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反问,“我比你大那么多,哪能照顾你一辈子?要学会自立。”
    “之前不是说要我永远当个小白痴?怎么说变就变的。”她拿起笔,继续照着电脑前,落地窗后的最佳男主角勾勒轮廓,“再说,如果你真的死在我前面,那我第二天就去跳海——”
    “胡说八道!”他一皱眉,凶起来实在吓人,把阮唯都唬得一愣,委委屈屈望着他,小声说:“又凶我,真是越来越像教导主任,要不要拿教鞭打手心啊?”
    “唉……”他长叹一声,“以后这种要生要死的话不要随便说。”
    “知道了。”她答应得很快,暗地里却想,果然是老了,只有人到暮年才有诸多忌讳,谁听过十七八岁青少年求神拜佛?都因活得越长在乎的越多,才处处掣肘,处处设限。
    未过多久,陆慎电话响起,康榕在电话另一端说:“陆生,方不方便说话?”
    他看对面的阮唯一眼,她正认真低头画画,“你说——”
    “施终南找到了。”
    “好。”他将电脑屏幕上的财报换下一页,低声说,“找时间安排见一面。”
    康榕答:“要不要把他从美国送回来?”
    “不用,下个月正好我去那边出差。”
    挂断电话再看阮唯,无知无觉仍是天真模样,天真得让人想要永远珍藏。
    ☆、第58章 反目
    第五十七章反目
    “又要出差啊?”阮唯从画布后面探出头问。
    陆慎向后靠,半仰着头,似乎是在养神,但听她闷闷不乐问这一句,也忍不住嘴角上扬,闭着眼答她,“达拉斯的子公司要接受政府调查,我去看看。”
    她抱怨,“你走了谁给我做饭吃?”
    陆慎听完哭笑不得,“我就是你的随身保姆?”
    “还有姓爱指导老师——”这句话说得极小声,没让“指导老师”听清。
    下月初,陆慎飞赴美国,江继良涉嫌谋杀一案也在进行二次开庭。
    检方此次向陪审团展示去年十月三十日凌晨,垃圾填埋区的中央监控摄像,录像显示在王静妍父亲王中安遭遇车祸后二十分钟,一辆车牌尾号为737n的黑色丰田车驶入案发现场,前排坐一男一女,男子下车层下车查看横躺在路边的王中安,并在短暂接触之后匆匆驾车离开。
    影像资料播放完毕,检察官发问:“廖佳琪小姐,请问录像当中坐在丰田车副驾驶座上的女性是谁?”
    廖佳琪面色苍白,精神不济,应答却恨干脆,当即承认,“是我。”
    “可否请你向法庭解释,为何在去年十月三十日凌晨两点你会出现在王中安死亡现场?”
    廖佳琪舔了舔嘴唇,略显紧张,“当晚我接到电话,他说他不放心,要亲眼看见王中安咽气,于是我们开车到达约定地点附近,目睹车祸之后他等了一段时间才下车。”
    “请问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今天在不在庭上?”
    “在,就是被告江继良。”她再一次抬眼望向江继良,此时此刻对方已经没有首次开庭的激动义愤,剩余只是失望,恐怕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江继良,从前依仗身份,不知在感情上伤过多少人,但他认认真真爱一回,却没料到被人玩弄得彻彻底底。
    真是笑话,是讽刺小说,对比反转太有戏剧性。
    此时此刻,面孔严肃的检察官终于露出一丝丝笑,“你知不知道被告为什么想要去事发现场?王中安的意外死亡是否与他有关?”
    “由于策划婚礼车祸的事,王中安三番两次威胁要告发他,不断向他要钱。江继良不愿受人胁迫,因此想要斩草除根。”
    “什么叫斩草除根?”
    “□□,他要亲眼看见王中安死。”
    检察官随即道:“法官大人,没有其它问题了。”
    当下轮到辩方,吴律师起身,扣上腰上一粒扣,走到廖佳琪身边,“廖小姐,据你所说,是我的当事人江继良先生要求你陪同他到达王中安命案现场?”
    “对,没有错。”
    “那为何那辆丰田车会出现在廖小姐你的车库内?”
    廖佳琪答:“他说他不方便把这种车开回家。”
    “不方便?”
    “一排豪车中间停一辆丰田,给谁都要多看两眼。”
    “那么去往事发地点的车辆停在廖小姐家中,联系偷渡潜逃的肇事司机也是廖小姐,甚至于与王中安王静妍接头的都是廖小姐一人,那么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想,其实整件事就是你廖佳琪自导自演,诬陷我当事人!”
    检察官站起来,“反对,反对辩方律师恶意误导。”
    法官下判断,“反对有效,请辩方律师注意言辞。”
    吴律师到现在却说:“法官大人,我没有其它问题了。”
    检方随即要求海警方面出庭作证,当晚无牌货车的驾驶人赵富生已经在乘船向马来西亚的偷渡过程当中,由于舱体封闭,死在海上。
    死无对证,但赵富生死前有人替他在马来西亚大众银行开设户头,并将十万美金汇至其名下,而来源正是廖佳琪供述当中所指,江继良个人在瑞士银行所设账户。
    该瑞士银行账户相关资料,都在江继良保险箱内,已经作为证物向法官及陪审团展示。
    同时,检方再度向法庭出示警方在江继良居所内搜出的带血的牛仔裤,经检测血迹确为王中安本人所有。
    轮到控辩双方询问被告,检方的问题极其简单,“被告人,请问你在去年十月三十日凌晨两点,在何地,与什么人在一起?”
