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瑾知老太太要问什么,便主动道:“母亲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明早山顶庵里便有女尼下来将沈氏接上去,凤府会对外宣称沈氏留在庵里为凤家祈福。”
    老太太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事你做得对,若再继续留那沈氏在府中,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是的,儿子之所以安排全家来这普渡寺进香,也就是为了找个沈氏离府的理由,这样也给沉鱼和子皓留了颜面。”
    老太太又想到文宣王府的事,不由得火气又窜了上来,“她在家里跋扈也就罢了,万没想到竟招惹到云妃,如今又把文宣王府也给得罪了,这个烂摊子你可要妥善处理。”
    凤瑾元也头大,跟着叹了一声,“文宣王妃的态度母亲也看到了,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还有那个舞阳郡主,从小就跟九皇子一样,是个祸惹精,偏偏皇上还宠着。”
    老太太却不认为一点突破口都没有,“姚氏不是与她交好么?如今处理了沈氏,你与姚氏正好也缓合缓合,打从她们回来,你都没到那院儿里去过吧?”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那是你的女人,你得去睡。
    可凤瑾元却摇头,“将沈氏留在庵里是不得已而为,但她主母的位置却不能卸去。毕竟还有凤鱼,那才是凤家真正的希望。”
    老太太轻斥他——“糊涂!谁让你卸去沈氏主母之位了,我只是让你常到姚氏屋里去坐坐。姚家根基深,如今阿珩又与九皇子确定了亲事,她们娘几个你就再不能置之不理,文宣王妃那边也要姚氏多出气才好。”
    凤瑾元无奈地点点头,“儿子尽力吧。”
    母子二人在屋内聊着,却没想到屋外的窗根底下,沉鱼慢走了几步,听得个真真切切。
    沈氏要被永远的留在庙里了,虽说名义上还是主母,她也还是嫡女,但毕竟不住在府里,名不正言不顺,今后她这个大小姐在外人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沉鱼面色苍白,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院子。再想想,却又折了个方向,去找凤子皓。
    毕竟事关她们二人的母亲,她心烦意乱时,这个哥哥总得给拿个主意。
    却没想到,才到凤子皓屋门口,就被他带来的小厮给拦住了——“大小姐不能进去。”
    凤沉鱼挑眉:“为何?我找哥哥有急事。”
    小厮还是摇头,“急事也不行,大小姐现在真的不方便进去。”
    凤沉鱼怒了,猛地推开小厮——“让开!”
    那小厮没想到向来娇弱的大小姐竟会发如此大的脾气,被推得一个咧斜,而凤沉鱼却已进到屋内。
    里头的人万没想到竟有人硬闯进来,就听凤子皓极其不满地吼了一句:“给老子滚出去!”
    凤沉鱼一眼就看到榻上的凤子皓正死搂着一个小尼姑,不顾那小尼姑含泪挣扎,一双手不老实地上下撩动。
    她愣在原地,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老天爷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哥哥和母亲?都说她是凤命,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可到底要她凭什么去母仪天下?就凭这张脸?就凭她父亲是丞相?
    可她也有一个上不去台面的母亲和哥哥,有这两个人在,她这母仪天下的路要走得多辛苦?
    “沉,沉鱼……”凤子皓没想到竟是他这个天仙妹妹,一时尴尬不已,想放开小尼姑却又有点舍不得。“你怎么来啦?”
    小尼姑求助的看向沉鱼,凤沉鱼却根本没心思管别人,看着凤子皓,越来越觉得绝望,只丢下一句:“凤子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转身就走。
    丫鬟倚月紧跟在沉鱼身后,狠狠地瞪了凤子皓一眼,一双小拳头在袖子里握得死死的,上齿咬着下唇,心里憋着一股闷气。
    这倚月今年十六了,比沉鱼还大两岁,却没有人知道,她早在十二岁那年就成了大少爷凤子皓的房里人。凤子皓那时还没有出府求学,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大少,又偏爱年幼的小姑娘,这倚月着实做了一阵子少奶奶的梦,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被凤子皓收入房的丫头一个接着一个,若不是她一直在沉鱼身边侍候着,凤子皓连她叫什么名字都快忘了。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默默地挨过了一个下午,直到晚膳后,凤沉鱼打发了倚月,亲自到厨房去给沈氏熬了一碗素汤,又亲自端了过去。
    沈氏腿上脸上都是伤,上身也有被玄天冥抽出的鞭伤,正窝在榻上不愿动。玉满堂三个丫头轮流在屋里看着,就怕她又情绪突然激动冲到外头去闹事。
    沉鱼到时,沈氏正在骂满喜倒的水太烫,直嚷嚷:“我再怎样也是凤家的主母,你们这些小贱蹄子别以为我不管中馈就是失了势。哼!老太太还能活几年?我熬也把她熬死了!凤家的中馈早晚还是要回到我的手里。”
    如果从前的沈氏这样说话,沉鱼还能劝劝她不要动气之类的,可现在却完全没了那样的心思,只觉得沈氏脸上那道疤特别丑也特别恶心。还有这一身肥肉,一看过去就能让她想起昨日那舞阳郡主骂沈氏是猪。
    她现在也觉得沈氏是猪,还是一只没有脑子的猪。
    有这样的母亲和哥哥在,她还谈什么前程?还妄想什么母仪天下!
