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君静静看着周黛黛,这个女人就是这么贴人的,永远的热情似火~不过张管事一把老骨头可受不得她这么烧。
    张管事身子也僵着,嘴里连连道:“一定,一定。”
    周黛黛这才松开张管事,啪嗒一下坐了下来吩咐子青:“布菜。”
    湘君却懒得理她,只对张管事道:“咱们先吃着,你今儿要早些赶回庄子里。”
    二人各自伸箸到碟子里夹东西,庄子上的人吃饭快,可不兴大门大户这般有模有样地布菜、细嚼慢咽。
    子青也不听周黛黛吩咐,周黛黛脸上下不来,此刻当着外人在又不敢对湘君的人撒气,怕坏了自己的好名声,只能对小柳道:“叫你呢!怎么就不知道动!”
    小柳一脸委屈,只好去一旁取了箸来给周黛黛。
    一场饭食,周湘君与张管事说了些田间的事儿,什么打老鼠、捉蝉、下河捉鱼、凫水,她一个也听不明白,也不敢插话,就在一旁憋着一肚子气吃完了这场饭。
    ☆、第4章 流言蜚语
    周黛黛一回到屋中就踢杌子,摔了摆在桌上的白瓷茶盏。
    孙姨娘正进门就听见哗啦一声,忙进门就瞧见周黛黛坐在床上扯着金花伴蝶帐子撒气,忙“哎哟!哎哟!”来拉周黛黛:“你可别闹了,你这帐子好几十两银子呢!”
    周黛黛瞧着孙姨娘一副心疼钱的模样,一跺脚:“咱们家是花不起这几十两银子不成?”话是这样说着,她可也是心疼钱的,嗒一声就坐在床铺上。
    孙姨娘又心疼她,忙捧着周黛黛的手儿:“怎么了?给娘说说,娘总能有主意的。”
    周黛黛咬了咬牙:“那个周湘君不知道对那个张管事下了*药,那个老混蛋今儿一点儿都不搭理我,全和周湘君说话去了!弄得我下不来台!”又扭了扭身体闹脾气:“你要替我讨回来!”
    孙姨娘问道:“你细细给娘讲讲。”
    周黛黛将今日桌上的事细细讲给孙姨娘听,还不忘添油加醋、避重就轻,着重突出了子青对她有多不敬。
    孙姨娘听过之后将周黛黛心疼地揽在怀里,面上讥讽:“她再了不得,可她还不是迷上了不该迷上的人!”
    “娘这话~”周黛黛又哪里知道湘君一心落在了孟庭轩身上?
    孙姨娘低着头道:“没事,你将她迷恋孟夫子的事儿放出去,且看她在学堂如何立足!”
    周黛黛“啊?!”一声,啪一声手掌砸在床沿上:“这个贱货竟然敢迷恋夫子!”
    孙姨娘冷笑一声:“再怎么精明,还是防不住心落在个男人身上!”又手指划在周黛黛身上的绣梅金丝上:“她这种人要强得紧,就是在人面前哭去,大家也不过认为她耍心眼儿。”
    周黛黛闻言这才嘿嘿笑起来,这个她知道。周湘君为人刚强,办事用的都是些雷霆手段,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周湘君性情暴烈、为人强势,但凡出了事儿,没几个人愿意站在周湘君那处想。而她就不同,她只要哭一哭,装一装就能骗到那些傻子。
    这母女俩又将此事商议一会儿才去廊斜院用饭。
    得过几日,湘君稍有恢复便去学堂里学习,一来学堂就听见众人议论她迷恋夫子这件事儿,她毫无诧异,上一世也是如此,她伤未愈进卷进学堂的风言风语中,大家因她迷恋夫子一事而给她冠上“不要脸”的罪名。
    这学堂里已然没几个人愿意与她共谈,唯有昌平郡主还跟她说说笑笑。
    昌平郡主身处高位,又曾被周黛黛害过,自然知道周黛黛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无论如何她是站在湘君这一方的,她死前昌平郡主还到她床前哭了一通,二人也算是情谊深厚了。
    方上完一堂李女傅的课,湘君便让昌平郡主搭把手把她扶到门外去坐坐。
    枯败的桃花树下有几个石凳,她坐在石凳上,听着风刮枝丫的咔咔声,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昌平郡主素来不懂湘君这么个跳脱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些板正的爱好,何况今儿还这么冷,她在一旁搓手顿足。
    湘君瞧了昌平郡主一眼:“你先进屋子去,屋子里有地龙,我坐坐就过来,如今的课业不敢落下。”
    昌平郡主瘪了一下嘴,指着湘君的腿:“你都这样了,我走了你靠谁?”
