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目光齐刷刷移到孙乾身上。
    孙乾丢了遥控,大步走过去拉住红衣女人的手臂,“这是工作场合,你闹什么闹!”
    红衣女人扬手便是一巴掌,“孙乾,你要不要脸!跟你勾勾搭搭的婊、子就在那儿坐着呢,你好意思说这是工作场合?!”她抬起手臂,涂了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孟遥。
    孟遥一怔。
    所有人都愣住了。
    红衣女人一声冷笑,“是不是还想狡辩?孙乾,你这人可真能!能爬上今天这位置,我替你出了多少力,我爸替你出了多少力!”她手伸进自己拎着的提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扬手往会议桌上一撒!
    恰有一张落到孟遥面前,她往上看了一眼,那晚应酬,路灯下孙乾抱住她的那一刹那,数个角度,拍得一清二楚。
    孟遥心里一凛,全身发冷,骤然明白过来。
    被算计了。
    抬头一看孙乾,谁知他也正看着自己,脸上神色复杂。
    红衣女人一把揪住孙乾的领子,“说话啊!你还怎么解释?”
    孙乾收回目光,攥住红衣女人手臂,“行了行了,有话回去说。”
    红衣女人使劲一挣,几步冲到孟遥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臭婊、子!勾引有妇之夫,要不要脸!”
    保安终于赶到,冲进会议室,上前钳住了红衣女人,将她往外拖。
    红衣女人咒骂不绝,随着会议室门关上,声音才渐渐远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孟遥半边脑袋都是懵的。
    直到此刻,她才隐约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乾跟她无冤无仇,那么……
    她缓缓抬头,看向郑岚。
    郑岚也看着她,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笑容。
    她手背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是觉得孟小姐眼熟,现在总算想起来。在xx报和副主编搞婚外恋的那个女记者,就是你吧?”
    举座哗然。
    林正清也是懵的,过了好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走到孟遥跟前,抓住她手臂,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她嘴角渗血,半边脸已经肿了。
    林正清二话不说,将她半搂着,走向会议室大门。
    身后郑岚声音带笑,不紧不慢说道:“我倒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要是孟小姐能力突出,也就罢了。可我刚刚看了看这些资料和文书,贵司所谓的笔杆子,是否有点言过其实?老实说,我不认为这种水平的东西,在比稿中能够正雅集团的认可。”
    林正清脚步一顿,未作回应,抬手打开了门。
    他将孟遥带到了行政那边的小会议室,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给孟遥。
    孟遥怔愣半晌,才想起去接。
    捏着纸巾,擦了一下嘴角,疼得她不由地“嘶”了一声,五感六觉才渐渐复苏。
    林正清低头看着她。
    孙乾这事,他自己亲眼见证,她是被冤枉的,因此对郑岚说的另一件事,他也尚且存疑。
    白色灯光下,孟遥越发面无血色。
    林正清没忍住碰了碰她的手,手指发凉,没有一点温度。
    “孟遥……”
    孟遥缓缓抬眼,“我能请一天假吗?”
    林正清抿了抿唇,点头。
    孟遥站起身。
    林正清轻轻拉住她手臂,“你要是想说,可以告诉我。我相信你。”
    孟遥身影茕茕,脸上神情一片漠然。
    林正清叹了声气,“直接从这边门下去吧,你的东西我帮你收拾。”
    孟遥下了电梯,走出公司大楼。
    下午太阳明晃晃的,照得水泥地一片发白。
    身后旋转门带起一阵风,紧接着响起一道女声,“孟小姐。”
    孟遥听出是谁,没回头。
    郑岚缓缓走到孟遥跟前,睨她一眼,笑了笑,“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了有你这么一号人物。管文柏闲不住的主,在你身上耗费这么多时间,倒是让人惊讶。”
    孟遥神情木然,“自家养的狗,跑出去咬伤了路人,不怪自己拴得不牢,不怪畜生狗性难改,倒去怪路人手里拿了包子。郑女士的思维,我不大能理解。”
    郑岚笑了一声,“你可别说没从管文柏身上捞到好处,咬归咬了一口,那赔付的医药费,全是从我腰包里掏的。”
    “既然都被咬伤了,那不就是我应得的么?”
