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所带来的伤痛,只有承受伤痛的人自己能抚平。
    谁都不愿这样的现实发生。
    但是,已成现实,一旦提及,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带来更多的回忆与感伤。
    夜千筱总归是能熬过去的。
    赫连长葑需要给她一定的时间。
    赫连长葑很快就离开,出门时,还轻轻地关上了门。
    夜千筱翻了个身,睁着眼看着窗外。
    雪停了,外面的积雪越来越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忙忙积雪一般,夜千筱看不到行人,看不到任何生机。
    不知何时,有滚烫的水从鼻梁越过,然后顺着另一只眼睛,滑落到凌乱的发丝里。
    夜千筱往被窝里缩了缩,被子近乎盖住了她的头发。
    隐隐的,好像能看到,她的双肩微微的抖动。
    ……
    那天下午,夜千筱接到了刘婉嫣的电话。
    手机是赫连长葑给她带来的。
    本来是给她打发时间,但大多数情况下,夜千筱都没有动过,这些天,她只是偶尔看看时间。
    手机的电是什么时候被充满的,她并不知道。
    就连电话来的时候,她在床柜的抽屉里翻了一圈,才将手机找到。
    “千筱,我结婚了。”
    电话才刚接听,就听到刘婉嫣的声音。
    不是那么兴奋,声音里沉稳的味道居多。
    “我知道。”坐在床头,夜千筱淡淡地回道。
    “你知道宋子辰抢亲的事了?”刘婉嫣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宋子辰?”夜千筱疑惑地凝眉。
    “嗯。”刘婉嫣一应声,尔后,声音有些羞涩,“我去领证的时候,他来了。”
    夜千筱微微凝眉,理清了前因后果,便问,“跟他结婚了?”
    “刚提交了报告,但基本都确定了。”刘婉嫣用陈述的语调,尽量压制着激动,可依旧没有彻底隐瞒掉那情绪,“他的病也好了,通过军方检查的。”
    夜千筱忽然意识到,她打这通电话来的意思是什么。
    “恭喜。”夜千筱扯了扯嘴角,真诚地朝刘婉嫣祝福道。
    她不知道,刘婉嫣、宋子辰、施阳三个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最起码,结果不是那么让人失望。
    好歹,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刘婉嫣小心地出声,半响,问,“怎么样?”
    话一出口,她们俩谁都知道,刘婉嫣指的是什么。
    “我没事。”夜千筱淡淡出声。
    “你好好养伤,有机会了,我们来看你。”刘婉嫣咬了咬唇,说到最后,声音竟是有些哽咽。
    冰珞离开的消息,她还是从牧齐轩那里得知的。
    她出殡那一天,他们能请假的都请假了,后来没有见到夜千筱,刘婉嫣兜兜转转,才问到具体的情况。
    她也舍不得冰珞啊。
    可是,最舍不得冰珞的,应该是夜千筱吧。
    所以他们近乎默契的,不跟夜千筱说这个,甚至怕被夜千筱这样聪明的人给套出话来,都没找过夜千筱。
    刘婉嫣是踌躇了很久,才跟夜千筱打这个电话的。
    可事实上,她根本就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甚至连提及冰珞,都没有那个勇气。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提起来就是想哭啊,她也没有办法。
    “好。”夜千筱应了,语调依旧淡淡的,“到时候请你们。”
    “好。”
    刘婉嫣应了一声,可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刘婉嫣抹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道,“那,我先挂了。”
    “嗯。”
    夜千筱开口,挂断电话后,将手机丢到一边。
    下午挂完点滴后,赫连长葑终于再次现了身。
    他身上还堆满了积雪,带来一身的凉意。
    “我想看她。”
    夜千筱坐在床边,抬眼看着赫连长葑,每个字都带着一片凉。
    “好。”
    赫连长葑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躺了半个月,几乎没有动弹什么,夜千筱的身体很僵硬,虽然上午已经尽量去恢复了,但效果却没有那么快。
