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上面伺候的嬷嬷下来,一脸含笑的看着苏小月与喜姑进了厨房的门,手里拿出五两银子。
    喜姑见了,皱了皱眉,望向嬷嬷,那位嬷嬷脸色微变却笑着掩饰的很好。
    苏小月从两人细微的动作就看出了端倪,她没有急着说话,见喜姑把五两银子交给她的手中,苏小月只从里面拿了二两银子,其他的交还给喜姑,说道:“若没有喜姑,我今日也赚不到这些银子,这些就当给喜姑的知遇之恩。”
    还说起知遇之恩这词儿来了,这些都是张大儒府里的人,多少有些学识,听到苏小月的话,喜姑不免对她另眼相看,这人不贪心,知进退,是个玲珑人。
    喜姑收下三两,给精个小伙一两,给刚才送钱来的嬷嬷一两,皆大欢喜。
    苏小月准备要走时,喜姑又送上两百文是芽菜和花椒粉的钱,芽菜苏小月算下来最多收一百八十文,那花椒粉她是打算搭送的,没想喜姑算了二十文。
    苏小月推让时她笑道:“公事公办,这价格是府里的价格,我能记在账上的,下次来是几时?有多少送多少,多了我可以叫人送去学堂。”
    两人约好七天后。
    出了张府的门,方金贵的牛车停在不远处,正盯着这边瞧,见苏小月这么久才从里面出来,不免对她另眼相看,这可是大富人家,瞧着那开门的喜笑颜开的模样,这大河媳妇跟这大富人家的下人交情还不错,就是不知道那竹框里的是什么东西,送进去就剩下三个空框提回来。
    苏小月跟方金贵说了让他再等一等。加上先前没用完的钱,手上有三两多银子,她想进成衣铺里看看,还想买些面粉和盐,不知道不开市那肉铺还有没有肉,许久不沾油荤,嘴巴都没有了味道。
    进了成衣铺里一瞧,那衣裳贵的,苏小月没脾气了,她出了铺口去了布庄,她不会做衣裳可以学,村里人多的是会的,她堂堂一个大学生难道连这样都学不会,小时候给家中弟妹缝补个衣服,应该学得挺快。
    扯了布,又买了针线,去粮食铺子里头,八文一升的面粉,她买了一斗。买了一斤盐,又买了醋,本想买酱的,忽然觉得自己也可以做酱,这时代的酱味道真不好,她在张府这样的富贵人家那里尝到,味道也就那样,便宜的估计更不好吃。
    可惜没有条件,一般做酱的最佳时间是夏末初秋之际,有些地方偏北,天气略凉,可在小署节左右,于是苏小月也只是那么一想。
    没买酱,醋多买了些,家里有蜂蜜再往里滴一点醋,酸酸甜甜的,小孩肯定爱喝,又解渴。
    买了三个大坛子,准备放家中储存野菜,泡酸菜都方便。又买了几个小罐子拿来装油盐糖之类的东西。
    这大大小小的把牛车都放满了,方金贵看着傻了眼,大河媳妇这么有钱,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东西,刚才给张府送的什么东西这么赚钱?
