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帝王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或者说没有人敢知道,也没有人应该知道。
    朝堂为官和后宫侍君看似大相径庭,其实很多时候朝堂上的事和后宫中的事是同样的道理。
    比如说永远不要妄自揣测圣意。
    唐煦嫣是我的媳妇,但首先她是一位君王。
    先君臣然后才是夫妻。
    这句话是我的岳父定安侯送给我的。
    言下之意是既然我已经成为庆国的皇夫,那么便理所当然是庆国的人,既然已是庆国的人那我便是媳妇的臣子,应该向媳妇尽忠。
    他是在借这句话敲打我,警示我,让我不要动什么别的歪念,国事上的歪念和家事上的歪念都不能动。
    当初年少气盛我对此话不屑一顾,然时光流转,如今再来看这句话便发现这的确是句实话,也是岳父大人嘴中能吐出的为数不多的好话。
    因为是君臣,所以我不能妄揣女皇陛下的圣意。
    因为是夫妻,所以我更不愿算计媳妇的心意。
    明月高悬,蝉鸣不断,在夜风中沉默了良久的萧玄终于开口道:“那么这样看来这场火不是冲着许寻来的。”
    我叹道:“不错,许寻能因此丧命或者毁容当然最好。”
    纵火的人为何千千万万种害人的方法不选,偏偏选纵火,因为如果要不了许寻的命还可要他的脸。许寻的脸若是因此毁了,那么他入宫与否也没那么重要了。
    庆国宫中的男人就像华国宫中的女人一样终究还是以色侍君,无色又谈何侍君?
    萧玄道:“但最重要的还是想嫁祸给殿下您。”
    我笑道:“如今看来他是成功了一半了,陛下怎么想不知道。但就凭刚才许寻看我的模样,估计是把我当做凶手了。他是这样想的,宫里的人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萧玄冷冷道:“就算真是殿下做的,宫里面的那些人又能如何?”
    听着萧玄口中的愤愤不平之意,我道:“他们不敢如何,他们也不能如何,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有些不能忍。”
    萧玄疑惑地看着我,等待着下文。
    我淡淡道:“如果我想让一个人消失,会用纵火这种低劣的手段?”
    夜风入骨,莫名的寒意袭遍全身。
    不是风寒,是这句话很寒。
    萧玄听后一怔,看向我的双眼中多了抹难以言说的意味。
    “好久没听见殿下说出这样的话了。”
    我问道:“这样狂傲又自负的话?”
    萧玄平静道:“是这样像殿下的话。”
    言谈间我与萧玄已走到了那间被烧的殿前。
    虽听宫人的描述后,已知晓这宫殿究竟成了什么样,但亲眼看见还是心生了几分同情。
    同情的当然是殿,而不是殿的主人。
    朝日时还是雕栏画栋的精致小殿,暮夜后便成了一片废墟焦土。
    这烧的不是殿,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储秀宫侍候的宫人正在殿内外清扫善后,众人见我来皆是一愣,随即纷纷行礼。
    我轻道一声免礼后,便和萧玄进了殿中。
    殿不大,说是一间殿不如说是一间房。
    我的脚下一地瓦砾,四周一片烈火焚尽后的漆黑,唯有一根塌下的房梁还依稀可见木头的颜色,我估摸着那便是砸伤许寻的那根,只是砸伤而未被烧伤,许寻实在命大。
    行走数步,我停了下来觉得自己似乎踩着了什么,我低头望去看不分明,于是蹲下身子将脚下踩着的东西拾了起来。我用双手擦去了东西上的烟灰,借着月色一观方才看出是一块约莫半掌大的普通棕色陶片。
    一旁的萧玄立即问道:“殿下发现了什么?”
    我将陶片递给了他道:“一块陶片。”
    萧玄皱起了眉道:“殿中怎会有此物。”
    殿中不应有此物,虽说这只是秀男暂住的宫殿,但依宫里面的礼制,殿中摆放的器物和秀男们用的茶壶杯碗都是上好的瓷品,又怎会有这种普通不过的陶片?
    我问道:“你觉得宫中什么地方会有这种东西。”
    萧玄沉吟片刻才道:“这种陶片,恐怕只有普通宫人住的地方和宫中各司的杂物处才有吧”
    我接过萧玄看后的陶片,又拿在手中看了片刻才道:“看形状颜色不像是杯壶之类的玩意,倒像是罐子坛子之类的。”
    言罢我看着手上沾上的灰烟,搓捻了几下手指,心中顿时有了新的计较,接着我走向了殿外。
    萧玄道:“殿下想到了什么?”
    我笑而不答招手唤了一位宫人过来,来的宫人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丫头,储秀宫侍候的人不曾见过什么大人物,看得出这丫头在我面前十分紧张,一直不敢抬眼瞧我,只是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等着我的吩咐。我没有直言而是走到了她的身侧,在她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她听后道了声遵旨,便转身快步离去。
    想着这丫头双颊染上的两抹绯红和少女独有的羞涩,我更理解媳妇为何会对许寻青睐有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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