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已经在门口等,她戴上墨镜从后门走,避开无所不在的小报记者。
    车内气氛凝重,音乐台放的都是怀旧歌曲,唱出来字字句句都是上世纪已经不可复制的繁荣与渴望。
    阮唯身体放松向后靠,从皮包内抽出婚姻登记证明,摆在眼前反复细看。
    又想起在鲸歌岛,陆慎伪造的那一份,与眼前这一张除登记日期外几乎没有区别。
    谎言与真相交叠,让人分不清现实于梦幻。鲸歌岛成为避难处,装着她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闭上眼,任时间回到去年圣诞,她曾经任性地对他说:“我就是要吊着你又不肯爱你,我就要去飞蛾扑火自掘坟墓,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最生气也就是如此,他含着烟靠在门边,笑了笑说:“试试看。”
    谁知道一年之后翻天覆地,她居然成为他妻子,而另外一个人已经彻底出局。
    “前面路口左转,去鼎泰荣丰。”
    “但是江老说……”
    “你不送,我自己叫车或者去同记者借车。”
    阿忠不敢再说话,乖乖走左道,排队等左转信号灯。
    陆慎的公寓设密码锁,简简单单就是他车牌号。
    她像参观博物馆一样参观他房间——确确实实如博物馆一般整齐的公寓。
    所有陈设逃不开黑白灰三色,厨房器具如同鲸歌岛上的逻辑线条,中间线左右两边各成对应中西厨。衣柜内所有衣服分深浅程度摆放,依次递增。地板上找不到一粒灰,玻璃被上不留半片指印。
    她发信息给陆慎,“进到你公寓,发觉最大一粒灰尘是我自己。”
    恰巧陆慎正与几位长海元老开会,看见这一句也忍不住弯一弯嘴角,明明是热恋当中的甜蜜,却被看做讳莫如深的神秘,个个都去猜,唯有他不动如山。
    会到半途,余天明带领sfc监察组赶到,会议室几个大佬面面相觑,余天明领带打歪,手里端一杯鸳鸯奶茶大喇喇坐到会议桌上,“sfc在十二楼枫桥基金办事,我上来打个招呼。哎?陆先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不好?听说你身边人惹官非啊?我有几个相熟的律师,要不要介绍给你?”
    不等陆慎回答,转头又对剪短发的乔佳安说:“查封十二楼所有电脑,工作k也都带走。”
    “知道。”乔佳安匆匆瞥一眼桌尾的陆慎,转身要回十二楼。
    陆慎仍然保持好风度,起身邀余天明握手,“余主管肯赏脸来长海,是我的荣幸,就怕招待不周,让sfc不满意。”
    “怎么会?有陆先生坐镇,sfc当然时时刻刻都不满意。”
    “您过奖。”
    “实话实说,不过难得这一次,轮到sfc让江老先生不满意。”他喝一口奶茶,吊儿郎当模样看向面色阴沉的江如海,“江老,预备和解金吧,这次不知道要数几个零,好吓人的喔。”
    江如海冷哼一声,不屑与他对话。
    余天明却不在意,这一回胜券在握,小小细节不值得在意。
    但他看会议桌边西装革履一帮人,却笑得意味深长。
    人心藏恶鬼,个个狠毒,只看你忍不忍得住。
    这里,至少有一个人忍不住。
    他吸一口鸳鸯奶茶,咕咚咕咚,活得轻轻松松。
    当晚十一点,陆慎回到鼎泰荣丰时,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阮唯端端正正坐在餐桌边调侃他,“我已经提前尝到糟糠之妻的滋味。”
    陆慎换好鞋,脱掉黑色薄呢外套,在玄关抱歉地笑,“这几天实在太忙。”
    阮唯摊手,“我理解,不然也不会把结婚典礼压缩成五分钟签字仪式。”
    “我答应以后补给你。”
    “不用不用。”她连忙拒绝,“我已经对婚礼有阴影,我恐怕天生不适合办婚礼。”
    “不想穿婚纱?”
    “无所谓,反正穿什么都一样好看。”
    陆慎忍不住笑,走到她身边来,看着满桌菜,问:“怎么突然想到要亲自下厨?”
    “今天结婚,想让你体会家庭温暖,以便产生有妇之夫的自觉。”她竖起食指,提醒他,“不过我纠正你一点,这里没有亲手两个字,我的厨艺你是知道的……”花还没有讲完就被他吻住,一面用舌头勾她,一面有技巧地揉她后颈,双面夹击,石头人都滴水。
    何况是她?再放开时眼底已荡漾一层薄薄水光,娇娇俏俏。
    他来回揉搓着她一粒小小耳垂,夸奖她,“好乖。”
    她眨眨眼,邀功请赏,“七叔喜欢吗?”