    “哎呀沉鱼!”沈氏说着说着就看到了正端着素汤走进来的沉鱼,乐得眉眼开花,“沉鱼快来!母亲想着你呢。”
    凤沉鱼强压住心中不快,紧走了两步到沈氏近前,道:“见母亲晚膳也没用多少,女儿亲自下厨做了碗素汤,端来给母亲尝尝。”
    满喜要去端汤,沈氏没让,激动地自己把汤端了过来。“我女儿亲手为我做的汤,我自己来拿。”
    沉鱼心里一阵抽搐。
    “我的沉鱼就是乖。”沈氏一边拿起汤勺一边念叨,“从小到大就只有沉鱼最听话,我记得小时候啊,有一次你病了,我急得团团转。那时你父亲还不是丞相,家里没有大夫,我也不是主母,没那个权力半夜差使下人出府去请大夫,只好去姚氏的院儿里跪着,求你父亲出来看看你。”
    沈氏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汤,面带微笑的送到自己的嘴边……
    第75章 珩珩,过来
    “母亲!”就当沈氏的勺子要碰到嘴唇时,却被沉鱼突然叫住。
    沈氏被她吓了一跳,再抬头时,刚好看到沉鱼有些焦急担忧的神情,不由得劝她道:“乖女儿,不要担心,你的舅舅们是不会放过凤羽珩的,她一定活不过十五岁出嫁!”
    凤沉鱼心底一阵翻腾,眼中满是纠结,她是那么的希望这个母亲再也不要成为她登上凤位的绊脚石,却还是在沈氏又一次要去喝那碗汤时拦了下来:“女儿才想起来汤里忘了放盐,母亲等等再喝,女儿去重新熬过。”匆匆的抢过沈氏手中的汤碗,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沈氏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看着沉鱼离去的背景呢喃地说:“我的乖女儿,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你的。母亲的那些钱,全部都是留给你的。”
    这晚亥时,班走回来了。
    他将一样东西放到凤羽珩面前,凤羽珩拿起来看,是一枚老旧的发簪。
    “那嬷嬷有个十五岁的孙女,是沈家三老爷的第九房小妾。属下取了她一枚发簪,样式老旧,像是过去的东西。”
    凤羽珩点头,果然是这样。
    她就觉得孙嬷嬷的背叛肯定会有些原因,不然跟着姚氏从姚家陪嫁过来的嬷嬷,怎么可能将将三年光景就转投他人。
    只是这孙嬷嬷将自己的小孙女到是隐藏得极深,养到十五岁了,姚氏居然都不知道。
    她将发簪又递还给班走,吩咐他:“今日夜里把这簪子给孙嬷嬷送去。”
    “遵命。”班走点头,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动,然后说了声:“殿下来了。”话毕,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
    凤羽珩怔怔地愣在当场,忘川笑着推了她一把:“班走说殿下来了,小姐快出去看看。”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往外跑了两步,却又站住,转回身来问忘川:“我这身衣裳还行不行?”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鄙视自己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眉心有朵紫莲的男人竟能如此牵引她的心?
    或许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但其实她心里清楚,就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晚,就在她挥挥手与他告别的那一瞬间,心,便已经开始了留恋。
    “穿什么都好看。”后窗有个声音传来,还没有转回身去的女孩抿着嘴唇就笑了起来。
    顺着声音回过头去看,透过敞开的窗子,就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有个紫袍男子坐在轮椅上,依旧是那副黄金面具罩着面,她却一下子就能透过那个小孔看见那朵紫莲。
    “珩珩,过来。”
    这声音就像有魔力般,蛊惑着凤羽珩奔到窗边,身形轻灵地跃过窗子,提着裙摆就朝着他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啦?”她眼睛晶亮,有灵动的神采闪烁着,看在玄天冥眼里,就像天上的星宿,一眨一眨的让人怦然心动。
    “我来看看你。”他拉住她的手,一把就将人带到身前放到轮椅的把手上坐着,然后单手一拍,轮椅直接飞起来,奔着山顶的方向就窜了出去。
    凤羽珩只闻得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整个人就像是在坐着飞毯在体验奇妙的旅程。
    她一只手紧搂着玄天冥的脖子,另一只手就伸展开,兴奋地撩拨着沿途的树枝,就像个孩子。
    玄天冥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边觉得惊奇,一边又觉得这样才像是个十二岁小孩的模样。
    两人就在这样的夜晚,就在这借着轻功腾空而起的半空,四目相对,望出柔情几许。
    终于到了山顶,轮椅稳稳落地,他运气收功,额前微微见了汗。
    她下意识地就抬起袖子去给他擦,玄天冥愣了一下,却没躲,直到凤羽珩都擦完了他才说了句:“头一次见到女孩用袖口给人擦汗的。”
    “呃……应该用帕子是吧?”她往身上摸摸,“没带帕子。”转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由衷地感叹:“太酷了!玄天冥,这个就是你们所谓的轻功吧?”