    郑岚眯了眯眼,脸上不无鄙夷之色,“我自认不是什么好想与的主,谁要让我难过,我就得让谁难过。今天这出戏,前年在帝都就该演给你看了。本以为你识相,离开帝都就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居然能撺掇得动管文柏连狗骨头都不吃了。”
    “既然是狗,你何必自降身价跟畜生计较。”
    “那也是我养的狗,死在家里也不能去吃外面的一根骨头。”
    孟遥心里生出无穷无尽的灰败。
    每当她觉得日子好过一些的时候,总有不断不断的阻力,将她拖向身后漫无止境的阴影。
    好像有人蛮狠拦住她的路,指着她的鼻子,痛斥她不配得到幸福。
    孟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室友走了,出租房里半点儿声音也没有。
    她换了拖鞋,去厨房烧热水,站在水槽前时,眼泪终于没忍住流了下来。
    外面手机忽然响起来,孟遥急忙把水壶放上去,按下通电按钮。
    是丁卓打来的。
    孟遥犹豫了一瞬,才把电话接起来,“……喂……”
    那边顿了一下,“怎么了?”
    孟遥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只得紧紧捂住嘴,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孟遥,说话。”
    “孟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没……”孟遥忙说,“没事……你今天加班吗?”
    “不加班,正打算问你,要不要一块儿出去吃晚饭。”
    “我在家。”
    丁卓顿了一下,“好。那你先别哭了。”
    “我没……”
    “不管什么事,等我下班过来。别哭了,你一个人哭,我不放心。”
    听见这句话,孟遥眼泪越发止不住,她拿手背一抹脸,哽着声儿,“好。”
    “等我。”
    “好。”
    一窗夕阳,西面天空红云漫天。孟遥坐在餐厅的窗边,看着天色一分一分地暗下去。
    七点刚过,响起敲门声。
    孟遥回过神,赶紧过去开门。
    丁卓一脚踏进屋,一言未发,先把抱进怀里。
    “担心你,最后两小时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孟遥闷声说:“……对不起。”
    丁卓松开她,低头看了一眼,门外照进来的声控灯的灯光恰好照在孟遥脸上。
    他一怔,“脸怎么回事?”
    孟遥没吭声。
    “谁打的?”
    客厅里没开灯,在沉默之中,外面暗下来,最后一缕光线也消失了。孟遥低着头,身影似要和阴影融为一体。
    “……丁卓,有些事,我没告诉你……”
    丁卓一顿。
    孟遥后退一步,背靠上墙壁。
    她身体虚软,好像得靠这样借点力气。
    “……本科刚毕业的时候,我进了向往已久的xx报社工作。我运气很好,刚进去就跟着带我的老记者做了两个大型的报道,得到了副主编的赏识。副主编是全国有名的记者,我想,你应该也听过他的名字,叫管文柏,当年帝都最著名的那起医疗丑闻,就是他报道的。”
    丁卓看着她,没说话。
    “那时候,报社正在做一系列关于二战专题报道,是管文柏负责的。报道组需要一个新人记者进去做资料收集的工作,我就因此进去了。之后,就和管文柏渐渐熟识起来……管文柏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行事作风都有他自己风格。在专业领域,他拥有别人难以质疑的权威,在他手下工作,我进步非常快,渐渐开始独当一面。这件事这后,我跟管文柏越走越近……他告诉我,他之前有过一桩失败的婚姻,投入了诸多精力精心维护,结果还是以一拍两散告终。”孟遥顿了一下,声音艰涩,“我找报社几个跟管文柏来往较为密切的人打听过,他们都说管文柏确实离过婚。因此,我就相信了他说的话……”
    孟遥停下来,久久没再说话。
    丁卓摸了摸口袋,哑声说:“我抽支烟……”
    “嚓”的一声,打火机喷出一丛火苗,丁卓凑近点燃。
    黑暗里,猩红火星时明时灭。
    烟雾飘到鼻尖,孟遥被呛得鼻子发酸,喉咙里似是梗了一个硬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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