    “很喜欢。”
    “开张支票。”
    “你才是我老板。”
    “我身兼数职。”
    “当然,现在到处都缺钱,只有你最富。”他坐到她对面,要挑两道菜尝一尝,却被她拦住。
    “全都凉了,你照顾照顾你的胃。”
    想一想,捕捉信息,“缺钱是怎么说?”
    “继良涉嫌内线交易,sfc开出巨额罚单,枫桥基金撑不下去,恐怕要江老伸手。”
    “这件事闹出来,周一选举,又给你增添一层难度。”
    陆慎却无所谓,“有则有,没有也不错,我多点时间陪家人。”
    “那不就是我?”
    陆慎挑眉,“你说呢?”
    她立刻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那我要许愿,求上帝保佑七叔选不上。”
    陆慎陪着她一阵笑闹,过后两个人都不说话,只隔着昏黄灯光静静看着彼此。
    陆慎忽而长叹,低低问:“继良的事情,你怎么想?”
    阮唯垂下眼睑,佐以回避姿态,“这件事,我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怎么做都是错,只能听天由命。”
    他的目光再短转成柔和,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右手,定定道:“不是你的错,错在他们。”
    “嗯。”她轻轻一应一声,“七叔这么说,我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这么好哄?”
    “嗯。”
    他笑,慢慢将领带解开,另一只手仍捏着她细长的手指说:“今晚新婚,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阮唯轻咬下唇,畏畏缩缩,“不要这样,爹地,老师说你不可以碰我那里的……”
    ☆、第52章 等待
    第五十一章等待
    房间内仅有一盏地灯亮着,照得四周围昏昏暗暗,轻吟低喘,全是柔软暧昧气息。
    阮唯翻身远离他,侧躺在床上,食指在陆慎手臂上写写画画。
    他正拿翻阅手机内财经报道,没等几分钟就被阮唯一把抽走扔进角落,“我拜托你,工作狂先生,能不能有十分钟时间用来浪费?”
    陆慎笑,揉一揉他她着汗的头发,“懒虫小姐,你能不能自娱自乐十分钟?”
    “不能!”她断然拒绝,蛇一样慢慢爬到他身上,趴在他胸口支支吾吾,一句话讲得不清不楚。
    陆慎听不清,“你说什么?”
    “也没什么。”撇撇嘴,莫名其妙就开始闹变扭。
    “又怎么了?不满意?嗯?”
    原来怀疑他“个人能力”。
    阮唯摇头否认,停一停,想好了才说:“老是这样……又没有措施,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怎么办?无非是生下来。”
    “什么叫无非是!你不想生吗?”
    陆慎低头看她,气呼呼的一张脸,透着熏红的颜色,实在可爱。他忍不住笑,捏一捏她面颊说:“无非是我一个成年人同时养两个女儿。”
    “喂!你说话注意一点。”她放肆地捏他小小一片皮,恶声恶气地问,“再说,你怎么知道是女儿?或许都还没有成功落地。”
    “我不会猜错。”他抬头瞄一眼床角的手机,向新晋上司请示,“十分钟到点没有?”
    阮唯气冲冲将手机还给他,“迟早叫外公撤掉你职位,让你专就陪我一个人。”
    “好,很有气派,听起来很像总裁在训话。”
    阮唯张嘴咬他肩膀,坦然承认,“我就是年度霸道总裁,你等着吧,我可不会让你好过的。”
    “好,我等。”背过身就去翻查邮件,根本是老夫老妻,没有半点情趣可言。
    新婚第一天,妻子就已经开始后悔。
    但第二天早八点,等她被一碗简单不简易的阳春面勾到厨房,又觉这一场婚姻值回票价。
    又要大发感慨,女人实在是多变。
    “七叔……”餐桌上,六必居的酱菜也抢不走她所有注意力,阮唯放下筷子,看着桌对面带一副细边框眼镜翻阅早报的陆慎,犹犹豫豫问道,“佳琪到底怎么样了?七叔去查,不可能没有消息的。”
    陆慎翻一页报纸,闲闲看她一眼,“你担心她,她未必需要你这份担心。”
    “什么意思?”她顿时紧张起来。
    “原本不打算和你说,但这件事你迟早要知道。”
    “我现在就要知道。”
    陆慎笑,“有关廖佳琪的事你总是格外紧张。”
    阮唯强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七叔,不要和我绕圈子了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罗家俊的案子暂定在一月初二次开庭,届时继良将被列为共同被告,而廖佳琪要做污点证人出席庭审。”
    “什……什么污点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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