    湘君略略一笑,摆手赶她走。
    昌平郡主拧不过她,只好凑着脑袋说:“那你说你是不是真喜欢夫子?”
    昌平郡主也好奇这个?果然女人的八卦心永远都死不了,她朝枝丫蔓乱的桃林中瞥去一眼,神情淡漠:“未曾喜欢过。”
    年少时的迷恋曾让她花了眼睛,他给的一丁点儿好也让她心头欢喜开了花,却不知他就是在那时候将她一步一步抹杀的,等她发现时,她已经被他逐出了学堂。
    如今的她是再也提不起那个心气了,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承认。
    昌平郡主一扶胸口:“那就好,我还以为是真的。”
    湘君抿唇一笑:“先回去吧。”
    昌平郡主正要连她也扶进去,可抬头看见了孟夫子从枯枝中走来,想了想便道了声“好”就离去。
    枝丫蔓乱之中,他藏青锦绒长袍,青梅缠枝盘纹淡淡缠在锦绒之上,瞧见湘君坐在石凳之上,脚步朝一旁踏去,意欲避开。
    湘君自然知道他要避开她,前世他不就是么?此事传出来后,他到哪里都要避开她,可她也是个女孩儿,能不能让她避开他一次?
    “夫子!学生有事与你商议,烦请夫子过来。”她朗声出口,他们俩的事就该有一个了结的,在此处就掐死恶因!
    孟庭轩僵了僵,思索片刻,还是过来了。
    他立在她跟前儿,手负在身后,剑眉紧紧皱着,有几分不耐烦:“什么事?”
    她仰头看了他一眼,这样看下去脖子会疼吧,垂下头来:“此次学堂里传出的风言风语给夫子造成困扰了。”
    孟庭轩气势忽生,低头死瞧着她,眸中既是厌恶又是可恨:“既然你知道会造成困扰为什么还要说出去?你明知我不会娶你!你这样不过是害了我的名声又害了你的名节!”
    不会娶她......说得真好,上一世她没等到他说这狠话,这一世来了。
    她面色发寒,仰着头跟他对峙一眼,嘴角一扯似乎讥讽,又低下头来看着他那双皂靴:“既然此事有关我的名节,我也不傻,为何要将此事说出去?盼着你娶我?我还傻不到以为你会大发慈悲怕我名节受损而娶我。”
    “你!”孟庭轩被她堵得有些语塞,她此刻敢大胆说不会这样想了?那些她送来的匕首、玉佩都是假的不成?
    “今日在此等孟夫子,是想向孟夫子致歉,过往那些年少不知事,让孟夫子困扰了,夫子且放心,从今以后再不会有那些东西来烦扰夫子!”她哽咽了一下,心头还是涌起一股酸意:“那些什么做了女官就来找夫子的浑话,夫子就当是我昏了脑袋说的吧。”
    上元节那天灯笼漫天,他猜着灯谜,一片姹紫嫣红映在他笑意满满的面庞上,她发了痴,偷偷将自己做的灯笼送给他,那灯笼面子上写着“勿相望”。
    他提着灯笼敛去了笑意,她以为他生气了,就慌忙道:“你别生气,等我做了女官我就来找你,那时候我就不靠别人养了,我来找你好不好?”说了又搅着手指头有些忸怩,可他冷淡地将灯笼还给了她。
    他不爱她,她早就知道的,早就该知道的,只是那时她昏得很。
    “怎么?欲擒故纵?你的那些手段心眼儿别耍过来!你爱如何就如何!”他冷哼一声,一摔袖子又大步离去。
    湘君垂着脑袋依旧看着他原先皂靴所立之处,静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第5章 到底有没有私情
    周湘君对孟庭轩有私心的事越传越烈,因为无人镇压,如今这个消息已经在京都之中不胫而走,朝上有人对京都女子学堂已经颇有微词。
    女子学堂几位太傅和夫子都将此事提了出来,欲将周湘君剥除学籍赶回家中。
    这日周湘君到了学堂之中,才被授课完毕,便被唤入了尚轩阁。
    尚轩阁乃是几位夫子处置重要事宜之处,宽阔的尚轩阁中置放六张书桌,桌上书籍堆叠,窗外几株早红梅开得活泼,六位年长的一些的夫子立在书桌前等着周湘君。
    周湘君一进门瞧见这架势,暗自感叹,今儿无论如何她都是难逃一劫的,上一世别人一问她她就老老实实承认了,虽然认了错,但这也直接导致了众位夫子觉得她心术不正,被退学在家,最终孟庭轩依旧来调查她,收集她骄纵不堪的证据,最终她也没能逃过被逐出学堂的命运。
    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几位夫子将她上下打量,她拄着拐杖,面色依旧苍白,只是神色稳稳,瞧来并无害怕之情。
    “你可真对孟夫子有私情?”一位精瘦的老夫子盯着周湘君。
    周湘君抬首看着这位老夫子,面不改色:“并无私情,不知是谁传了这无稽之谈出去。”
    老夫子沉默了片刻,朝另一位夫子点了点头,另一位老夫子这才出门唤了句:“成约,你过来!”
