “陆夫人,你这就找对人了。”旁边的弟子笑道,“大师姐可是我们这一辈中医术佼佼者,她特制的断续散对骨伤有奇效,早晚敷一次,说不定明日这位小兄弟的伤就好了。”
    “不许胡说!”锦书皱眉轻斥,语气不怎么眼中,却叫那弟子脸色一震,立刻不敢说话了,看来十分威严。她训完弟子,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墨色的瓶子,道:“陆夫人,这是我制作的断续膏,请夫人为这位小兄弟涂在伤处,早晚换药,三天之后应当能好。”
    “多谢锦书姑娘。”谢凝欢喜地接过了药瓶。
    “夫人客气了。”锦书再看了她一眼,娴雅地行礼而去。
    四人累了一天,也能各自草草用了晚餐。谢凝先让秀儿去睡了,敲了小石头的门道:“小石头,我来替你上药了。”
    小石头将门打开,红着脸道:“夫人,我自己来就行了,不必劳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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