    没有理会方金贵狐疑的眼神,她把东西放好,转身去肉铺,肉铺旁边的包子铺没开门,肉铺老板居然在,他一脸苦色,街上没什么行人,肉也卖不出去。
    见苏小月走近,肉老板来了精神,这是昨日卖剩下的,都被风吹枯了。
    苏小月拿起一块肉闻了闻,有一点点味道,但也还好。肉老板认得她,以前来买骨头和猪肺,特别是买猪肺的客人,让人记忆犹新。
    “这肉虽是昨日的,但晚上我用清凉的泉水镇了一夜,这会儿还是能吃的,我可以便宜算给你。”肉老板只想赶紧卖完回家。
    苏小月往桌子上看了一眼,约摸着剩下两斤肉的样子,买肉的话她最想买的是猪身上的板油,这东西大家都爱买,最容易卖出去。
    “我原本想买些猪油的。”苏小月一脸可惜的说。
    肉老板犹豫了一下,生怕她不买肉,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块板油,也是昨日的,但看着还新鲜。
    “你若是把肉都买了,这猪油也一并卖给你,本来是留着自己吃的。”
    有猪油那就买了吧,苏小月给他清了桌子,肉老板高兴从肉摊下翻出几根光光的大骨送给她。
    回到牛车上时,苏小月用荷叶遮住了,但方金贵还是闻了出来,那竹篮子里的肉香味馋得他流口水。
    大大小小的东西拉回来,正好遇上方二福夫妇午休没有出门,老大老三去镇上干苦力了,两家媳妇带着孩子也在午睡。
    大家听到声响,个个跑出来看,若不是方河的眼神,方二福肯定上前翻看竹篮子里的肉香味儿,要抓到证据似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方金贵帮着苏小月把东西卸到屋里,转身苏小月给了他八文钱。说好五文的,这上车下车的帮忙,便多给了三文钱,方金贵高兴了,看着这一大家虎视眈眈的,特别是方二福那一脸的横肉,赶紧走。
    苏小月在屋里整理,梁氏站在门口望,被方河给堵住了进屋的去路。
    “闻着挺香的,为儿他娘买了什么回来?闻着像是肉,还有这闲钱买肉呢?二儿身子不好,不买药反而买起肉来了。”
    梁氏一口一声的肉,眼光锋利的狠,盯着屋里不放。
    梁氏后面站着一排方家人,方河拧了拧眉,说道:“上次娘给的银子没有花完,为儿他娘买肉给我养身子的。”
    说起那一两银子,梁氏就气得牙痒痒,狠狠的剜了一眼跟着跑出来的元南花,当初若不是她这一两银子怎么会无端端的给出去,如今好了人家买肉吃,若是这钱不给,大家都有肉吃。
    方家人听了这话明显不离开,方二福却躲了起来,由着家里几个妇人去闹。
    苏小月把肉用泉水冰镇,免得变坏。猪油放在桌上的砧板上,准备要切,听到几人的话,立即把门给关上。
    梁氏听到关门声,脸色都变绿了,指着屋里说道:“二儿,你这新妇可要不得,没有分家呢?哪能关起门来吃独食?”
    方河没说话,可脸色却有些阴沉,若是方二福在,看到他这模样肯定不敢再说二话。梁氏眼力见不好,她也不想好,家里从过完年就没有开过荤腥,今天这肉是无论如何都要分出来的。
    苏小月在屋里把猪板油切好,准备晚上炸成油用罐子储存,以后每次炒菜都用上一点。
    屋外有梁氏拦住方河,老大媳妇齐惠和老三媳妇元南花猛的拍门,拍得砰砰作响,今天就算二房不给,抢也要抢回去的。
    方河被梁氏挡住,他从来就没有在梁氏面前红过脸,就算当初十二岁那年时被方二福赶出家门,他也没有恨过梁氏,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他依然回来给梁氏一些银两,他内心还是认梁氏这个娘的,但那个爹他是不会认的,小时候饿得皮包骨,家里人都有吃的,就他没有,只差没把他饿死,只有梁氏偷偷地塞东西给他吃。
    方家人偏心老四,老四是方家人心里头的宝,与老四对比,方河是方家人心里的草。老四可以喝疙瘩汤,老二却连野菜汤都没有,从小就跑山上弄东西填饱肚子,没有被野兽叨走也是他的运气。
    方河不能对梁氏动手,他怒吼一声:“别拍了。”
    忽然这么一声把两个妇人吓得腿发软,果然是能打老虎的人,就这一声都能把人吓死。
    梁氏也是被方河的声音吓了一跳,挡住他的手都抖了,往自家屋子里瞅,当家的躲在屋里就不敢出来,她算是明白了一些,难怪每次二儿回来时,当家的都避着不见。
    “娘,你跟我进屋,我有话说。其他人该干嘛的干嘛去。”方河活落,齐惠和元南花立即退了出来,不敢再逗留。
    ☆、第26章 必须分家
    梁氏被请进了屋,看到苏小月神色淡定的切着猪油,居然还买了猪油,她眼睛四下里瞥,就见屋里三个大框占了大半通道,如今又摆进了坛坛罐罐,还好能放下几张椅子坐下。
    她眼光贼,瞧见了打水的木桶里冰着两块好大的肉,直看得她流口水,觉得这份量,一家人能吃两顿了,家里的读书郎终于可以开荤了。
    看着方河等她坐下,以为准备跟她怎么分这些肉,她心里打了几转,觉得二房的人少,理应分少些,其他人可以吃一顿,剩下的留着明日给读书郎补一补,就这么决定了。
    方河只消看梁氏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沉声问道:“娘,上次我回来后身上带有五十两银子,现在还剩下多少?”