    江继良答:“当时我和我妻子郑媛一起待在家里。”
    由亲属做不在场证明,证明力相对较低,除非是不利供述……
    阮唯听得无聊,于是低头看指尖,观察自己新作的指甲是否有瑕疵。不知道颜色会不会太淡,不然下一次换酒红色?但陆慎未必中意,从他表情当中不难看出,他最厌烦女生在指甲尖上玩花样。
    接下来无非是辩方律师拉拉杂杂在细节上做文章,实在让人提不起劲,然而等到郑媛出席,她才打起精神去听。
    听闻她近来在试图与江继良提离婚,但不到判决下达那一天,两家人都不会甘心,更何况是江继良那么骄傲自负的人,怎么会允许她在这个时候抽身?
    看她面孔憔悴,恐怕这些天也不好过。
    检察官起身,望她一眼,显然对接下来的问询不抱希望,不过是例行公事,“郑媛女士,请问你在去年十月三十日凌晨两点,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在一起?”
    忽而一阵沉默,郑媛的态度不在预期,她于沉默当中抬头,看向被告席上面容肃穆的江继良,就这一瞬,亲近夫妻变陌生路人,她垂下眼睑,低声答:“当时我在工作室,和员工开会到天亮。”
    此话一出,恐怕连检察官都咋舌,吴律师更是蹭一下站起来,提醒她,“江太太,法庭上作证要对每一个字负责。”
    郑媛道:“正是因为要负责,所以我才说真话。”
    简简单单一个来回,透出刀风剑雨,暗涌激流。
    江继良大约是忘了愤怒,在与郑媛对视之后自嘲一笑,什么话也没有留。
    郑媛完成任务,退出法庭。
    阮唯大约是整个法庭唯一一个心情愉悦人士,不是检察官与辩护律师,要在重压当中上下求索,力求能各个击破。
    审理结束,休庭,择日宣判。
    寒流已过,似乎春天要来,法庭外阳光刺眼,阮唯不得不带上墨镜,为躲避记者,还需用丝巾把自己裹得像中东人,从侧路绕到她的白色小跑上,却不急着开车,反而坐在车内看记者们蜂拥而来,堵住江继良去路。
    她偷偷吃一粒糖,感叹命运也懂趋炎附势,能给你锦上添花,同样也中意落井下石,运程好的时候,老天爷都帮忙,落魄时,谁都能踩你一脚,终于轮到江继良,她在一旁远观才领会到人生有多少趣味还在等她发掘……
    调转车头往人群反方向开走,她原本决定关机消失,让江如海和江继良尽情头痛,但在拿起手机那一刻接到陆慎电话,当即问:“飞机落地了?”
    那便似乎正在往机场外走,四周嘈杂,“嗯,刚到。”
    “准备去酒店调时差还是落地就工作?”
    陆慎弯腰上车,路上景色繁华,不是达拉斯,而是赌城拉斯维加斯,“工作狂当然落地就办公,早一点结束工作,早一点回家。”
    阮唯紧握方向盘,热烈阳光下抿嘴笑,“这么着急回来,难道是刚落地就开始想我?”
    “嗯,确实想。”他的回答太过平静,根本像在谈公事,但阮唯已经习惯,再冷静的话,她都能听出暗涌。
    于是说:“七叔,等你回来,我有好消息要和你说。”
    “什么好消息?”
    “都说等你回来再讲啦,留个惊喜给你。”
    陆慎翻阅手中资料,声音低得让人耳根子痒,“那怎么办,阿阮这么说,我现在就想飞回去。”
    “那就飞回来,让那些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都去死。”
    “好凶。”
    “我本来就凶,七叔现在才发现?可惜晚了,已经登记注册,没有反悔机会。”她摘下头巾,把住方向盘左转,将车开回鼎泰荣丰。
    陆慎说:“这次的工作太重要,实在放不开。”
    她进一步问:“比我还重要?”
    “嗯,有可能。”
    她气结,威胁说:“我要挂电话了,你想好怎么道歉再打给我。”
    他在一旁轻笑,“再重要的工作也不如你。”
    “这句话要写成横幅挂在你办公室,再重要的工作也不如老婆大人。”
    “好的,我明天就叫康榕去办。”
    “什么明天,今晚就打电话。”
    陆慎看一眼坐在前座的康榕,答应她,“好,今晚就打电话。”
    阮唯忍不住一阵笑,心疼起康特助,“我觉得康榕好可怜,总是被我明里暗里折磨。”
    “不要紧。”陆慎安慰她,“小康赚的就是被折磨的钱。”
    前座的康特助挺直背,吓得一个激灵,显然今晚要做噩梦。
    话到最后,阮唯如平常夫妻,叮嘱他,“早点回来,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
    “好,我尽快。”
    “那我在家等你。”
    挂上电话,陆慎冷着脸问康榕,“施终南呢?”
    康榕回答:“已经安排在酒店,事情也已经谈妥,他有心理准备。”
    “好——”他闭上眼,似乎累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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