    赫连长葑走过去,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夜千筱没有反抗,一言不发的由他抱着,连医院里那些频频侧目的人,她都没有注意到。
    冰珞葬在老家,离这里有些距离,机票这时候订不到了,赫连长葑便开车送夜千筱过去,从下午两点一直到晚上九点,整整七个小时,一路上完全没有休息。
    “到了。”
    赫连长葑将车停在陵园外面。
    “我自己去。”夜千筱打开车门的时候,忽然偏过头,朝赫连长葑说了一句。
    正准备陪她一起的赫连长葑,皱着眉沉思片刻,最后还是纵容地点头,“好,早点回来。”
    他将风衣外套和手电筒交给了夜千筱,跟夜千筱讲明了具体的位置。
    这座城市也下了雪,没有那么冷,可地上铺满了一层银白。
    夜千筱接过风衣和手电筒,在赫连长葑的注视之下穿在身上后,才下了车。
    双脚一落地,冷风就徐徐而来,没怎么活动的腿有些僵硬,夜千筱站直了身子,循着赫连长葑所说的方位,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她的步伐依旧有些僵硬,可身形却笔直笔直的,站如松,稳如钟,真真切切的是个军人。
    赫连长葑坐在车内,却打开了车窗,让冷风习习吹进,车前的灯光照亮夜千筱前行,可到最后,夜千筱的身影还是消失在视野中。
    ……
    最开始,雪地上有不少的脚印,有来有回。
    可到最后,夜千筱只看到一串脚印。
    同一个人留下的,积雪有些深,只有去的,不见回来的。
    在即将走到赫连长葑所指的方位时,夜千筱的步伐慢了很多,活动过后的身体,走起来比最初还要轻松很多,可她脚步却慢下了,每一步才在积雪中,看起来有些沉重。
    然后,夜千筱看到了徐明志。
    在无意中抬起手电筒的刹那,夜千筱在亮光中瞥见抹熟悉的身影,手腕登时墩柱,手电筒的光亮便打在了徐明志的身上。
    静静站在墓前的徐明志,有些无力地偏过头,朝这边看过来。
    光线很亮,以至于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然后光线被移开,他眼前登时暗了下来,没有先前看的清晰,但隐隐看到的轮廓,却能让他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你怎么来了。”
    徐明志转过身,看着穿着黑色风衣的夜千筱。
    明显比她大两码的风衣套在身上,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起来,还露出了她里面穿着的病号服。
    凉风迎面而来,徐明志觉得,有点儿冷。
    “来看看。”
    缓缓地走过来,夜千筱淡声回了一句。
    她走至徐明志身边,在墓前停了下来,手中的手电筒从墓碑上一晃而过,足以让她看清墓碑上贴着的军装照,可那手电筒却再也没有照到墓碑上过。
    “怪我。”徐明志微微垂着眼帘,在黑暗中,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他声音悲伤而自责,“本来,该是我。”
    夜千筱蹲下身,靠着墓碑,在旁边坐了下来,她凉凉地道,“没人逼她。”
    在路上,她听赫连长葑说了详细的情况。
    说到底,这还是冰珞自己的选择。
    她没有跟人说,在冰珞陪自己睡的最后一个晚上,冰珞在她睡得迷糊的时候,不知是清晰还是在说梦话。
    但是,她听得很清楚。
    这家伙,舍不得她,也,舍不得他。
    可到现在,是他们舍不得她了。
    “给我喝一口。”夜千筱朝徐明志抬起右手,目标是徐明志手里喝到一半的白酒。
    徐明志犹豫了一下,将白酒递给了她。
    夜千筱喝了一大口。
    酒很辣,滚烫滚烫的,好像能让喉咙烧起来。
    徐明志看了看她,最后,隔着墓碑上那张照片,在夜千筱身侧坐了下来。
    天气很冷,冷到手脚都像是没知觉一般,可白酒入肚,却又烧得慌,酒精能麻痹神经,可两人却愈发的清醒起来。
    “她出殡那天,我看到她父母了,都是很好的人,”徐明志喝了口白酒,却红了眼眶,有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用手掌盖住,却盖不住声音的哽咽,“他们,一点儿都没有怪我。他们哭的很厉害,可还在感谢每个到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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