    梁氏被方河忽然的这么一问,问懵了,每次方河回来都会带回来三五十两银子,有时一年回来一次,有时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前前后后给的银两不少了,若不是家里有读书郎,就这一大家子的生活都能生活的很好。
    梁氏知道家里人都是庄稼人,老四每次回县学,身上不带些银两定然不行,永丰县的秀才郎年纪轻的都有富户资助,唯方家的身份,老四什么也没有捞到。
    一切只能靠明年的秋试,所以梁氏把银子抓得很紧,老四的花费也不少,到手中存下的银两得留着他考试花费的。
    方河问完,梁氏支支吾吾,没有回答上来。
    苏小月切猪油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向方河,他一脸肃容的望着梁氏,等着她答复。
    “剩下的不多了。”梁氏重复的说了两遍,这下她再不肖想那大团肉,只想赶紧离开。
    方河什么话也没说,看着梁氏狼狈的出了门。
    苏小月沉默了一会,望着方河说道:“我先前去问青叔和镇上仁和医馆的大夫关于你的病情,他们个个都怕了咱方家人,不给你看病,我以为家里没有钱,人家嫌我们穷付不起药钱,今天我算是想明白了,方家明明有钱,还有方家村的村人都捐了钱,抓着这么一大笔钱却没有把你的病冶好,任凭你躺在屋里无人打理——”
    “你说什么?村人捐钱?”方河一脸震惊的看着苏小月。
    苏小月一直没弄明白,便没有跟方河直说,只说自己去田里抓鼠作药,没说旁的,今天听到方河先前给梁氏五十两银子的事,她才知道这一家子为何不救方河的原因了。
    若救活方河,那银两方河定然会寻他们要,再说方河这人食量大,也怕他腿废了养不起,所以干脆就把人丢在那儿,不闻不问,把人给熬死。
    谁也不会知道苏阿吉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女儿嫁了过来照顾他,饿死了新妇她接盘,歪打正着却把方河给救了。
    想明白这些,苏小月想着这些事必须告诉方河,否则方河还蒙在鼓里,对方家存着亲情。
    苏小月把自己穿过来后所有经历简略的说了一遍,其中青叔说的,仁和医馆的人说的,她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把事情陈述出来,方河听得神色都变了。
    他从小被方二福赶出方家,他不怪方二福,因为自己的胃口太大,留在家里也只会连累家人,所以他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会定期的带些银两回来孝敬梁氏。
    这次回来救了苏阿吉,自己也受伤,受伤的时候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事,然而经小媳妇一说,最近心里一直存在的猜疑有了答案。
    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受过的伤何其多,一个伤口多少时日能好,他自己最清楚,当时苏阿吉背他下山时,他虽然闭着眼,人却是清醒的,那时方二福说了一句话:“不要送镇上去,费银子。”
    后来他想起来,以为自己听错,现在终于能下地了,才发觉自己的伤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小媳妇不同他说这些,只顾着他有没有吃饱,他也没在她面前表露出来,今天看梁氏这番模样,对梁氏仅存的那一点恩情也没有了,如今与他亲近的只有这新娶的小媳妇,他不能让她受委屈。
    苏小月见方河一直沉默不语,脸上神情郁郁寡欢,她也不敢再多说。拿起猪油准备出屋炸出油保存。
    刚要起身,方河抓住了她的手,“辛苦你了。”
    苏小月本想再说一句,‘知道我辛苦就要向着我’,可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她从方河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这些话不用她说。