    不过几息,孟庭轩就从外面进来,他瞥了一眼湘君,又看着那精瘦老夫子拱手道:“李太傅。”
    惊动了的是当朝太傅,可见她这个“暗恋”闹得有多大~
    李承恩点了点头问孟庭轩:“成约,她说与你无私情,你可有其余话说?”
    孟庭轩果真又看了她两眼,眼眸中沉得可怕,周湘君忽然心头紧了,难道他还要把她送过的东西说出来不成?那里面有两封书信.....她攥紧了拳头,孟庭轩,你可不要犯傻,你要是说有,这闹得难看就不只是她一个啊!
    孟庭轩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轻轻一抿唇:“她确实与我并无私情,我与她本是师徒关系,不知是何人传出这些消息的。”
    她松开了拳头,只要他这样说了一切都好办。
    “可此事出来了,你二人又如何办?学堂的名誉不能不要!”太傅又瞥眼看着孟庭轩。
    李太傅为官几十载,什么事情没遇到过,这种小事也闹到台面上来,由此可见孟庭轩是有多不上心,然而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不上心了。
    孟庭轩拱手道:“不如让她休学一段时日,学生也暂回家中避嫌,等此事平息之后再回来。”
    李太傅髭须一捋,孟庭轩说的话不是不行,如今风言风语传遍京都,只有靠躲避才能解决此事,只是若是这样行来,岂不是让人觉得这学堂就是夫子与学生之间有私情?况且这孟庭轩也是孟丞相的二儿子,这样打压似乎不好。
    李太傅瞧了一眼头垂到胸口的周湘君,这个人真是外界所传言的骄纵不堪的周湘君?:“周湘君,你觉得呢?”
    周湘君没想到李太傅还会问她,她一直都想的是“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喽”,想了一遭还是开了口:“学生腿伤尚未痊愈,不如让学生先以修养腿伤为由休学回家,待考试再来。至于孟夫子,孟夫子本无过错,且平行端正,倒不如留在学堂,堵住那些流言蜚语。”
    ......其实是因为她没背景,孟庭轩有背景,她还不如这时候自己滚回去讨个好。
    李太傅眼中有几分欣赏生出,这女娃娃倒是个聪明的。
    孟庭轩也扫了她一眼,看她一副规规矩矩模样,这倒不常见,她哪次见他不是又甜又腻......她从受伤后变得有些奇怪了。
    李太傅转过脸去瞧着几位夫子,几位夫子也不说话,六人到一旁角落里商议着。
    周湘君也不敢去看孟庭轩,孟庭轩能给她什么好脸色?她还是省省吧。
    六人商议半晌,这才一张张板正的面孔上微微松动,对周湘君道:“周湘君回府修养至考试,成约继续留在学堂,你二人可有异议?”
    湘君与孟庭轩齐齐一行礼:“无异议。”
    二人这才告退出去,出得门来,门外有些梅花含苞待放,她略略扫了一眼,或许过几日就该到南山赏梅花了。
    “周湘君,此事真不是你......”他又将“说出去”几个字压进胸膛里,怎么也有些说不出口。
    她瞥过一眼,孟庭轩正巧走在梅花苞下,金色日光镀在梅花苞上在他素色锦衣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斜横影子。
    她抿着唇笑了笑,若是以前只怕她又被迷了眼睛,轻轻一叹:“夫子,你从不信我。”她仰头看着远处斜阳,长长的睫毛颤颤,有几分落寞:“今日多谢夫子,你我...并无往事。”
    孟庭轩喉咙里一卡,她与他并无往事?眼中有些迷蒙,看见的却是她拄着杖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
    湘君出了门被子青迎上马车,马车粼粼滚动,她倚在壁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她和他终究是完美结局了。
    过了两刻,马车终于滚到益阳侯府门口,等在门口的子娟扶着她的时候,她眼儿尖,瞧见了子娟发间的那颗点金簪子,略有些笑意,现在她有的是空闲来整治这乌烟瘴气的益阳侯府了!
    “老爷找主子去正堂。”子娟说这话儿,子青默然瞧了湘君一眼,湘君倒无甚表情“嗯”了一声就作罢。
    湘君慢吞吞进了正堂,正堂里周仕诚坐在上首,孙姨娘和周黛黛坐在一侧,看来都是等着她的。
    “父亲,姨娘。”她依旧是见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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