    他很享受她叫他玄天冥时的那种感觉,这个虽然属于他但却又极其陌生的名字,经她叫起来,终于又重新找到了归属感。
    这个世上,就只有她如此叫他,玄天冥,恩,很好。
    凤羽珩从轮椅上蹦下来,开心地在这山顶转了几圈,再站定看向玄天冥时,只觉得连日来堆积的阴霾一扫而空。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他随风而起的墨发,和夜色月光下那朵若隐若现的紫莲。
    她想,一个姑娘家先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应该算是吃亏的吧?还记得前世的伙伴告诉她,在爱情中,谁先动心谁就先输了。
    可她如今,却输得心服口服。
    “你想不想学?”玄天冥被她盯得无奈,“我是说轻功,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凤羽珩却摇摇头,“不学,太难了。你看我每天这么忙,光是凤府里的那些人和事就够我折腾的了,我还要看医书,还要研究药材,还要顾着外面铺子的生意,哪里还有时间学轻功啊。”
    她有些郁闷,不过转瞬却又开怀里来,跑上前去拉着玄天冥的袖子献宝一样地说:“不过我也是会点功夫的。”
    玄天冥点头,“当初在山里时,见你弹的那一手石子,便知道你不是一点本事没有的。”
    她笑嘻嘻地用手指去戳他的黄金面具:“可不只是一点点本事哦!虽然我现在这身子有点弱,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我以后多吃点好的,每天再抽些时间训练一下,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虽然不能那么快就恢复到巅峰状态,但再遇到打斗时,也不会太拖黄泉她们的后腿。”
    玄天冥不是很明白她的话,什么叫恢复到巅峰状态?她的意思是说曾经有过很好的身手,现在退步了?
    不过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告诉她:“既然有底子,就别荒废了,就算身边时刻有人能保护你,总归还是有个万一的时候。我总是担心你会出事,今日听班走说昨夜又遇了阎王殿的人,不放心你,这才巴巴的赶了来。”
    她让班走出去办事,既然沈家是在京里,那班走自然是要回京的。
    凤羽珩一点也不生气班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给玄天冥,反到因他说是不放心她才赶了过来而十分开心。
    “你要不要试试?”她调皮地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开一定的距离。
    “试什么?”玄天冥微怔了下,随即便反应过来。敢情这丫头要跟他比划拳脚?可怎么看都像是他在欺负小孩儿。
    却也不忍心扫她的兴,便点了点头,“好。”只当是陪她活动活动筋骨。
    凤羽珩高兴地拉开架式,脚底一滑,提溜一转就绕到了他身后。
    玄天冥反应也不慢,随即一拍轮椅,人斜着窜出去老远。
    就听凤羽珩喊了声:“不带运轻功的!”人就直扑着打了过来。
    玄天冥学的是古武,招式和套路都是凤羽珩没有接触过的。
    而凤羽珩所用的,则是二十一世纪陆战部队里学到的实战格斗术与擒拿术,讲求的是短时间内制服或击杀目标。成套路的也就是一套军体拳,却被她稍加改动,应用得更加灵活。
    玄天冥越打越吃惊,虽然凤羽珩的确是像她说的那样,这副小身板实在不争气,力气小得他几乎不敢与她的小胳膊直接碰上,生怕伤了她,可她所使出来的招式却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凤羽珩这些招数看起来跟华丽挨不上边儿,更谈不上好看。一般的女孩子练武多半会选择轻功或是剑术这种耍起来漂亮的功夫,可凤羽珩使出来的却都是完完全全的近身搏斗。一招一式都狠厉无比,又刁钻又实用。
    玄天冥相信,如果凤羽珩的身体条件提高上来,这一身功夫再使出来,即便是一个上乘的武功高手她都能与之打个平手。更何况,隐约的,他总觉得这丫头的功夫虽然如今看起来并没有内功心法的辅助,但实际上,肯定有一套与之匹配的内力修练,只是目前她还没有练成。
    两人打了一百多个回合才双双收势,凤羽珩有些累,双手拄着膝盖呼呼地喘,一边喘一边冲着玄天冥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这破身体打一会儿就累。你让我歇歇,还有好些招式都没用上呢。”说着就坐到地上,自顾地休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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