    苏小月出了屋,方河望着她的背影,“你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真是个傻女人。”处处为他着想,明明被方家人欺负她却不想他夹在中间为难。
    苏小月烧火炸油的时候,方家人都躲入了屋里,没有人出来,与先前的热闹不同,这下静的奇怪。
    方家院里许久不见油荤,炸油的味道香极了,传得满院子的香味,只听到有人肚子咕噜的一声。
    苏小月把油用小罐子乘起来,油渣用碗乘好,留着以后弄野菜汤,味道也是不错的。
    炸完油进屋时,见方河又去织竹蔑了。苏小月想要一个腌干菜的凉席,准备乘着夏季野菜多,多摘一些回来晒干放坛子里做成腌菜,这样平时不上山也有菜吃。
    再过七日又是与张府约好的送菜日子,她收拾好买回来的东西,囤了点地方出来,把家里剩下的各五升豆子泡了起来,晚上准备着倒入木框中。
    梁氏回了屋见到当家的才松了口气,小声的把方河刚才问银子的事说了一遍,夫妻俩坐在竹椅上沉思。
    方二福说道:“银子是不可能退回去的,以前他孤身一人,来来去去,随时可以走,这会儿有妻有儿,再出门肯怕很难,所以以后还想从老二手中弄到钱谈何容易。”
    梁氏附和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刚才没有说出实情。
    可人在家里,他又吃得多,他那新媳妇也是个不会管家的,才落点银子就买肉吃去了,留着二房一家人在这儿,终究会连累整个方家。
    方二福左思右想,说道:“我看得把老二分出去,以后他没钱没粮了,也打不到这银两上的主意,正好乘着他现在对你心软,把这银两牢牢抓到我们手中。”
    夫妻俩合计着这样最划算。
    做晚饭时,这次苏小月做了个瘦肉面,那面拉得细细的,里面放了瘦肉和野菜,吃得一大一小把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方河依然是那句:“手艺真好。”
    小家伙第一次吃到细细的面条,还有肉吃,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意犹末尽。
    苏小月吃了一大碗放下碗筷,锅里剩下半锅,全留给方河解决。
    若是方河放在现代就好了,这样不怕他吃不饱,还正好可以帮着收拾残羹。不过现在虽然不能常常使他吃饱,只要两人努力,以后肯定能吃上饱饭,不会再饿肚子。
    三人吃完,洗了澡歇下了,苏小月进屋,把豆子倒入木框中,用布盖好,处理好豆子的事,来到屋后的两父子身边,跟着方为一边啃着甜高粱一边吹着晚风,看着天上的星星。夜里起了露水,苏小月抱着方为推着方河的轮椅回屋睡觉。
    而方家几人今天一天都不安宁,闻着二房传出来的肉香味儿,看着手里的豆饭,只觉得平时好吃的豆饭也食之无味,明明肚子很饿很饿,却吃得没滋没味的。
    方二福蹲在廊下巴巴的吃了几口,接着起身,走到厨房向梁氏吩咐道:“下疙瘩汤,今日大家伙吃疙瘩汤吧。”
    然而听到疙瘩汤也不见大家提起多大的劲儿,最后一人一碗疙瘩汤喝着,真正是吃了个饱。
    方二福一家人坐在主屋里没有睡觉的意思,方二福与梁氏想把二房分出去,心想着手中的银两不能给二房也不能让其他几房知道,每次方河回来都带了些银两,几房的人问起,梁氏都说不多,也没有说个实话。
    不想给银子也是一事,梁氏同方二福心想着家里的田地本就不多,也不想把田地分出来,若方河不分家要提钱,就给个两亩旱地打发算了。
    方二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方亮夫妇与方平夫妇是齐刷刷的看向他,他们怎么也没想着把二房分出去的。
    大家一片沉默,反倒老四方伟先出声,“娘,二哥若是分出去自立门户,将来是要缴税,我只能护住咱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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